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1章 第 111 章
愛我就全訂啊摔!!「又帶她女兒上舞蹈課呢?」
「真捨得。」
「你懂什麼呀,這叫投資。」
「那是,人家跟我們不一樣,落難小姐。」
「噗,什麼小姐,哪個不要的二奶怕不是?」
那時候的大灣區,漂亮點的,在別人眼裡不是二奶,就是大佬的女人,棋牌室一桌麻將湊個搭子,能湊出三個情婦。
港澳的男人甚至都不必發達,只需稍有點錢,就能在內地建立第二個家,生兒育女,每月往返。女人當了情婦,在親戚間不必遮掩,穿金戴銀,大大方方地說,我家香港那個,生不齣兒子。
但應隱知道她媽媽不是。她是知道她父親的,生得很好,高大俊朗得能演TVB的武生,人也忠厚,唯一毛病,是貪杯三兩,酒品不好。
在全民掘金的年代,一個男人如果上進,忠厚便是品行,如果不上進,忠厚便只是窩囊。
應帆很上進,男人很窩囊。
小時候,應隱並不很懂得母親的傲氣,她的傲氣是自欺欺人的,在這樣的弄堂巷子里,一到夏天傍晚,滿地都是敞著肚皮剔牙線的男人,女人的化纖襯衫吸飽了汗臭味,她的傲氣、體面,都顯得多餘而倔強。
學舞蹈很苦,回家也要練功。同學們在大別墅大平層敞亮的客廳里練,應帆需要幫她把餐桌椅挪走,練好了,再搬回來。
「你不屬於這裡,盈盈,把你帶到這裡,是媽媽沒本事,你要出去。」
其實應帆並不是一個沒本事的女人。賣樓那麼多年,她的提成豐厚,存在銀行里一大筆。成婚後,才知道丈夫老家蓋房子欠著錢,給了,剩餘本金做服裝生意,賠了。
售樓處請應帆回去,但丈夫不希望美貌的她再拋頭露面——尤其是她身邊的同事都戴了金戒指,春風得意,正是挑男人的時候。
這個城市總在拆啊建的,有一回下了舞蹈課回來,哪處高樓拔地起,藍色玻璃樓體如此美麗。
應帆牽著她的手駐足,仰頭望了很久,輕輕聲:「你知道嗎,媽媽本來在這裡可以有一層樓的。」
「為什麼沒有了?」應隱問。
「如果有了,那就沒有你了呀。」應帆低頭沖她笑笑,溫暖掌心撫她的臉,薄繭比去年厚。
應隱很久以後才知道,有個富商拿著房產合同請應帆簽字,落字無悔,逆風改命。但應帆拒絕了。
不知道是不是為了報復她的心高氣傲,富商扭頭找了她的同事。近百萬的房子無償贈予,同事驚呼一聲,就這麼中了人生的彩票。
富商不算中意她,好了兩年放她自由,同事移民加拿大,找了小几歲的白人男友,日子過得很富足。
「媽媽年輕時不知好歹。」
應帆偶爾會這麼跟她說。
應隱到現在都不知道她的父親在哪裡。兩人的婚姻只維持了八年,酗酒和窩囊讓他身材走形眼神渾濁,應帆只當自己投資了一支失敗的股票,離婚搬家,乾脆利落。
八歲后,應隱沒再見過那個男人。也想念過兒時他下班后給她帶車仔面回來的日子,也羨慕過別人有父親庇佑,但應帆讓她不要軟弱天真。
·
陶瓷燉鍋里,雞湯被文火煨到了火候,應帆揭開玻璃蓋,用勺子撇了一撇浮末,問俊儀:「她最近過得不開心?」
「宋先生逼得她不開心。」
「她不滿意他哪裡呢?」
程俊儀看她綉滿金線的小香風外套:「阿姨,你的衣服好漂亮,我很滿意,可是我更鐘意自己這件。結婚還不是選衣服呢,怎麼能滿意就行了?要鐘意才行。」
應帆一邊笑一邊搖頭:「你這個話,我年輕時一定為你鼓掌。」
「你年輕時也選鐘意的,不選滿意的?」
「我選了鐘意的,現在覺得倒不如找滿意的。」應帆兩手在身後撐著流離台,面對俊儀倚站,身段還是很美。「我不想她再走彎路。你知道的,女兒總像年輕時的媽媽,女兒總在走媽媽的老路。」
「但是時代已經變了。」
