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三章 母親

陽江基地北區醫療樓，寧玉和喬依一前一後走進大門。

「雲姨，怎麼這次不見寧叔陪你過來拿葯？」

「前幾天採集隊不是帶回來一大批的衣服嗎？老傢伙忙前忙后清洗衣服，哪裡顧得上我。」

「那還不快讓他給您賠個禮。」

「哎呦，我哪敢，畢竟現在我就是個殘廢的老婆子，換做是末世前，我鐵定擰他腰子。」

「哈哈哈哈……」

寧玉腳步一頓，驚疑不定地轉過頭，看到曾經熟悉無比的背影正在樹蔭下與別人交談。

「寧叔確實辛苦，您回家不得給他按摩幾下？」

「辛苦什麼？他那虎背熊腰的不去幹活多浪費，再辛苦，能有我閨女辛苦？」

「雲姨又想你閨女了？」

「天天想，平時我可不說，不像那老傢伙，這幾天也不知道怎麼回事，夜裡一直說夢話，一個勁喊我閨女的名字，哎呦什麼『爸爸給你買牛奶糖』、『閨女又長高了』，聽得我起雞皮疙瘩……」

喬依不解，「怎麼了？在看什麼？」

「沒什麼。」寧玉轉過頭，踏上樓梯，「我們走吧。」

「雲姨，怎麼了？」

「沒什麼，可能是我看錯了。」付清雲將目光從樓梯入口收回，連同悵然的情緒一起埋入心底，「小玲，我先去樓上拿葯，你繼續忙你的。」

醫療樓五樓，寧玉趴在病床上，露出後背猙獰的傷口。

「癒合得很好，異化部分只剩下三分之一。」柳新安用薄被蓋上她的後背，「我去給你安排葯。」

片刻后，寧玉穿好衣服，從屏風后出來，喬依卻不見蹤影。

「喬依去領其他的葯，讓你在這等她一會。」

「好的，麻煩您了。」

「客氣什麼。」柳新安將幾顆膠囊裝進塑料袋裡，遞給她，「外傷患者太多，所以消炎藥的消耗很大，可別怪我小氣。」

寧玉淺笑道，「我能理解。」

「這些膠囊一天兩粒，另外還有紗布和敷料……」

「柳醫生在嗎？」

門外響起熟悉的聲音，寧玉倏地站起來，在門被打開的前一秒轉身背對。

「我在。」柳新安正在一旁將紗布和敷料打包放進另一個袋子，「雲姨，手臂最近能動了嗎？」

「能動一點，就是還挺疼。」付清雲的目光落在寧玉的背影上，「原來柳醫生你在忙啊，真是抱歉，要不我先去外邊等一會？」

「不用，我已經幫她檢查好了。」柳新安走上前將打包好的袋子遞過去，「寧玉，敷料必須一天……哎！你去哪？」

室內的兩人還沒反應過來，寧玉已經衝出門外。

「你說，她叫寧玉？」

「……嗯對。」柳新安不明所以地回答，「你認識她嗎？不然你把這葯交給她？」

付清雲睜大了眼睛，卻感覺眼球表面如同乾涸的湖底，一滴眼淚也擠不出來。

「雲姨？」

「給我。」她一把搶過裝有紗布的塑料袋，邁開步子，奪門而出。

「寧玉！」醫務樓忽然傳出一聲呼喚，「寧玉，你給我站住！」

原本已經跑到樓下的寧玉控制不住地停下腳步，如同自虐一般地聽完母親一遍遍的呼喊。

「你跑什麼跑！你不認我了嗎？」

不，不能在這個時候相認，她太弱了，保不住任何人。

寧玉深深地吸了一口氣，再次逃離她的視線。

「寧玉……」付清雲一路跑到大門外，終究沒追上她的身影，只覺得左臂開始刺痛，原本萎縮的肌肉陣陣抽搐。

「阿姨。」喬依氣喘吁吁地跑下來，將她扶起，「您認識寧玉？」

「認識，當然認識……她是我唯一的女兒啊……」

喬依頗為震驚地張了張嘴，可是面對眼前的情景，卻不知如何安慰她。

「您先進去休息，我去找她問個明白。」

付清雲看著她離開，眼角的淚終於滾落下來，整個身體如同被抽幹了力氣，依靠在圍牆旁虛弱地喘著氣。

「媽，我在這。」

「寧玉。」她倏地睜大眼睛，看向不遠處的巷道，「女兒，你在哪？」

「我在這，我好想你，我想見見你。」

付清雲咬著牙，撐起身體，一步步往巷道里走去。

當她的身體完全沒入黑暗時，腦海中徘徊的聲音也隨之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隻掐緊咽喉的手。

