貓領結

宿方一中，高二三班的課堂上。

雲諫手裡捏著筆，眼角餘光看到與自己只隔了一個走廊的顏安青正趴在課本上睡得天昏地暗，眼皮也不由自主地耷拉下去。

他昨晚驅逐地獄犬獲得的精神力大都用來給狸花療傷了，還有一部分被貓玩具徵用，專門用來調試他本體和馬甲雙開時的流暢度，餘下不多的那些，實在不夠維持他一整天的充沛精力。

[要不你先睡一會兒？]

貓玩具擔憂地勸說他。

[我可以幫你把老師講的全部錄下來，等今晚空閑的時候把音頻放給你聽。]

雲諫沒忍住笑出聲：「你之前連我在晚上背篇課文都要吐槽，現在怎麼願意放老師講課的音頻了？」

[這是特殊情況，平時我當然不贊成了！容易暴露你的真實身份，還有可能因為不專心被偷襲！]

貓玩具氣鼓鼓。

儘管知道貓玩具說得有道理，雲諫還是忍不住想逗它：「那要不這樣，你先——」

「雲諫！！！」

怒吼聲從講台上傳來。

雲諫嚇得一抖，驚恐地睜大眼睛，下意識坐直身體，抬頭看向火冒三丈的數學老師。

這下無論是他還是貓玩具都乖乖地不敢吱聲了，一個正襟危坐認真聽課，另一個默默從腦海里拿出個虛擬的小黑板，學著學生記筆記的模樣，寫寫畫畫地總結起狸花貓貓仍需加強的戰鬥短板。

等到放學回家，雲諫一邊哈欠連天地洗衣服，一邊操縱著狸花貓貓的馬甲往外跑，貓玩具才從被老師點名的恐懼中回過神，小小聲地感嘆。

[你的老師好嚇人啊，我當年跟貓貓神一起薅春神宮殿後花園裡的釣魚竿都沒這麼害怕過。]

「那你是沒見過我班主任發脾氣，那才叫嚇人，」雲諫咂咂嘴，想起被平時總在笑眯眯的班主任一頓毒液狂噴的經歷，尾巴都綳直了，「比起那個，我寧願面對三百頭地獄犬圍攻。」

[別瞎說！萬一地獄門真的破碎，人間就完蛋了！]

說起地獄犬，貓玩具收了玩鬧的心思，變得嚴肅起來。

[你現在面對的，還只是地獄犬的投影，而巔峰時期的地獄犬是能夠與貓貓神分庭抗禮的強大存在！若非……唉，總之，一定不能小瞧它，就像你昨天的受傷，雖然有地獄犬進階的原因在，很大程度上也是由你的輕敵造成的。]

昨天的戰略的確出了錯，雲諫乖乖點頭。

他一手勾住不知誰家的防盜窗，借力躍向頂樓，奔跑數百米，跳到三條街開外的窄巷，爪尖寒光閃爍，輕而易舉地解決了剛從垃圾桶里爬出來的地獄犬。

眼見著地獄犬化作灰霧，他停都沒停，腳尖點在地面，重新跳上牆壁，循著貓玩具的指引，趕往下一個地點，不到兩小時便解決掉十數頭地獄犬，最後落在宿方城中心銀行頂部的圓弧建築上，成就感滿滿地吹了吹自己一塵不染的金剛爪。

「好耶！」他歡呼，「衣服洗乾淨了，可以給顏安青送去啦！」

感謝烘乾機，讓他不用把衣服掛在窗外晾乾，平白增加被發現的風險。

[……]

這傢伙剛剛消滅了那麼多地獄犬，最高興的事居然是洗完了衣服？

槽點太多，貓玩具一時竟然不知道該從何開始說起，組織措辭的時間裡，雲諫已經在往家裡走的路上，本體則把衣服裝進袋子，放在窗台上，狸花貓貓則迅速掠過，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拎了包裹，轉身往顏安青那裡跑。

昨天是腿腳不便導致彈跳受阻，三條街巷的距離都要走上十幾分鐘，現在他速度極快，在樓頂高牆間飛檐走壁，很快便來到顏安青所在的小區。

他並沒急著進去，而是先繞道到電梯井，把自己昨天丟在下面的衣褲撿出來，拍拍上面黏著的塵土和爬蟲，裝進事先準備好的空袋子。

唐艾白先前送的通訊儀放在褲子口袋，昨天被一起拋棄在電梯井，雲諫本來還有點擔心它會摔壞，拿起來一看，居然連個角都沒摔破，不由感嘆二十八宿出品的質量之高。

通訊儀的顯示屏上明晃晃地寫著十多次未接通次數，雲諫撓撓腦袋，快速編輯了一條信息發過去，簡短解釋過自己沒接通訊的原因，便把通訊儀塞回兜里，噠噠噠爬上電梯井。

到了顏安青家的門口，他並沒從大門進，而是從院子繞到二樓卧室，搗鼓片刻開了窗，縱身跳到屋裡。

已經過了零點，顏安青還沒睡，正坐在空空蕩蕩的客廳沙發上，咬著筆蓋在本子上畫速寫，畫一頁撕一頁，地板上滿是凌亂的紙團。

雲諫本來只想送個衣服順便打聲招呼，看他這樣，開口時語氣還是沒忍住多了幾分關切：「你怎麼還沒睡？心情不好嗎？」

「你來了？」顏安青眉梢微挑，「我還以為你會走門。」

他指指大門，雲諫隨之望去，看到門上顯眼的貓洞，一時無言，停頓了好幾秒，才忍住跳起來喵喵罵他的衝動，把紙袋遞到他面前：「你的衣服還你，感謝你昨晚讓我在你家養傷休息。」