「不管時代怎麼變,女人多有錢多有本事,對於一個女人來說,只要她結婚,就只存在上嫁或下嫁。也沒有平嫁,平嫁就是下嫁,下嫁就是扶貧咯。不結婚也行,可惜她在娛樂圈,是全中國最封建的地方,她這麼漂亮,沒人護她,周旋得她油盡燈枯。」
程俊儀冷不丁打了個寒顫。
她直覺應帆說的是不對的,但怎麼不對她卻辯駁不了。而應隱如何精疲力竭用盡全身智慧,她比誰都清楚。
最終只能不服氣地說:「阿姨你三觀不正,不符合公司給你做的書香門第人設。」
「好笑,我怎麼不是書香門第了?」應帆白她一眼:「我六十四祖在清朝當大官的。」
她亦嗔亦怒半真半假,說完,跟俊儀相視笑起來,也沒注意到應隱在外面聽了半晌。
其實她也不恨應帆。在一個女人最美麗的年紀,應帆一個人含辛茹苦地帶她長大,打兩份工,母女兩個日子過得很緊湊。
應隱賺了錢后,第一次帶應帆去北京,應帆在天.an.門對面的廣場上坐了很久。
外婆病重晚期,心心念念想去北京。三千塊的團費倒出得起出,但旅遊團說,老人必須有人同行,那就是六千塊。應帆給不了,她還要給應隱交學費。
那天北京的風很大,春寒料峭,沙子太迷眼睛,應帆坐到了日落,代她母親看夠了天.an.門。
走之前說:「一個女兒最大的不孝順,就是嫁錯了人。」
應隱知道她不是說給她聽的,是說給自己聽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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飯菜端上桌,豐盛精緻,但氣氛沉悶,保姆不敢多話,擺了碗筷就回廚房吃自己的去了。她是應帆老家的遠房嬸嬸,按輩分應隱叫她小嬸姨,但其實只有三十五歲,為人實誠木訥手腳勤快,讓應帆很省心。
「再好了,媽媽盼你殺青五個月,一回來就給我甩臉色。」應帆拉開椅子,軟和語氣,按著她坐下。
程俊儀這會兒有眼色了,「阿姨,我們喝點酒吧,她怕水腫,好久沒喝啦。」
趁俊儀去拿酒的功夫,應帆握握她的手,手指在她手背指骨摩挲著,低下頭來找她的表情:「不生媽媽氣了?」
應隱把臉撇開:「你這麼愛宋時璋,你自己嫁他去。」
應帆「嘖」一聲,拖腔帶掉語重心長:「好了,他不打招呼登門做客,難道要我趕他走嗎?我得罪他,到頭來吃啞巴虧的不還是你?隱隱,你很風光,但你的風光是看天吃飯。粉絲影迷抬舉你,說難聽點,雷霆雨露俱是君恩,你當紅時,微博還到處都是罵你的,你還誰都不敢得罪,那等你下來的那天呢?
你總要下來的,下得漂亮,才是本事。」
俊儀懷裡抱著兩小罈子酒,回來時,跟怒氣沖沖的應隱迎面碰上。
「姐?——哎!」
酒罈子差點碎了,被俊儀手忙腳亂撈住,另一壇到了應隱手裡。她頭也不回,程俊儀沒看到她紅紅的眼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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商邵看見她發過來的簡訊時,蹙了蹙眉,略表懷疑人生。
應隱問:「喝酒嗎?」
誰大中午喝酒?
今天是周一,是商宇的「員工食堂日」,按例在這一天,他和所有高管都要去食堂用餐。
商宇實業廣闊,在全球有上萬名員工,一向重視基礎福利,所有食堂的餐飲服務都由綺邐酒店集團負責培訓管理,質量出品不輸星級。
勤德的總裁姓金,正一邊陪他排著隊,一邊展現出體恤員工的春風微笑,時不時寒暄下今天吃什麼,一扭頭,發現他的頂頭上司面無表情眉心微蹙。
……演得不到位?
