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六章 焚靈陣
府邸里的嘈雜聲漸漸平息,一位婢女左顧右盼,走向後院廂房,緩緩拉開貼著「囍」字的房門。
「小姐,您要的東西到了。」
「放桌上吧。」
「是。」
房門重新被關上,秦明月掀開紅蓋頭,走到梳妝台前,輕輕打開這精巧的木盒,一塊漆黑如墨的玉佩現於眼前。
「當時我們被陳家護衛隊挾持,無暇尋找你的蹤影,但是當姚灃用靈陣禁錮你時,我送你的護身玉佩崩碎飛濺,其中一塊恰好被陳家客卿收到手中,我便藉此猜測天吳就是你。」
「當時情況危急,若不是你的玉佩幫我擋住第一擊,我也許逃不出那靈陣。」
「不用與我客套至此。」清風拂過她的碎發,只聽她低聲笑道,「姚灃的麒麟劍陣至少也是聖階中品,我的護身玉佩絕對無法完全擋下。」
「不管如何,風某依然欠你一份人情。」
「那你打算怎麼還?」
「暫時不知。」白楓眼尖望見墨城的城牆已近,似有馬車掛著一連串的大紅花進城,「聽說你最近要成婚了……」
「以墨玉髓為料,刻下的護身靈陣……這就是你的回禮嗎?」
她的神色複雜,抬眼看向鏡中的自己,紅妝昳麗,衿貴華重,卻總有一抹憂愁在眉間揮之不去。
「小姐可是累了?」
「回姑爺,小姐確實是累了,正在房中小憩。」
「那我進去看看她。」
「哎,姑爺您得再等等,主持禮儀的嬤嬤還沒來呢。」
「……那我就再等等。」
門外的交談打斷了秦明月的思緒,她將玉佩收進懷裡,重新戴好紅蓋頭,安安靜靜地坐回床邊。
許久后,嬤嬤終是領著丁牧景進了房門。
「來來來,請姑爺親手揭開新娘的紅蓋頭。」
他接過金秤將紅蓋頭掀開,眼中露出幾分驚艷之色。
他自是知道秦明月的美。
修鍊之人吸收天地靈氣,大多都是筋肉緊實、皮相通透的模樣。秦明月更是在數年前便以清冷典雅的氣質,及其穩重果敢的手段聞名於墨城。
眾人只習慣了她平日里疏離客套的做派,卻沒人見過她濃妝艷抹的美,也沒人會想起秦家高堂在世時,那位活潑俏皮的大小姐。
「姑爺,姑爺?」嬤嬤低聲提醒他,「該喝交杯酒了。」
「抱歉,娘子太美,是我失禮了。」
丁牧景羞赧一笑,接過酒杯,與她交臂而飲。
金釵,烏髮,秀眉,鳳眸,香腮,絳唇。
她當真無一處不美,也只有風柏那小子不識女色,竟然甘願將她拱手讓人。
若是今晚一切順利,他或許可以向大人求情,將秦明月徹底許配給他。
「……姑爺與小姐好生歇息。」
嬤嬤讓丫鬟們卸去她頭上的髮飾,又說了一些祝福的話語。
可他一句也沒聽進去,只知道該是他享用美色的時候了。
「明月,今日辛苦你了。」
「嗯。」
「那我們早些休息,如何?」
秦明月垂眸靜坐,並未應聲。
丁牧景又喚了她的名字,「可是我做錯了事,又讓你生氣了?」
「沒有。」她倏地站起,面色入寒三分,「我有事出去一趟。」
「什麼?洞房花燭夜,你要去哪?」
笑話,他丁牧景就算是入贅秦家,也是秦家名正言順的姑爺,更何況他這段日子裡與她溫情相待,也算對她有幾分喜歡,怎麼能容許她在新婚之夜將自己棄之於空房?
