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七十五章置腹
聰明人說話看破不說破,但是彼此坦誠身份之後,再聊就更深入交心。
梁輕擔心道:「有了這銀月老人,恐怕西南的戰場又生變故!」
慕容岳沒有插話,只是微微點頭,等待梁輕繼續說下去。
梁輕鄭重道:「我之前接到線報,沐州與江州已經聯手,而大恆二十萬大軍已經抵達白狼山,就要進入銀月谷地帶,前有野狐嶺後有白狼山,兩山夾一谷,自是便於設伏。自開戰以來,大恆步步緊逼,以江少珨的能力,不至於被木梓沅打的毫無還手之力,屢戰屢敗,所以這個銀月谷十有八九早就擺好了陣勢,請君入甕。」
「若我是大恆主帥,寧可捨近求遠,也不會入銀月谷,可是大恆絲毫沒有改道的意思。我只當是雲昊急功冒進,木梓沅要建功立業,急於表現能力,可是如果他們明知道銀月谷有埋伏,卻非要進入銀月谷之地呢?」
先前梁輕問他銀月老人?
慕容岳也意識到問題的嚴重性:「這銀月谷,可是還有什麼名堂?」
他想到一種可能性,驚得不敢說話,以眼神詢問梁輕,梁輕點點頭,他才開始分析:
「如果銀月老人就出自銀月谷,黎遜又是他的傳人,難保學到什麼絕學,他剛剛歸順大恆帝,沒道理木梓沅一路凱歌高奏,比她跟有能力的黎遜反而毫無建樹。如果他是大恆帝的暗箭,那麼大恆帝並不是急功冒進,而是有所依仗的,是以三萬先鋒軍,不,甚至以二十萬大恆軍為誘餌,設個圈套,請君入甕!」
梁輕緩緩道:「我擔心的正是這個,當初以為大恆帝派黎遜與沐州軍清江對峙,是為一時之氣,後來以為他是要防範鎮北王,可若是他本來就留著黎遜這一個殺招呢?江沐危矣!」
若按這個猜測的話,此刻黎遜的十萬大軍怕已不再清江岸,而是暗中向西去了。
還有一種猜測,梁輕沒有說出來,即便是銀月老人的「銀月」二字只是巧合,和銀月谷沒有半點關係,那黎遜身為他的傳人,看他的手段也可猜測銀月老人不好相與,他的那一方勢力真的願意輔佐大恆帝嗎?還是另有所圖?
本來三方的戰鬥,鹿死誰手還未可知,如果再有第四方虎視眈眈,螳螂捕蟬黃雀在後,而最有可能的是漁翁得利,那麼江沐即使聯手,恐怕也是枉然。
所以那個關於沐遠的噩夢,到底是真是假?
慕容岳見梁輕陷入沉思,並沒有打擾她,如果她就是安梁公主梁輕的話,她也不過雙十年華,和自己年齡相仿,自己才開始仕途,而她卻早已名動九洲。
最近常和梁輕一起出入,慕容岳更發現她心思沉穩,行事果決,能力出眾,又頗有仁愛之心,怪不得大恆帝送鳳冠求娶,的確是一國皇后該有的氣度,她真的就和沐王斷了少時情誼嗎?
和鎮北王算兄妹之情的話,和那位沐王倒還是青梅竹馬,據傳聞二人或許還頗有些兒女情長。那她當初為何離開沐王北上?如果沐王和鎮北王之間,最後讓她做出取捨,她又會如何選擇?