顏安青一揚下巴：「不用感謝，記得你還欠我三件事就行。」

雲諫無奈笑笑：「好的，那我先走了。」

「哎等等！」顏安青連忙出聲挽留，見雲諫轉頭望來，才意識到自己似乎顯得格外焦急，於是乾咳一聲，又恢復了之前不緊不慢的少爺做派，「我有東西要給你。」

不等雲諫拒絕，他站起身，從沙發後面拖出個巨大的包裹，打開口袋，把裡面的東西一件件拿出來。

逗貓棒、模擬玩偶、貓糧、磨牙棒，都是新出的高級款式，亂七八糟地堆疊在沙發和茶几上。

雲諫：「……」

他伸手指著其中幾樣，指尖都有點發抖：「貓砂？貓廁所？」

「啊，那個是最開始我還不知道你是貓妖的時候買的，」見狸花貓眼睛瞪得溜圓，一副懷疑人生的模樣，顏安青也有點尷尬，「我本來還買了個貓爬架，後來想想，你能在整個宿方上躥下跳的，應該也不缺運動的架子，所以就把那個退回去了。」

雲諫看了眼貓砂和貓廁所，沒說話，但是詢問的意思格外明顯。

「我是覺得，萬一你想回歸本性呢，」顏安青的聲音越來越小，「比如想刨個貓砂之類的。」

雲諫捂臉。

好歹是人家一番心意，又花了不少錢，儘管其實很想揪著顏安青的耳朵讓他醒醒腦子，他還是說了聲感謝：「這些東西我用不上，或許你可以養只貓？正好都能直接用。」

顏安青撇撇嘴，隨手從袋子里拿出個貓咪項圈，把頸圈拆了，只留下黑色的領結：「那就這一個好吧？你帶著它也不耽誤打架，就當是全了我養貓的心愿。」

雲諫點頭，伸手接過領帶結，別在T恤的圓領中央，打開客廳旁邊的窗，輕巧躍出，眨眼的功夫便不見蹤跡。

月色朦朧，晚風吹過院子里種植的櫻花樹，裹挾著新鮮泥土的味道漫入屋內。

顏安青仰頭望著屋頂，直到確認自己的確連狸花貓的影子都看不見，這才遺憾地嘆口氣，拿出手機打開寵物定位app，愉悅地看著標記著「寵物貓」的紅點在宿方城移動的軌跡。

什麼貓砂什麼貓爬架，其實只是為了降低狸花貓的戒心，讓他自願戴上那個領結罷了。

「不愧是我，」他喃喃道，振奮地揮了下拳頭，「這麼簡單就找到貓妖的大本營了！」

……

「不愧是顏安青。」

放下逐漸化作黑霧的地獄犬，雲諫站在街區公園的假山邊沿，一隻手捏著黑色領結，聲音裡帶著幾分輕鬆的笑意。

[顏安青怎麼了？]

貓玩具幸災樂禍地調侃他。

[不就是誤會你用盒子上廁所事後還會蓋層貓砂嗎？你不會這都要記仇吧？不會吧不會吧？]

「你捏的殼子，狸花貓可以用精神力代替食物補充能量你又不是不知道，」雲諫嘖了一聲，「我要說的是，這個領結里有定位器。」

顏安青自以為做得神不知鬼不覺，那是在狸花貓不了解人類社會的前提下，像雲諫這樣熟悉顏安青還喜歡貓的，看到那領結的第一眼就意識到這是個寵物定位器。

[那怎麼辦？把這個領結丟了嗎？]

雲諫攤手。

若是陌生人做出這種事，他肯定毫不猶豫地丟掉，但他了解顏安青，知道這傢伙沒什麼壞心，大概率是閑得沒事又對未知的超能領域格外好奇，才會做出這種事情，因此也不介意逗他玩玩：「等完成今天的任務，我去綁架一隻流浪小貓，別著領結塞到顏安青床上——明早保准把他嚇一大跳！」

反正顏安青也想養貓，就當給他送個禮物，也讓他放學回家后不至於孤零零呆著了。

或許是貓貓神的饋贈，雲諫現在的貓緣極好，每晚捕獵地獄犬時都能看到不少貓咪，對整個宿方城的流浪貓勢力都挺熟悉，他正美滋滋地計劃著是綁城中心奶牛貓媽媽家的幼崽還是去找第三大道的小黑貓，便聽貓玩具剋制不住地尖叫了一聲，急促地在他腦海中拉響警報。

[快，有個地方忽然出現了七隻地獄犬，很有可能是從地獄門組團出來的——而且其中四個的力量波動都很強，大概率是進階的地獄犬！]

雲諫倒吸一口涼氣。

以他現在的能力，想要一口氣對付這麼多地獄犬幾乎是不可能的，更別提一大半都是實力很強的進階地獄犬，但是他一句話也沒說，轉身就往貓玩具指引的方向跑，邊跑邊問：「那附近有人在嗎？」

不等貓玩具回答，他剛從電梯井撈回來的通訊儀嘀嘀響起。

接起通訊，唐艾白急促的聲音傳來：「離化，你現在在哪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