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逃過一劫

莫如燕將行李包打開，很快組裝出一把衝鋒槍。

「玉妹子，你們呆在這，我去吸引它。」

說完，她把自己隨身的手槍遞給寧玉，打開門離開。

「所有居民，不要亂不要亂，躲進樓房裡！」副市長在樓上用擴音器大聲呼喊。

寧玉心裡有些不安，她把門反鎖之後，快速來到窗邊。她看到莫如燕已經出了辦公樓，暴露在異種的視野里。

莫如燕是不可能直接和異種單打獨鬥的，那無異於送死，她要做的是將異種的注意力吸引，將其引出避難所之後再想辦法脫身。

人群已經四散，但是異種卻沒有追著那些人撕咬。室外的場地變得空曠，寧玉一眼便看到異種膨脹的身體，腦中立刻警鈴大作。不知是不是錯覺，她感覺到對方將目標鎖定了自己。

「砰砰——」

槍聲驟然響起，子彈穿過異種的身體，在它身後的榕樹樹榦上留下彈孔。

「吼——」

異種看樣子被她莫如燕怒了，四肢著地朝辦公樓狂奔而來。她反應也很快，迅速朝大門移動，她的速度比異種稍慢一些，但是她離大門更近，只要她能成功把它吸引出避難所，那麼她的目的就達到了。

寧玉看到莫如燕很快來到大門處，而異種卻不是如她們所料想的那樣追著她去，而是朝自己這處窗口而來。

電光火石之際，寧玉把玻璃窗拉上，異種的拳頭隨之而來。

「嘭——」玻璃窗應聲碎裂，玻璃碎片灑得房間滿地都是。寧玉側身躲過一些，卻依舊被劃出幾道淺痕。她眼裡出現震驚，三個月前她遭遇速度型喪屍的時候，那幾個腐爛的東西糾纏救護車許久，連車窗都砸不爛，而異種竟可以直接打爛玻璃。

淡淡的鮮血味更加刺激異種進食的慾望，它嘶吼一聲，卻被窗口的防盜網阻礙，暫時無法進入房間。

遠處的莫如燕罵了句髒話，抬起槍掃射幾發，試圖吸引異種過來，但是出乎眾人的意料，異種似乎對房間里的人異常執著。

究竟是異能者還是感染者？莫如燕來不及思考這其中的緣由，耳機里傳來衛祈的聲音：「607，想辦法把異種吸引出避難所，第四小隊即將到達支援，務必減少居民傷亡。收到請回答。」

「報告隊長，有異常。異種無法被火力吸引，此刻正試圖進入房間，房間里有711和一名感染者。」

莫如燕的話傳到第六小隊每個人的耳機里，他們都不約而同地皺起眉。

「第六第七小隊對應的01、02，立刻回政府辦公區避難所。」衛祈吩咐道，「現在趕回去可能來不及，但是盡量做到減少傷亡和處理善後。」

「收到。」眾人應下，左右分開行動。

這廂，寧玉和異種陷入僵持，但是這種僵持是短暫的，因為鋁製防盜網對於異種來說並不算什麼阻擋。

眼看防盜網即將被硬生生地扯爛，甚至鑲嵌在牆上的用以固定的釘子都被異種巨大的力道拉扯出來，寧玉腦中想起莫如燕的話，眨眼間，她手裡已經覆蓋了冰霜。

「吼——」異種沖著寧玉大吼，異化的身軀足足有兩米多，還保留人形的五官擠在那些膨脹的肌肉中間，顯得十分駭人。

寧玉額頭的汗水打濕了碎發，但是她手上動作依舊不停，雙手源源湧上力量感，晶瑩剔透的冰牆逐漸填滿窗口的每一個縫隙。她的冰是有靈的，隨著她的意念而生，同時又可以讓她感知到冰塊生長時所觸碰到的每一個細節。

寧玉沒有時間熟悉這些感覺，此時防盜網已經搖搖欲墜，她在用自己的命來賭，賭這些冰塊能否攔住異種片刻。

不過是幾個呼吸時間，防盜網便被異種最後一下用力扯爛，甩在地上。此時窗戶還沒被冰牆完全封住，寧玉已經有些虛脫，她一咬舌尖，努力封住窗口的最後一角。

時間沒有站在她這邊，異種揚起腫脹的拳頭，向著冰牆用力錘擊。

「嗯——」寧玉悶哼，她剛才雙手抵在冰牆之後，也被這巨大的撞擊力的餘波震得身形一歪。她知道這其中的一半原因是自己身體的虛弱，但是她沒有其他選擇，唯一值得慶幸的是冰牆擋住一擊之後沒有出現裂痕。

