第一百零六章 啟程在即
漆黑的礦道里,秦明月按照白楓清理出的路線走進來,最終停在礦洞空間之外,便被一道訊息告知白楓仍在修鍊,需要稍等片刻。
她知道礦洞里還有殘餘的墨玉髓,白楓暫時佔據此處修鍊,待到他趕赴終靈盛會時,這座礦洞便會暗中交給秦家和詹家的人手開採。
他似乎已經安排好了墨城的事宜,她和彭小虎等故人也給予了一定的回報。
可是,秦家連續三代遭遇劫難,好不容易在她手裡有所起色,她就不會容許它再次沒落。
所以,她決不能安然留在墨城。
就在秦明月整理思緒之時,礦洞外壁毫無聲息浮現數道裂痕,像是被無形之刃切割、崩裂,轉瞬變為一地碎石。
「風柏。」她看到了礦洞中的身影。
「進來吧。」
礦洞中靈火飄忽,白楓瞥了一眼石床,鬼嫿不知何時已經消失了。
「這裡太過簡陋,若你不介意,我們可以換個地方商談。」
「不用,這裡正好。」秦明月輕觸儲物袋,一塊乾癟蒼老的麵皮便出現在她手上。
白楓皺眉,打量片刻才認出這張臉的身份。
「……你剝了他的皮。」
「沒錯。」秦明月微微笑,依然是他熟悉的模樣,「你會不會覺得我瘋了?」
白楓目光複雜地看著她,「這是你的選擇,需要我幫你做什麼?」
「他死前被你抽取了生機,屍體衰老乾癟,所以,我想讓雲鶴度回一道生命靈力,恢復麵皮的青春容貌。如果可以的話,我還想請你教我易容之術。」
秦明月停頓片刻,又說,「那一夜雖然有不少人看到你與丁牧景對戰,但是他的屍體異常,無人確認他的死活,而我這幾日重金購買靈丹妙藥,宣稱你當日留他一命,他已迷途知返,懺悔修養。」
頂替一個死人參加終靈盛會談何容易,但是秦家已經沒有其他的路可以走了。
白楓代表墨城彭家和鶴城詹家,定然要在靈陣賽上大放光芒。彭家不會允許秦家分一杯羹,而她和詹北林也沒有交情。
難道要她請求白楓再為秦家開一個後門嗎?她做不到。
她沒有別的選擇了,即使她的做法犯了天下大忌,她也要孤注一擲。
白楓沒有多言,雖然他嘴上叮囑了彭老夫人要給秦家留一些份額,但是家族利益在上,彭老夫人又會給他幾分薄面?
更何況,秦明月是他的朋友,彭小虎亦然,他沒有偏袒的理由。
片刻后,白楓將易容術的法訣告知她,又讓雲鶴出來恢復那副麵皮的生機,秦明月眼中的陰霾散去了不少。
「明天就要啟程前往終靈盛會,我既然選擇頂替丁牧景的名額,自然也要告別墨城一段時日。」她輕聲說道,「你可否……陪我辭別昭陽?」
白楓怔然,「抱歉,風某明日另有他事。」
礦洞中寂靜了許久,伊人遠去,白楓望著空蕩蕩的礦道,心中莫名多了幾分苦澀。
翌日,秦明月獨自提攜花果祭品,來到一座山嶺頂峰的墓碑前。
「昭陽,兒時我們在山林間玩耍,你說,你最是喜歡這些凌雲絕頂的山巔,想要在家業有成之後,親自在此修建一間竹屋,每日沐浴曦光而起,靜心修鍊。也不知,你這安睡三年,可有與爹娘見面……」
秦明月素衣清冷,鳳眸含淚,抬手撫摸墓碑上的名字,如同撫摸自己調皮開朗的弟弟。
「為何要拒絕她?」鬼嫿從白楓的影子中現身,純白的眼瞳里難得露出憐憫的神色,「雖然你背負的責任太重,可是路途上遇花賞香、遇山駐身,也未嘗不可。」
白楓低頭看向手中的隱匿符,「不配。」
鬼嫿嗤笑一聲,「你只是少年遭遇變故,暫時沒了那些心思,但是男人的本性還在,你遲早要開竅的。」
白楓皺眉斜睨她,似乎她的話另有他意。
「別這麼看我,既然你現在想當個苦情人,你就當吧。」鬼嫿攏了攏耳邊的碎發,從隱匿符的範圍中走出,緩步走到秦明月身邊,很快被她察覺。
「你是他身邊的……」秦明月欲言又止,不知道如何稱呼她的身份,「是他來了嗎?」
「沒有。」
「……我知道了。」秦明月苦嘆,眼中的熱淚始終不肯滾落,轉身避開鬼嫿的視線,再次看向墓碑的名字時,兩行淚水終是忍不住流出眼眶。
「他是個臭小子,不值得你的期望。」鬼嫿柔聲說道,遞出一張手帕。