端著餐盤的員工經過隊伍末尾,一個個叫著「邵董好」,商邵點頭應著,敲字回復應隱:「沒有中午喝酒的習慣。」
過了會兒,應隱發了一條彩信,一隻開了封的酒罈子:「喝完了。」
商邵:「……」
雖說是雅緻小巧的小酒罈,但少說也有半斤。商邵不確定應隱的酒量,直接問她:「醉了嗎?」
應隱更直接:「嗯!」
會用感嘆號,說明是真醉了。
商邵勾了勾唇,一時難以想象她喝醉的狀態。
有微信談公事,他切出去,回復了一下,再回來時,看到一則新的簡訊。
應隱:「商先生只加我助理微信,卻不加我。」
她好像又在怪他。
她埋怨起人來無比自然,沒理也像擁有三分,埋怨的語氣卻是很輕的,不是真的怪你,而是某種嬌嗔的控訴,控訴你讓她受了委屈。
商邵倒不覺得微信和簡訊有什麼區別,左右都是即時通訊工具。但沉默一秒,他還是在賬號搜索里輸入了應隱的手機號。
彈出來賬號:隱隱今天不上班。
頭像是個比耶,不知道為什麼,商邵一眼認出來那是她自己的手。
發送了好友申請,卻沒被立刻通過。
講道理,他連給別人名片都是由康叔代勞,加好友這種事,向來只有別人等他,而沒有他申請別人。
金總又在鬆快氣氛,商邵收回心神,大發慈悲對他頷首笑了一下。只是他笑意不達眼底,眸色深沉,莫名加劇了他身上的低氣壓。
其他人:「……」
要不別笑了…
-
綠意盎然的院子石階上,應隱抱著酒罈,被初冬的太陽一曬,幾乎要睡著。身子歪了一下,她才驚醒過來。
簡訊界面一如剛才,商邵沒回他。
其實沒什麼可委屈的,但她這一上午平白受了太多指責和勸說,情緒早就淹沒心口,被酒一釀,酸澀直衝鼻腔,忍不住掉起眼淚。
眼淚落花屏幕,被雞蛋花樹下的碎陽光一曬,直晃人眼。
想問他,商先生做咩不回我?
刪了。
商先生你忙。
不妥。
不加微信算了,反正我也不想加。
太失禮了!
她一行字打打刪刪,過了會兒,眼淚花花的屏幕上出現一行新字:「應小姐是睡著了,所以才一直沒通過?」
應隱止住眼淚,腮上掛滿眼淚,帶著鼻音疑惑地「嗯?」了一聲。
風吹花落,欒樹的紅花撲簌簌落了她一身,她也沒察覺。
·
排隊等餐的隊伍實在太長,金總和其他高層都已經在心裡打擺,怕這位喜怒不形於色的少東家耐心告罄。
吃飯時心情不好,下午的彙報恐怕遭殃。
「今天人有點多,可能因為知道邵董你要過來。」金總解釋。
商邵目光也未抬:「無妨。」
金總努力剋制住了自己想瞄一眼他屏幕的衝動。
聊工作?太久了,不是他那種言簡意賅的風格。如果交流內容超過十句一百字,他會選擇直接電話。
聊私事?但又為什麼眉頭輕蹙,好像被為難到的模樣?
商邵確實有被為難到,因為應隱通過好友后,發了一條語音。
邵董高高在上養尊處優人生第一間辦公室就在中環天際線頂端——
從沒有人,敢給他發語音。
沉默一息,他紆尊降貴,決定浪費人生中寶貴的十秒去聽一聽。
手機貼面,應隱的聲音就響在他耳畔:「商先生,向你道午安。」
她的聲線清麗,但底下微微沉了一層音色,動聽且耐聽。但商邵此時此刻只關注到另一點。
頓了一頓,他直接撥出電話:「怎麼哭了?」
沒避著人,一旁金總和其他隨行高管側目而視。
搞不懂。
問女人,太冷峻。問家人,太冷淡。問朋友,太鄭重其事。
搞不懂。
應隱一邊接著他的電話,一邊不自覺將外套拉鏈拉到頂。攥著銀色拉片的手指很用力,指骨泛青。
她在這一刻不知道自己醉沒醉,只知道自己的呼吸放輕,聽到他聲音那一刻,甜米酒的酣熱湧上臉頰,讓她眼底一片滾燙。
「商先生怎麼知道?」她屏了呼吸。
商邵輕描淡寫:「耳朵還沒聾。」
「好厲害。」
「……」
商邵確定她醉得不輕,聲音不自覺低了下來:「心情不好?」
應隱被戳穿心事,鼻音很重地「嗯」了一聲。
商邵的一聲哼笑若有似無:「倒是比清醒的時候誠實。」
應隱聽不出他的嘲諷,沒頭沒尾地問:「商先生可以抱得起幾斤的女孩子?」
商邵被她問得一怔,實在理不順她的腦迴路。
腦中不是沒有浮起影像的,但那只是很模糊而轉瞬即逝的一幀。
他定了定神,沒有正面回答她,而是不動聲色地避開:「你醉了,應該去睡一覺。」
「商先生,我有沒有告訴過你,我很會跳舞?」她話題更跳。
終於排到窗口,一眾高層都請他先,商邵掌著手機,另一手抬起,無聲而散漫地輕揮了揮,請他們先去,自己則退到一旁。
「沒有。」
「上一次,陪你跳舞的那個女孩子,你還記得嗎?她說你教了她兩支舞。」
「不記得。」商邵淡漠地回。
「她叫阮曳,是我公司的後輩。」
「怎麼,你要介紹給我?」
高管們取了餐,魚貫從他身邊離開,臉上都是笑容,心裡都是費解。
他們的邵董一臉淡漠,看上去意興闌珊,但他願意浪費時間閑聊,本身就是一種溫柔。
應隱抿了下唇,「如果商先生需要的話,也可以。」
應隱沒等到下文,只等到了一聲忙音。
電話掛了。
她有些茫然地眨了眨眼,她又惹他不爽了?