室外的莫如燕暫時停止了射擊，但這不代表她要就此旁觀。軍方對喪屍的弱點做了更加大膽的研究，找到了目前唯一能用現有武器消滅它們的方法，那就是用密集的子彈打斷它們的四肢或者脊椎，使這些怪物失去行動能力。

雖然目前對於異種的研究並不順利，但是軍方仍舊相信這個方法對異種也有一定程度的傷害效果。

莫如燕當然也知道這些實驗結果，她毫不猶豫地調整射擊角度，對準異種的左腿，按下扳機。

一板彈夾很快用完，莫如燕快速換上新的彈夾。異種依舊沒有被她的火力吸引，它上半身完全擋住窗戶，如果莫如燕選擇射擊它的手臂骨，子彈很可能射穿肌肉並對冰牆造成傷害。於是射擊它的腿骨是最為穩妥的辦法。

莫如燕半眯著眼仔細瞧了異種腿邊的水泥牆上的彈孔，異種與喪屍腐爛露骨的身軀不同，異種的肌肉會誇張地膨脹，以至於它們骨骼結構也異於人類，因此她不能直接判斷出它的腿骨位置，只能藉助彈孔推測。

「子彈可以穿透異種的肌肉，但是不能直接穿透它的骨頭。」莫如燕心裡重複道，再次瞄準，「應該是這裡。」

一通密集的子彈射入異種腿內，莫如燕看到它的身軀輕微向右晃了一下。

雖然莫如燕找到了腿骨的位置，但是寧玉這邊卻陷入新的危險。冰牆在異種的瘋狂錘擊下，開始出現裂縫。寧玉咬牙，抽動身體里的力量，不斷用新的冰填補這些縫隙，可是她感覺到了身體的極限，有一種直覺告訴她，再繼續使用異能，她會死。

此時此刻，她的大腦急速運轉，推測她放棄冰牆直接離開的可能性。但是她又否決了這個想法，如果她直接離開，身後的黃梅母子倆怎麼辦？她不敢確定異種的目標是自己，如果真正目標是感染的陸俊浩，那麼自己就是他們生命的最後防禦。不管寧玉是醫生還是軍人，她都做不到把病人丟下的決定。

「嘭——」又是重重的一擊打在冰牆上，寧玉來不及修復的邊角已經開始碎裂掉落。冰牆生長鑲嵌入窗口的四條邊框，因此才可以牢牢擋在寧玉身前，替她抵消了大部分的傷害。如果邊緣開始碎裂，那麼她的處境更加危險。

寧玉把嘴唇咬破，鮮血刺激她的味蕾。她能聽到莫如燕持續不斷的槍聲，她必須拖延時間。

窗外，莫如燕又換上新的彈夾，對準異種的左腿骨掃射。終於在幾十發子彈的密集射擊之後，異種的左腿出現扭曲，而它上身不斷用力，加快了腿骨的折斷，雙腿失去平衡，異種向左倒去。