「謝謝。」秦明月牽強地笑了笑,伸手接過手帕,卻發現鬼嫿的軀體正在詭異地消散,化作無數黑氣飄向遠方,「你,你怎麼了?」
她數次見到鬼嫿和白楓站在一起,自是以為鬼嫿是他的一大幫手,卻未細究過她的身份。
「無妨。」鬼嫿垂眸,細細打量自己正在消散的手臂,「我不能離他太遠,否則軀殼無法留存於世間。」
「他……」秦明月倏地睜大眼睛,淚光氤氳中,鬼嫿已經完全散去,孤高的山嶺上依然只是她一個人。
墨城彭家,白楓前來辭別彭老夫人和彭小虎。
高級盛會結束后,周圍城池來了不少人向彭老夫人遞出橄欖枝,墨石產業的名聲更甚以往,彭家正是崛起的關鍵時候。
再加上天吳異軍突起,與彭家關係匪淺,定然會為彭家的地位再助推一份力量。
至於天吳與黎神教的仇怨,此時大多數勢力仍然沒有一個準確的認知。
當年的歷史模糊不清,他們擺脫黎神統治太久,已經忘記了黎神教的行事風格和教派底蘊。
況且,白鈴大陸橫貫八方,修士聚集之地數不勝數,墨城也不過東南角的一座中等城池,秦家之事很難掀起什麼大浪潮。
「你來幹什麼?」事到如今,彭老夫人也能猜到天吳的真實身份。
對她來說,這種改頭換面的計倆著實耍得她生煩,再加上白楓執意要詹家插手墨石礦場,因此她對白楓仍然沒什麼好臉色。
白楓拱手行禮,不卑不亢,「風某此次前來,是請彭老夫人幫一個忙。」
「又要我幫忙,難不成你心疼秦家那姑娘,要我彭家接濟她?」
彭老夫人冷哼一聲,「我醜話說在前頭,現在你還沒能在終靈盛會上拿到名次,我在你身上下了注,又給你一個面子,讓詹家分走新勘探的礦場,已經做到仁至義盡了。」
「風某明白長輩用心良苦,只是今日前來另有他事。」
「直說。」
「關於邪靈礦洞中的墨玉髓……」
片刻后,白楓從廳堂中走出,正巧遇上歸來的彭小虎。
「趕赴終靈盛會的馬車隊早已在城門外預備,詹兄等你多時了,你怎麼跑回我家來了?」彭小虎促狹地笑起來,「該不會是要給我留什麼寶貝陣紋圖吧?」
「確實給你留了個寶貝。」
「在哪在哪?」
白楓以靈聖特有的秘術傳音道,「邪靈礦洞。」
彭小虎愣了會,原本興奮的表情頓時變得奇怪,「我的好大哥,你可別害死我,那礦洞怪事太多,最近還有不少人進去探寶,全都死成乾屍的模樣。」
雖然休語之前聲稱墨玉髓已經被人用盡,但是總有人認為自己藝高人膽大,所以鬼嫿時不時就得回去礦洞清理來犯的嘍啰。
白楓一走,鬼嫿也得跟著離開。
秦明月又要頂替丁牧景參加終靈盛會,秦家沒了主心骨,而詹家的根基又在鶴城,兩家合作也不一定守得住剩餘的墨玉髓。
所以白楓只能臨時改變主意,將一部分的利益分給彭家,讓彭老夫人出面守住這座礦洞。
「放心,我已經向前輩告知一切,不會害了你。」白楓簡要說了一句,便想與他告別。
「我送你一程罷。」彭小虎心中仍有疑惑,可是兩人離別在即,他還是親自將他送到城門下。
他的命是白楓救回來的,而且這世上除了白楓,就只有他親眼見過四相界所見到的滿月幻象。
再加上前幾日墨城奇陣堂被某股強大的力量蕩平殲滅,他在心中更是肯定了白楓底蘊不凡,已經接受了某種至高的功法傳承,此時不拉攏他更待何時?
「等你拿了一個好名次回來,我定會在墨城東西南北四條大街上擺滿百桌宴!」
「借你吉言。」白楓與彭小虎告別,轉身上了馬車。
「你總算趕到了。」詹北林坐在桌旁,杯中茶水已經涼透,看來確實等了很久。
今年的終靈盛會在大陸中部的靖城舉辦,而鶴城並不在墨城此去的路線上,所以詹北林乾脆跟著白楓一起走,正好多留幾日安排詹家在墨城新設下的礦場和商鋪。
至於鶴城,雖然陳家倒台,但是詹家當年跟著陳家樹敵太多,又有姚家和奇陣堂壓在頭上,已經錯過了最佳的時機,分不到什麼油水,所以還不如另謀出路,擴張其他城池的產業。
換做是以前,詹家定然不會如此冒險,畢竟其他城池也有地頭蛇,想從別人嘴邊搶生意,哪有那麼容易?