果然是太子爺,近千萬的戒指說送就送,不爽的電話想掛就掛。
風吹啊吹,欒樹花落啊落,她伸出手去,接住一朵兩朵三朵,攤在膝頭,捻她們蜷曲的花瓣。
這是短暫的一分鐘,但卻漫長得足夠欒樹花落盡。
一分鐘后,她再度接到了商邵的電話。
「對不起,剛剛不小心碰斷。」
商邵很紳士地解釋,一手端著餐盤,一手拿手機,幾步路走得從容,但滿食堂的員工都在看他。
「以及…」他漫不經心地停頓。此刻身邊沒人,他低沉念她:「應小姐。」
「嗯?」應隱屈膝抱著,等他下文。
「我中意的人,我自己會主動去認識。」
倒不是紅茶,是應帆提前一晚做的冷泡烏龍,裡面切了鮮果,應隱喝慣了的,去水腫醒神。
「不知道,找你時你就已經睡了,」俊儀幫她把紗簾拉開,窗戶推滿,「歪在台階上,我都怕你凍到……」
她這邊話音沒落,猝不及防聽到身後聽到一聲「噗——」,回頭一看,應隱一口茶全噴到了被單上。
俊儀:「……」
應隱一手握著杯子一手拿著手機,滿眼驚恐一臉茫然:
「我幹了什麼?我怎麼會有他微信?!……等等!我怎麼還給他發語音了?!」
俊儀遲疑地問:「……誰?」
她沒顧得上回她,一臉視死如歸地點開語音,再將手機戰戰兢兢貼近耳朵。
一聲帶有醉意的、撒嬌的「商先生,向你道午安」——
手機隨著尖叫呈拋物線飛出,落在了獃滯住的俊儀手中。
應隱緊緊揪住被子蜷起雙膝,臉咚的一聲埋了進去:「嗚……」
俊儀張張唇眨眨眼:「我去找你的時候,你的電話還沒斷呢,商先生就在那頭。」
「what?」應隱猛然抬起臉,一臉不敢置信:「你說什麼?我,跟他,打電話?!」
「啊。」俊儀點點頭:「我看你睡了,就跟商先生說你睡著了,商先生說他知道,說你剛睡不久。」
眼珠子瞪到圓得不能再圓,應隱隱約捕捉到一個可能,臉色一白,又是一紅:「我、我、我……我不會打呼了吧!」
這回俊儀終於拯救了她:「沒有,不過你頭髮上掉了好多花,我拍了照,發了朋友圈,商先生看到了。」
「你怎麼知道他看到了?」
俊儀一本正經:「他點了贊。」
應隱哀號一聲,一腦袋栽在了被子上,一聲也吭不出了,只知道錘床。
「早就說了,你酒量又沒多少,還是少喝為妙,我是沒想到,你喝完酒居然敢找他。」程俊儀完全沒安撫她,給她刨了個坑,埋了進去,順便還用鐵鍬拍了拍土:「你完啦,萬一他封殺你。」
應隱吸吸鼻子,上刀山下火海的覺悟,手一攤:「拿來!」
俊儀把手機躺到她掌心。
應隱先翻進朋友圈,看了下俊儀拍的照。俊儀拍照的審美是很好的,雖然構圖古怪,但有出其不意的美。
畫面中,應隱伏在長了青苔的石階上,枕著臂彎,只露出很微末的側臉。長長的捲髮上零星落了欒樹的粉花,光斑細碎,翠葉潑金。
這是俊儀的工作號,能看到的都是圈內人,多半是公司藝人和一些平台的商務、製片、經紀。
點贊的有幾百個,應隱也不知道,自己是怎麼在眼花繚亂中,一眼看到商邵的那抹深海藍的。
幸好不醜。
應隱放下第一層心,深深地呼吸幾次,做好心理準備,繼而撥出商邵的電話。
這是周一下午,商邵當然在開會。瞥見來電顯示,他面無表情,修長食指按了下手機側的電源鍵,將電話掛斷。
過了幾秒,他終究還是拿起手機,在微信里回復:「五點以後。」
現在是四點三十二分,應隱掐著指頭過,體會到了什麼叫度日如年。
「茶都苦了!」應帆在院子里喊。