「片刻后便回。」她答非所問,很顯然不願意將具體事況告知於他。
「不行!」他心中一沉,攔在她身前,裝出一副疑惑的模樣,「你是擔心我會對你圖謀不軌?明月,我知道你累了,若是你不願意,那我便不碰你。可是,可是你不該在這時候離開,這讓府中僕從知曉了,我該如何面對流言?」
「我以瞬移靈陣過去,無人知曉。」秦明月後退一步,避開他的手,「你若是無辜,那就在這等著。」
「什麼無辜?明月!」
丁牧景仍是一副不可置信的模樣,眼看著她直接以傳送陣消失,徒留他一個人站在空蕩蕩的婚房。
「……嘖,本來還想留你一命,現在可是你自己要找死。」
秦家宗祠,無形無色的壁障陣籠罩了這片院落。
秦明月推開院門時,這裡依然是一片寂靜。
「六年了,你們至今不敢露面?」
她的聲音在周圍迴響,環顧一周,正廳與側廳各自擺放著秦家嫡系與旁支的牌位,如同幾十隻眼睛在暗中注視著她。
「我秦家與你們無冤無仇,不過一張小小的圖紙,竟能引得你們惦記數年……」她的語調驟然刺耳,刻骨的仇恨如同鋒利的尖刀無時無刻不在折磨她的內心,「……勾結我的叔父,分離我的家族,逼死我的雙親,毒害我的弟弟!」
「可你們沒想到,這座禁忌靈陣終是在我手裡重現於世,你們想找到我的軟肋威脅我,卻發現如今的秦家只剩我孤身一人……嘁,你們無從下手了,只能想出這麼個爛招數。」
「讓我猜猜,你們為什麼不直接殺了我?因為秦家已是墨城三大勢力之一?因為你們害怕我玉石俱焚?還是因為你們見不得光,只能像個蛆蟲那般在黑暗的臭水溝里……」
話語未完,一把長劍破空而來。
秦明月早有所料地運功於五指,攥住劍尖,將其寸寸崩斷。
「我當是誰,原來儘是些芻狗。」
碎裂的劍刃掉落在腳邊,她抬眼望向祖廟的樓閣,十幾名穿著雲卷星流紋服飾的神仆現身於不遠處。
「交出焚靈陣陣台,我們還能讓你回到你的好郎君身邊,過個快活的花燭夜。」
「花燭夜?」她笑了一聲,朱唇蔻丹在月色下明艷如花,「今日我把假陣台放在此處,就是為了將你們引來。一戰過後,要麼我與秦家先祖共葬宗祠,要麼……你們就以死謝罪列宗!」
「自尋死路!」
兩位靈武師大圓滿的神仆並肩衝來,手中靈力翻湧,各自出招;而他們身後,其他神仆也紛紛祭出靈寶,準備接連發動攻擊。
秦明月素手而立,紅衣微動,身上的氣勢節節攀升,一躍而上靈聖境界,恰好趕在兩人逼近時,雙手握爪,硬生生地接下兩招靈術,將他們擊退三丈。
未等她做出反擊,那些神仆的陣法從天而降,接連殺來。
破魂符,絕罪陣,鎖靈鍾……都是有備而來。
可她並未露怯,繁瑣神秘的陣紋在地上顯現,銀灰色的火焰噴涌而出,將這些靈寶完全吞沒。
原本漆黑黯淡的夜幕瞬間亮如白晝,秦明月一身紅裙在火海中更為顯眼。
「你身上果真有完整的焚靈陣。」隱藏在神仆身後的神官緩步走出,釋放出靈尊的氣息,「交出陣紋圖,否則,我不介意讓你體會一下搜魂術的痛苦。」
「那就讓我的屍體焚燒在烈火當中,與秦家先祖共祭於世!」
話音剛落,磚石地面更是崩出交錯的裂紋,耀眼的火舌從裂縫中高高聳起,直衝天際,幾欲衝破壁障陣的阻礙。
更為詭異的是,這種能夠焚燒靈力的火焰竟是毫無溫度,觸之如虛、不可感知,卻能夠瞬息焚燼任何靈力為載體的攻擊。
常人要是沾上一點火苗,輕則燒盡體內靈力,重則靈種盡毀,廢為凡人,可見禁忌靈陣的狠毒之處。
再加上,秦明月實際已經突破了靈聖境界,又有陣法加持,若是她拚死一戰,即使是靈尊在此,也不得不忌憚幾分。
就當神官思考著如何減少損失時,她忽然抽出匕首,劃開自己的手腕,溫熱的鮮血立即涌流而出。
「你瘋了!」
「瘋了?」她放聲冷笑,眉心的靈台隱隱發出銀色的光芒——她竟然把焚靈陣煉製成自己的靈台。
靈陣師以靈陣作為靈台並不是什麼新鮮事,不僅能夠快速鞏固境界,還能夠進一步增強陣法威力。
可是焚靈陣太過歹毒,以此為靈台那便是將自己的修為都與禁忌陣法綁定在一起。
若是某一天將其暴露於世間,必然要引起一番聲討謾罵,甚至讓一些勢力眼紅追殺。
秦明月不可能不想到這個後果,如果她在別人面前祭出焚靈陣,不但她這一生會被千夫所指、不得安寧,就連她苦心經營的家業也會被打上邪道的印記,為人不齒。
但是她為了強大別無選擇,平靜清冷的面容下早已是一顆千瘡百孔的心。
她這短短二十一歲的人生,本該美滿如意的家庭,竟是因為黎神教對這座逆天的陣法的貪婪而盡數被毀。
還有那些被牽連的侍衛,礦工,靈陣師……
若是以秦家招婿的名義,能夠引來幕後黑手露出破綻,那麼她這三年就是賭對的!
「血祭焚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