梁輕緩了緩神兒,隨口問了一句:「你可想恢複姓氏,繼續光耀門楣?」
看似閑聊,其實是在試探慕容岳的野心到底有多大。
黎姓對於離州而言意義非凡,恢復黎姓,無異更能鞏固慕容岳在離州的勢力。以慕容岳文武全才,加上家族故交成全,二十歲年紀能做到總兵的話,假以時日,羽翼豐滿,未必不能逐鹿九州。
慕容岳也清楚梁輕所問的真實意圖,他緩緩起身,躬身一禮,「學生見過公主,學生家逢大難,如今僥倖逃脫,學文習武,幸得王爺與公主賞識,在離州才有一席之地,餘生不敢奢望太多,只望能保一方百姓安寧,安分守土,聽命公主,效忠王爺。除此,不敢有半絲非分之想。況且我舅父當年為了救我,家中子弟多有犧牲,日後慕容就是我的姓氏,我只為慕容氏供奉香火,黎姓再與我不相干。」
「好,王爺當日就賞識你,王爺的眼光自是好的,我也覺得你君子端方,以後離州就交給你了。」
慕容岳再次行李:「謝公主和王爺賞識,定不辱命,有慕容岳在就有離州百姓在。」
「如此,我就放心了,」梁輕話題一轉,「不日我將離開離州,孫靖年幼失怙,少不更事,我雖名為他師傅,也只是念及他家人在危難時候幫過我,給了他一口飯吃,一個落腳的地方。除了教他些許拳腳功夫,於排兵布陣,帶兵打仗,我是一竅不通,他又想走武將的路子,以後留他在離州,給你做個副將,你多教教他。」
這有點託孤的意思了,看來梁輕真的要離開了,只是這孫靖怕不是個機靈鬼兒,本來就被派來督查軍務,這次兵諫,正好讓他在軍中站穩了腳跟,如今繼續留在離州,怕不是沒有繼續督查自己的意思,身為王府權利中心人物,梁輕這樣的安排慕容岳覺得是合理的,趕緊應承「但盡我所能,必傾囊相授。」
梁輕點頭,怕了拍手,五兒托著一個錦盒進來,遞到慕容岳面前,梁輕示意他打開。
慕容岳打開一看,裡面是一沓子銀票,大吃一驚:「這是?」
「這些年,鎮北王府開源節流,存下的些許財帛,這是其中的一半,本是以備不時之需,如今這樣的局勢,不管西南戰事如何,北地怕是不能偏安多少時日了,權做給你的軍費吧。我已調梁州糧草的三分之一往離州,今年離州軍餉無虞,這以後梁州怕是沒有錢糧再可以支援離州,你酌情使用吧。」
這意思就是,戰事一起,梁州作為鎮北王老巢,怕是自顧不暇,對於離州只能放任,這些糧草,是給他過渡用的,也是最後一筆,短期內再也沒了。
離州雖地域遼闊,但都是苦寒之地,農耕不利,百姓大半以漁獵為生,自給尚且可以,卻沒有多餘的錢糧來充作軍糧,又遠離九州中心,所以離州向來軍事不興,如今自己這個總兵,要保一方安寧,還要不能托梁州後腿。
只是這王府二分之一的家當,來的是不是有點突然?
可能還有后話。
慕容岳保證:「呵呵,這個屬下明白,剋扣軍餉的事情再不會發生,確保梁州後方安寧。」
梁輕:「嗯,不僅是離州,就連王府,怕也是要過幾年苦日子。九州局勢,變幻莫測,誰知道將來如何?這些錢若你經營得當,將來有所出息,或許以後還能為王爺提供一份助力。」
果然有話,梁輕的意思是,給你鎮北王一半的積蓄,你不能隨便花了,要想著開源節流,讓你保一個離州安定,將來萬一梁州保不住了,王爺也有可能要用到這筆錢?
那梁輕自己呢?
她不會來取用這筆錢?
慕容岳感到事情的嚴重性,「屬下冒昧,關於將來,不知姑姑作何打算?」
這話問的是將來她個人的歸屬,實在是冒昧了,但是這個當口,似乎又很自然,梁輕笑了笑,「離州是鎮北王府的後院,是王爺的後盾,與我本人無關,這錢雖是經我的手到了你手裡,日後錢的去處卻不必問我,只問王爺。」
慕容岳聽了這話,亦喜亦憂。
梁輕的意思就是不管她本人身在何方,何地,這筆錢都只有王爺可以用,王爺說了算。
所以,梁輕這是在布局,把離州當做鎮北王窮途末路之後的退路了。
這是天大的信任,慕容岳之前因為梁輕暗中查他的一點點不快,頓時消失了,梁輕或者說彥廷是當他慕容岳做王府心腹了,這是喜。
而這也說明梁輕對九州戰事沒有太大的把握,對王府未來沒有太好的預期,這又是憂。
喜憂參半。
想到這些慕容岳心中驚濤駭浪,但是面上波瀾不興。
他沉默了一會,稍微定了定神,心道:即便九州動蕩又如何?我只要堅守離州就好。
梁輕看到他眉頭緊鎖,轉而又倏然開朗,知他已知曉自己的意圖。
果然,慕容岳沒有繼續追問,而是鄭重地點點頭:「屬下謹記姑姑教誨。」
梁輕微微一笑,以長輩的姿態拍了拍慕容岳的肩膀,「如此,我就真的放心了。」
慕容岳稍微一僵,這姑娘和自己年齡相仿,為什麼和自己相交,總是一副長輩的姿態?
她看自己,總是彷彿看自家子侄的那種感覺,能看出是欣賞,但是又帶著慈愛?
她兩個徒弟一個和她年紀相仿,一個比她小不了幾歲,卻都是對她畢恭畢敬,難道這就是上位者的氣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