窗內的寧玉感覺到異種突然停止了攻擊，她不敢鬆懈，調用著異能繼續修補冰牆。

果然，做左腿骨的骨折並不能阻止異種的進攻，它剩下的三條肢體胡亂地甩動，左手碰到窗沿的剎那，便借力站起。只是它的身軀過於沉重，一隻腿無法支撐，轉而倒向右邊。

最終，莫如燕看到異種用原本人類的右腿和右手支撐它立起，而僅剩的左手依舊拍打著冰牆。這樣的畫面她不是第一次看到，但是對於避難所內的居民來說，卻是畢生的噩夢。

莫如燕抬起槍瞄準，異種的身體太過高大，即使它以如此怪異的姿勢立起，它的左手依舊可以夠得著冰牆，所以莫如燕依舊無法直接射擊它的左臂骨。

「那姑奶奶就打斷你的右手。」莫如燕在心裡默念。

房間里的寧玉稍得喘息，又感覺到來自冰牆外的錘擊，只是力道相比之前弱了一些。她撐在冰牆后的雙手已經失去知覺，只是仍舊固執地不肯離開。

「賭一把，再賭一把。」寧玉心想，「防守已經到了極限，那主動攻擊呢？」

寧玉再次調動全身的異能，她漸漸感覺到四肢的疼痛。

新生的冰沿著被擊裂的縫隙生長，來到冰牆外側，寧玉猶如多了一隻眼睛，看到了直直拍來的巨掌，冰錐毫不畏懼地迎上。

「噗——」

「吼——」

冰錐刺穿異種左手，它像是突然有了痛覺，瘋狂地揮舞它的左手臂，似乎想要甩掉這部分肢體。

「醫生，醫生……」身後的黃梅發現房間外漸漸沒了動靜，她也慢慢從驚嚇中回過神，有些畏懼地來到寧玉身邊，「你怎麼樣了？」

寧玉無力回答，雙手緩緩從冰牆上滑落。在她雙膝跪在滿是碎玻璃渣的地面前，黃梅反應過來扶住她的身體。

寧玉借著她的力氣又站了起來。

「醫生，你沒事吧？」

寧玉微微搖頭，冷汗浸濕了她的碎發，流進她的眼睛，刺激出一些眼淚。她此時穿著獵鷹特戰隊的作戰服，嚴實的外套被汗水浸透，卻僥倖留住一些溫暖，讓她的身體情況不至於太糟糕。

兩人在冰牆後站了一會，都聽到外面異種的嘶吼，但是它好像失去了攻擊的能力，過了許久都沒有再次攻擊冰牆。

比起寧玉和黃梅受到冰牆阻礙的視線，莫如燕能把所有的變化看在眼裡。她看到冰錐穿透異種的手之後，它的身體在扭動中失去平衡躺倒在地，用右手瘋狂地拉扯那隻受傷的左手，最終左手連同手臂被右手整條撕扯下來，落在不遠處。

莫如燕看到只剩下右手右腿的異種，異化之後的手臂與腿一樣長，頭顱更像是擠在四肢中的肉球。它身上還掛著幾塊布料，很難想象，在幾天前，它還是可以和任何人說說笑笑的人類，而現在卻像是被拔掉六條腿的蜘蛛，用僅剩的兩條巨大的肢體拖著身體掙扎。

辦公區避難所里靜謐得詭異，仔細聽才會聽到居民樓里此起彼伏的哭聲和嘔吐聲。

莫如燕壓下生理的不適，扣動扳機，將異種剩下的兩條肢體打爛。

把兩板子彈都打完了，莫如燕看著只能細微抽搐的異種，忍住嘔吐的衝動，快步跑進辦公樓。

「玉妹子。」莫如燕想推開門，卻忘記門被反鎖了。

門內，黃梅把寧玉扶到床上，便趕緊去開門。

「玉妹子，你怎麼樣了？」莫如燕大步上前，檢查她的身體，「應該是異能透支了。」

「什麼……什麼異能？」黃梅這才注意到幾乎封住整個窗口的冰牆，她之前也看到了，但是恐懼使得她無心思考這些冰從哪裡出現，現在危機解決，她忽然發現這處疑點。

寧玉的體溫低得可怕，但是她眼眸微闔，還保持著一些清醒。

「我是607，現在異種已被解決，711出現異能透支。」莫如燕向衛祈報告這裡的情況。

「第四小隊馬上到達避難所。01，02原路返回。」衛祈命令道。

隨後，莫如燕小心翼翼地喂寧玉喝下一支營養液，又把她濕透的外套脫下，換上自己的外套，再把人抱在懷裡試圖溫暖她。如今人類對於異能者的研究遠不如喪屍和異種，因此面對異能透支的情況，她也不知道什麼辦法快速治療。