寧玉一路小跑，繞過幾處街道，來到物資區。

「你在躲什麼？」喬依的聲音在身後響起，「我有風場助力，你再怎麼繞路，我也能追上你。」

「我不是躲你。」寧玉一開口，才發現自己的聲音早已沙啞。

「你在躲那位阿姨？她說你是她的女兒。」

「我不是。」

寧玉果斷的否認並沒有打消她的疑慮，「那她為什麼從樓上追下來，一直在喊你的名字？」

「我不知道。」

「寧玉！」喬依臉色一板，「我以為我們已經算是朋友了，你有什麼苦衷可以和我說，我幫你解決。」

「我會解決的。」寧玉斂下眼裡的深沉，「你說基地之前可以在網上散播搜救信息，是不是還有電腦可以使用？」

「有是有，但是信號塔無人維修、已經報廢，完全無法上網。」

「怎樣才能使用電腦？」

「你只要使用電腦？」喬依表示疑惑，「沒有網路，難道你想玩掃雷？」

「嗯，我只需要電腦。」寧玉對上她的眼神，「我會向你解釋，麻煩你幫幫我。」

「那你的意思就是默認你有苦衷，所以才不與自己的母親相認？」

「……是的。」

喬依皺起秀氣的眉，「那好吧，神神秘秘的，我都找不到我的母親，而你們好不容易重逢了，你卻不肯相認。如果不是你在明合市為大家拼過命，我才不會相信你……」

寧玉看著她開始走遠，連忙問道，「喬依，電腦在哪申請？」

「愣著幹嘛，跟我走就是了。」

北區居住區，王彥優雅地切開一塊三分熟的牛肉，送進嘴裡咀嚼。

「微晚，你做的很好。」

「這都是我應該做的。」穆微晚低著頭，單膝跪下，而她的身旁則是奄奄一息的付清雲。

寧玉，你還是太弱了，無法幫我擺脫這個男人的控制，所以，我只能自己爭取活路。

「那你說說，你直接綁了她的母親，有什麼打算？」

「陽江基地雖然安全，但首領的目標並非陽江，而是東原。微晚作為精神系，無法為您提供強大的戰力，所以寧玉就是第一人選。我將她的母親帶來這裡，就是防止日後她的心思有變，不肯為您效力。」

「很好，你考慮了很多。」王彥輕輕放下刀叉，歐東立即為他倒上一杯清茶，「明合市的搜集行動之後，寧玉重傷垂死，我本想再次施展精神力加強對她的控制，但我沒想到她的大腦一直被另一股精神力保護，所以我並未得手。」

「是誰？」

「任慶遠，一個被謝丹心他們重視的小子。」

穆微晚將頭垂得更低，「是微晚無能，不能為您分憂。」

「所以這一次我用我的貢獻點為你換來一塊四階精神系水晶，你必須在計劃開始之前進入五階。」

「微晚明白。」

王彥擺手，「把這女人關起來，記得喂點東西，別把人弄得半死，不然到時候帶在身邊太麻煩。」

「是。」穆微晚站起來，伸手將付清雲拽起，卻正好扯到她左臂的舊傷，刺痛之下，她渾渾噩噩地睜開雙眼，不明白自己身處何地。

「你們是誰？」

「我勸你老實一些。」穆微晚沉聲威脅道，「你也不想讓你的女兒最後只看到你的一堆骨頭，對嗎？」

「我女兒？」付清雲絲毫不顧左臂的傷勢，硬是掙脫她的鉗制，「你們是誰？想對我女兒做什麼？」

「阿姨，不要緊張。」王彥低聲笑了幾下，「你想知道你的女兒為什麼抗拒與你相認嗎？」

「不用你來告訴我。」她依舊保持警惕，不肯讓穆微晚靠近，「現在馬上放我離開。」

「你一個普通人對寧玉來說是多大的累贅。她當初橫跨了半個華國，一路風餐露宿，只為了尋找你的下落，為何近在眼前又不願意承認你呢？」

「為，為什麼？」

「阿姨，我知道寧玉的苦衷，我來告訴你真相。」

如同天網般的精神力緩緩籠罩在付清雲的腦袋上，開始滲入她的大腦，只見她眼皮半闔，露出睏倦的神色，穆微晚趁機上前抓住她，將她帶進另一間空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