「還喝茶,」應隱來回走動,兩手絞緊抵著心口:「我都快吐了。」
俊儀火上澆油:「你再想想你還有什麼地方招惹了他呢。」
「對對對。」應隱點點手指:「我還沒看簡訊,我看看簡訊里——嗚!」她膝蓋一軟跪到床邊:「我請他喝酒,我大中午的請他喝酒,怪他不加我微信不然就可以在視頻里跟他雲約酒,我還跟他說——cheers……」
俊儀:「……」
「他會不會覺得我是瘋子?」
俊儀:「他會覺得你無所事事,不思進取,喜怒不定,精神分裂,膽大包天,跟昨晚的窈窕淑女判若兩人。」
應隱跪趴在床邊心灰意冷:「謝謝你,成語詞典。」
手機震動,她接起,半死不活有氣無力:「哪位……」
「沒睡醒?」
應隱心臟一緊,在床邊條件反射就是一個立正站好:「商先生……」
俊儀看了眼時間,提前了八分鐘。她靈光上線,懂事地推開門走了。
應隱轉身到窗邊:「還沒到五點。」
聲音很輕很低,手指不自覺摩挲著擎著手機那手的腕心。
商邵當然知道還沒到五點。
會議提前結束,他一時也沒什麼十萬火急的事,便一個人留在會議室里,將這通允諾出去的電話先打了。
勤德的樓是寧市CBD的地標之一,擁有一線江景,過百平的大會議室內,商邵站在明亮的落地窗邊,一邊看著不遠處的西江,一邊在唇邊咬上一支煙。
他這邊白色觀景游輪游弋而過,應隱那邊鳥鳴聲落,聽到了一聲火機滑動砂輪的摩擦聲。
商邵點燃了煙,吸了一口,問應隱:「酒醒了?」
「嗯。」應隱順著他的話解釋:「商先生,對不起,我白天打擾你了。」
她這會兒又端莊起來了。
商邵看了眼為時不晚的天色,笑了一聲:「白天?你是指哪一次?中午,還是現在?」
應隱:「……」
商邵撣了撣煙灰,垂目道:「哪一次都不算打擾。」
雖然他的語氣很淡,但應隱卻覺得心臟一緊,一陣陌生的感覺攫取了她,讓她覺得腳心發空。
一直沒聽到她聲音,商邵淡淡提醒她:「我的下屬很快會來找我,你一直不說話的話,我就當你沒事了。」
「有事有事。」應隱趕快說:「我白天喝多了,在你面前失態,真的很對不起。不知道我有沒有冒犯到商先生……」
「給我發語音,讓我等了五分鐘才通過好友申請,跟我聊電話睡著。」
應隱緊閉上眼,一臉慘不忍睹悔不當初。
商邵大約能猜到她的表情,漫不經心地問:「不是讓你不必怕我?」
「商先生位高權重,怕得罪你是本能,敬重你也是本能。」
「敬重。」商邵重複了這兩個字,垂首吁了一口煙,「我不需要你給我這個。」
「那我能給你什麼?」應隱不自覺問。
直到商邵輕笑了一聲,她才覺到不妥。
她明明不是那個意思……
「應小姐,沒有男人會在你這種問法里不想入非非。」
電話一端的呼吸忽地一輕,是應隱不自覺屏住了呼吸,捏著手機的指骨泛起青白。
她的腕心一陣一陣地發麻。
都已經這樣了,她卻還鬼使神差地、不怕死地問:「那商先生呢?」
商邵指尖夾著煙,煙霧繚繞瀰漫,模糊了他的臉。
再開口,還是那副淡而聽不出情緒的語氣。
「我現在就在浮想聯翩。」
「我不信。」
商邵不置可否地笑了笑:「為什麼不信?」
「你不是那樣的人。」
會議室門被敲響,下屬果然來找他了。
商邵將未抽完的半支煙順手捻滅,最終說:「應小姐,別把我想得太好。」
·
應隱在家裡住了兩晚,為免母女兩個兩看相厭越聊越嫌,第三天一早,她就明智地收拾行李利落滾蛋了。