「……莫姐。」寧玉無力地說，「多謝。」

「別說話，不要和姐客氣。」莫如燕皺起英氣的眉，過了一會她的通訊器收到第四小隊的消息，他們已經進入辦公區避難所。

莫如燕把寧玉慢慢放在床的另一邊，把行李包里的摺疊睡袋拿出來當做簡易的被子給她蓋上，然後對黃梅說道：「我出去看看，馬上回來。」

窗外想起腳步聲，莫如燕從窗口的縫隙望去，正是第四小隊的人圍住異種的屍體查看，她也抬腳離開。

「報告，第六小隊07根據隊長命令在此留守。」莫如燕對領頭的人敬禮。

方遠航，即第四小隊隊長，也朝她回敬軍禮，問道：「你知道這隻異種的來處嗎？」

「目前只知道是避難所內部出現的。當時我正在室內收拾東西準備接應你們，室外突然出現騷亂，異種此時已經出現。」莫如燕如實回答。

方遠航環視一周，四處都是散落的被褥和帳篷，可見當時人群的荒亂。

「先不探究這個。」他沉聲命令道，「第四小隊，01、02結伴巡邏四周，其他人四散尋找傷員。」

「收到。」九名隊員應聲四散開來。

「帶我去看感染者和異能者。」

「跟我來。」莫如燕轉身朝辦公樓走去，方遠航緊跟其後。

推開房門，黃梅立即站起來，有些局促地說：「長官好。」

方遠航朝她點頭，便把視線轉移到床上的兩人。陸俊浩仍然昏迷，而寧玉一直保留著意識，在他進來的時候，她就睜開了眼睛。

兩人的情況已經從衛祈那裡得知，方遠航也沒有多問。

「莫姐。」寧玉輕聲喚道。

「我在，怎麼了？」

「現在幾點了？」

莫如燕看了手錶：「七點三十二。」

「麻煩，扶我起來。」寧玉慢慢撐起身子，莫如燕也趕緊上前扶住她，「他需要每隔一小時注射一次特效藥。」

在幾人的目光中，寧玉穩住身形，慢慢把藥物注射入陸俊浩體內。

同一時間，方遠航聽到耳機里隊友的彙報：「報告隊長，避難所四周圍牆，鐵絲網和障礙物未出現缺口。」

「報告隊長，一號居民樓找到兩名傷員。」

「報告隊長，二號居民樓有四名傷員。」

「報告隊長，三號居民樓找到三名傷員。」

……

隨著隊友的消息傳來，方遠航的面色逐漸凝重：「我們找到一些受傷的人，711還能堅持嗎？」

寧玉明白他的意思，回道：「我沒問題。」

方遠航心下對寧玉多了幾分的肯定，說：「走吧。」

寧玉跟在兩人身後離開，到了室外的場地，她看到四肢被打成爛肉的異種屍體，心裡湧上怪異的感覺。她收回目光，轉而看向被集中在一起的傷員。

「方隊長。」辦公樓上的副市長姍姍來遲，「您終於回來了。」

方遠航朝他點頭當做回應，直接地說：「我的隊員告訴我避難所的圍牆等建築沒有缺口，意思就是異種來自於避難所之內的居民。你作為這裡的負責人，有沒有發現疑似感染的受傷人員？」

「這，這個……」副市長看向別處，「有，這應該是有的。百密終有一疏，這避難所的人是最多的，我又是百姓的父母官，我……我看到有人想進來，我不能不放啊。」

「我想聽的不是理由。」方遠航冷下臉色，不怒自威，「你以為有了理由，你就沒有責任了嗎？」

「這……我……我不是這個意思……」

莫如燕打斷他：「異種的異化過程一般不會超過三十個小時，把這個時間段內接收的倖存者名單整理出來，然後逐一排查。」

副市長一哽：「事已至此，還需要追究誰是異種嗎？」

「廢話真多。」方遠航不假辭色，「除了這件事，你還能做什麼嗎？」

副市長再度哽住。

莫如燕也沒有太多耐心地解釋：「這隻異種具有明顯的攻擊目標，我們要探查其中的因素。」

副市長還想再說什麼，卻被方遠航一個眼神鎮住，他尷尬地假咳兩聲：「那我去樓上拿文件。」

另一邊，寧玉仔細查看和詢問了每個人的傷口和情況，給他們做了消毒和包紮。

「這是所有的傷員了嗎？」寧玉轉頭問。

「這是居民樓里找到的傷員，其他分散在外的還在找。」方遠航答道。

寧玉柳眉微蹙，說出自己發現的疑點：「這裡十五人受了外傷，但是無論新舊，都不是異種造成的。」

「你確定？會不會是他們當時慌亂中也記不清怎麼受傷？」方遠航也皺起眉頭，這聽起來有些匪夷所思，如果真的沒有其他人被異種襲擊，那麼異種的目標性太過明顯，就好像……只是為了某個獵物而來。

「被異種襲擊后傷口會有比較明顯的惡性感染，並且現在距離異種出現已經過了五十分鐘，感染者一般會出現體溫異常，暈厥以及肌肉硬化等癥狀。」寧玉一口氣解釋完，「但是，他們都沒有。」

「報告隊長，避難所全部搜查完畢，未發現散落傷員。」

「回來集合。」方遠航對眾人說，「目前搜查的結果來看，沒有被異種襲擊的居民。」

寧玉眼神一閃，她知道這句話意味著房間里三個人必定有一人是異種的目標，而且是唯一的目標，這個目標很有可能就是自己或者昏迷的陸俊浩。

有什麼可以讓異种放棄作為食物的普通人類轉而執著地想要進入房間呢？

寧玉看向不遠處的異種屍體，完全異化之後的怪物是不會流出鮮血的，與其說是屍體，不如說是一團還會輕微蠕動的爛肉。

那種奇怪的感覺又湧上心頭，寧玉捋了捋額前的碎發，把眼神移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