可是現在詹北林選擇與白楓合作,以無刃陣為噱頭,就能吸引不少顧客,再加上墨石礦場不斷供給優質的陣法石料,成本大為降低,所以詹家一掃頹勢,開始著手於對外擴張。
「你的修為恢復了。」白楓坐下,屈指飛出一縷靈火,轉瞬便將茶水溫熱。
「托小雲鶴的福,我體內生機恢復,壽元也回來了。」詹北林上下瞧著他,露出幾分欣喜,「你總算晉陞靈聖了。」
「聽你的語氣,你很著急讓我進階。」
「你可知四靈盛會為何會成為名動整座白鈴大陸的盛事?」
白楓一愣,「這倒是不知。」
詹北林頗為奇怪地看了他一眼,「高級盛會之後,諸如鶴城將會派出一股強大的人手,護送晉級修士前往終靈盛會,甚至有一年,鶴城的隊伍幾乎橫跨了整個白鈴大陸,一路上的奇聞兇險數不勝數。」
「雖然這些晉級的修士可以稱得上天驕之子,但是他們大多承恩於家族勢力的培養,鮮少外出遊歷,所以每一次趕赴終靈盛會的路途被視為對新一代年輕天才的修行歷練。」
「再加上護送的侍衛隊凝聚了一座城池的中堅力量,也是一種兜底保障,各大勢力自然放心讓他們遠行。」
白楓點點頭,想當初他隨同彭小虎等人參加鶴城的高級盛會,雖然在路途上遭遇山匪襲擊,頗為兇險,但是他也因此得到靈空七訣的線索,可謂是福禍相依。
「你的意思是,靈聖修為更有利於此番修行歷練?」
「非也非也。」詹北林看他茶杯空空,順手給他斟滿,「當年鶴城派出的護送隊伍,少說也有五六名靈尊帶隊,不管你是什麼修為,只要不出去找死,沒人傷得了你。」
五六名靈尊!
白楓心下一驚,眼下墨城土生土長的靈尊就只有彭老夫人,連當今城主都是彭家從別處招來的客卿,耗費大量資源培養成靈尊一階而已。
怪不得彭老夫人說她在他身上押注了,因為墨城底蘊不足,很難保住下一次靈恩之城的名號,屆時高級盛會又會回到鶴城舉辦,墨石產業只有短短三年的發展時機,她不可能甘心。
可是靈恩之城的牌匾並不是爛大街的白菜。
三年前恰巧白楓在鶴城大敗陳家精英,間接逼迫姚灃隱姓埋名躲避黎神教的秋後算賬,所以秦明月和彭小虎才能憑藉還算亮眼的名次給墨城帶來這份榮譽。
想要繼續這份榮譽,要麼是參加終靈盛會的人數碾壓周邊其他城池,要麼就是有一人拿到了任意一場大賽前三的名次。
按照這次高靈盛會的結果,墨城完全不滿足這兩個條件,所以彭老夫人只能寄希望於白楓,希望他能拿到一個好名次之後主動出面為彭家牽線搭橋。
「雖然你代表的是鶴城參加終靈盛會,但是鶴城那邊有姚家和奇陣堂坐鎮,你已經把這兩個勢力得罪了,所以我沒有勸說你回鶴城。」
詹北林嘆了嘆氣,「只是這墨城的護送隊伍太過寒酸,連個靈尊都沒有,怪不得周邊城池的勢力寧願各自組隊前往靖城,也不想將家族子弟送到此處。」
「我的家族曾經也算鼎盛,跟隨陳家帶領大批人馬前往終靈盛會。我的長輩說,這一路上的兇險不僅來自於各種奇遇險境,還有沿途的匪徒幫寨,就連一些城池都與其狼狽為奸,坑殺路過的修士。」
「所以,靈武師在整座大陸上根本算不得什麼,靈聖境界勉強有自保之力,唯有靈尊修士才有底氣遊歷四方。這幾日你閉關苦修,我不便打擾你,如今提醒你一句,此行務必謹慎小心。」
詹北林一番話說得誠懇,詹家何嘗不也是把東山再起的希望押在白楓身上。
雖然他知道白楓身上謎團重重,說不定還能像臨鶴山一戰那樣出現奇迹,但是詹家一朝勢頹已是極大的落差,自然不願再等三年。
「不過,你也不用太擔心,我父親已經派遣一位族叔前來保護我們的安全,至少有靈尊坐鎮,一路上會省去不少麻煩。」
白楓默然沉思,安靜地飲完茶水。
「話說你都來了,馬車怎麼還不出發?」詹北林掀起車簾,便看到丁牧景被人攙扶著上了車,「他還活著?看來秦家最近重金收購丹藥,就是為了救他的命……不對,你可不像是手下留情的人。」
白楓依舊沒有說話,也沒有表示驚訝。
詹北林多少知道他的手段,心下瞭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