車子駛回坡道,轉過拐角,程俊儀「咦」一聲,「誰的車子?擋道了。」
一台高大的黑色SUV停在路口,正巧堵住了俊儀開進家門口的路。她鳴了兩聲喇叭,對方沒反應,她只好下車,有禮貌地敲敲車窗。
玄色窗子降下,俊儀愣住,乾巴巴叫他:「宋總。」
宋時璋坐車內吸煙,居高臨下地看了眼程俊儀:「回來了?」
好尋常的寒暄,俊儀腦子一時沒了轉速,「啊」了一聲,「你找我姐嗎?」
「先開門吧。」
俊儀小跑回車內,應隱剛一覺轉醒,聽到她說:「宋時璋怎麼來這兒了?肯定從公司那兒知道的。」
電動院門緩緩開啟,前面那台SUV駛入,俊儀打轉方向盤,慢騰騰地跟在身後。
應隱的眼眸定定地看著宋時璋的車尾,半晌,卸了心氣,懨懨地說:「算了,你給他打電話,讓他戴口罩。」
俊儀一邊把車停穩,一邊在電話里跟宋時璋這樣講,對面「嗯」了一聲。過了一會,他從車上下來時,不僅蒙了口罩,還戴著棒球帽,穿著上也很平易近人,如果站在應隱身邊,別人會以為是保鏢。
「宋總今天這麼配合?」俊儀嘀嘀咕咕:「他還是挺講排場的,今天好低調。」
宋時璋到了車邊,看到車裡套著頸枕、蒙著口罩、披散著頭髮的應隱,一時間笑了一聲:「你這算是全副武裝,還是自暴自棄?」
但這確實是他第一次見到如此生活化的應隱。這個女人每次出現時,無不是盛裝打扮,即使素顏,也是乾淨清麗的。
「我不知道宋先生是不是又安排了什麼人來拍什麼照片。」應隱淡淡地說:「車子是新的,房子也是新的,要是曝光了,我只能懷疑,是不是宋先生給狗仔扔了骨頭。」
「你為了有個清凈的地方,每次收工,都要先開車去市內公寓演一遍障眼法,再換一輛車開到這裡。這麼不厭其煩,我怎麼敢?」
「宋先生沒什麼不敢的。」應隱客氣地說,重振心神,抬起臉對他笑了笑,露出宋時璋熟悉的柔順的一面。
她還是爭不過他,拼盡全力千嬌百媚周旋,也不過堪堪自保。
如果宋時璋真要她,怎麼辦?這個問題她尚有勇氣血濺當場,第二個問題卻難了——
如果宋時璋沒要到她,一心要毀了她,怎麼辦?
陽光曬在擋風玻璃上,花綠的光影,車內很熱,應隱驀地打了個寒顫。
宋時璋的傳媒集團隨便設置一個議題,作為明星和作為女人的應隱,就會同時死亡。
應隱的腦海里隨便轉出一個比如:「宋時璋婚變疑似因應隱插足」。
一個被指認為小三的女人,無法自證清白。她是沒有辦法血濺當場的,因為那種毀滅,是一種悄無聲息、卻又如海嘯傾覆般的毀滅,天翻地覆,不留生路。
宋時璋把她看得很透。她的通透、堅韌、驕傲,都讓她的恐懼變得很美麗,讓她的偽裝周旋很有戲劇性。
他看她,就像在看一個八音盒裡的娃娃。不停地微笑、旋轉,即使心裡在哭,也要笑。他承認,沒有什麼比應隱這樣的女人,被永世凝固到玻璃櫥窗里更令他愉悅。
「你還在怕我。」他垂眸注視著她,隱約的探究:「為什麼?他既然要護你,你應該什麼都不用怕。」
應隱的睫毛輕顫了下,從剛剛的心悸中回過神來:「誰?」
宋時璋這一次沒看穿她的茫然是真是假。他沒回答,拉開駕駛座的門:「我帶你去見一位朋友。」
車子引擎再度發動,他才說:「你不用緊張,我不想惹商邵。」
應隱怔了一下,語氣不自然地冷了下來:「我不知道你在說什麼。我跟商先生只是一面之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