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2章 神祇
牙齒刺透腦花,腦髓湧進口器之中。
無數知識隨之灌入大腦,徐旦的黑色單目瞬間變為綠色,裡面閃著意義不明的字母和數字。
知識會有攻擊性嗎?
徐旦曾以為智慧之主只有知識,缺乏強攻擊力的手段,才會把自己藏身在層層夢境之後。
直到現在,他試圖吞噬智慧之主時,才意識到這場戰爭剛剛開始!
大腦無法承受過於龐大的信息,腦袋開始膨脹,額頭變得滾燙,填鴨式灌入的知識帶著瘋狂的污染,把屬於徐旦的自我意識排除在外。
他被知識攻擊了最脆弱、最不設防的地方。
難以用常理來理解的畫面從他眼前不停閃現。他看到了太陽,太陽是一個巨大的肉團,正在蠕動著,分化出一個接一個小肉團……然後是月亮,月亮陰冷恐怖,潔白的月盤上布滿密密麻麻的半透明蟲子……接著山川破碎,世界規則崩塌,蘋果倒著落入空中,白天與黑夜顛倒,海洋變成岩漿……
每閃過一個畫面,瘋狂便加深一分,短短十數秒內,徐旦理智全無,變為一個混亂的知識容器,纏繞著智慧之主的觸手不知不覺鬆懈。
「滋味如何?」
「呵呵。」
「知識才是世界規則的構成基石,只有我走在正確的道路上。」
「當你吞噬知識時,知識也會將你吞噬……!」
智慧之主已經將自己從土中連根拔起,與千萬市民相連的血管也跟著斷開,祂的樹形縮小,化為一個不超過成年人高度的球,將徐旦反包裹在其中,肉球外殼迅速硬化,像一顆巨型種子落在地面上,再沒有動靜。
祂放棄自己多年來在G市的經營,只為誘捕徐旦!
殼體內部,智慧之主的本體等同於一個大型胃袋,不停蠕動擠壓,分泌消化液,試圖分解徐旦的□□。
與此同時,祂的精神力量刺透徐旦陷入瘋狂的大腦,將他的精神一點點同化。
徐旦已經失去意識,他無知無覺,眼前一片黑暗,迷失在更高次元的神秘之中。
……
原來這就是世界的真相……
太陽……
月亮……
屬於神嗣的無法反抗的宿命……
一切終將走向末日,毀滅之火已經在祂的注視中燃起……
所有的掙扎都是無用的,所有的愛都將失去意義……
好想結束絕望,卸下肩上沉重的宿命,讓塵土歸於塵土……
「徐旦!!!!」
徐旦猛地睜開眼。
嘭、嘭、嘭!
子彈不停射在殼體外部,傳至徐旦的耳朵里只剩下輕微的響聲,這響聲卻如同平地驚雷,將他從一片混沌之中驚醒。
誰?
「徐旦!醒醒!!!」
徐旦被消化到只剩骨頭的觸手動彈起來,一個詞出現在他混亂的大腦里,憑藉本能迅速擴散,眨眼便佔據了他的全部注意力,把過剩的神秘知識擠出腦外。
「哥哥。」他想。
以這個詞為圓心,他的自我意識開始重構,力量體系又一次找回基石,愛意和欲.望充斥起心臟,從觸手的白骨上長出新的血肉。
他睜開眼,豎起耳朵。
「徐旦,徐旦!」徐容川在焦急地喊他的名字。
哪怕已經陷入絕境之中,聽到那道聲音,他依然感到了甜蜜。
甜蜜成為最好的養分,他的肉身迅速恢復原狀,智慧之主的污染也被排除到大腦外部。
記憶和人格歸位,徐旦從茫茫的意識海洋里找到了回家的路。
「啊,好險。」他痛得直吸氣。
「還好哥哥沒有跟進來,不然……被他知道我差點連他都忘了,回去之後一定會罰我睡馬桶蓋的。」
「對了,忘記回答你了,知識的味道確實不怎麼樣。」
「但是,」徐旦露出一個屬於怪物的笑容,「我們之間終有一個要吞噬另一個,被吞噬的只能是你,因為我還有無法捨棄的家室。」
話音落地,徐旦的肉身無限變大。
他重新鏈接到G市居民,與智慧之主不同,他不需要「血管」,只要有生物的地方,就有取之不盡用之不竭的力量,因為愛與慾望是所有生物無法抑制的本能。
消化的進度被打亂,從狙.擊槍都無法打破的堅硬殼體內部,突然探出數條觸手,將球體反裹住!
徐容川看到觸手上熟悉又醜陋的花紋,大鬆一口氣,捂住流血的眼睛。
徐旦也觸碰到了哥哥的情緒,精神一振,開始反向吞噬智慧之主。
兩道意識撕咬糾纏,為了避免再次被知識沖毀理智,這次的他耐心十足,甚至沒有分泌消化液,僅僅用吸盤的尖齒吞咽智慧之主的肉身。
比起吞噬,這更像一場融合。
無論是智慧之主吞噬徐旦,還是徐旦吞噬智慧之主,他們在慢慢變成同一個體……
「你看到了世界的終結,為什麼還不願放棄?」智慧之主的聲音飄渺不定,時而尖銳,時而憤怒。
「你的堅持只會帶來毀滅,給所有的神嗣,和你在乎的那些螻蟻。」
「還要執迷不悟嗎?虛妄之子!」
沒有回答。
徐旦的觸手蠕動,殼體在他身下發出難以承受的「咔嚓」聲,接著嘭地炸開!
智慧之主的聲音漸弱。
帶著活性的肉塊濺得滿地都是,徐旦的身體已經膨脹到了難以想象的程度,那隻黑色的眼睛里,一半被綠色佔滿。
他開始硬化,一半的觸手像樹枝一樣立起,一半的觸手紮根進地面,朝著樹的形態接近。
在他的胸腔裡面,一顆綠色的心臟正在跳動,兩個神嗣的力量徹底融為一體。
主的慾望。
主的智慧、知識與制度。
主的虛妄,還有……
數個權柄融合,夢境開始崩塌,現實世界里時間正轉到午夜十二點整,宇宙在這一刻發生變化。
……
盤古。
數名超能者從睡夢中莫名驚醒。
陳蘞今天值班未睡,他懷裡的毛毛忽然炸毛,尖銳地嘶叫一聲,狠狠地撓了他一爪,然後躥進床底夾著尾巴瑟瑟發抖。
陳蘞摸摸傷口,三個腦袋輕動,拉開窗帘,望向天空的月亮。
一板一眼躺在床上的白玄明同時睜開眼睛,敏銳地察覺到力量波動,他加強了盤古的防禦,然後光腳走向一倉的天井。
杜若正在盤古頂層整理神秘學資料,一陣突如其來的心悸襲擊了他,他捂住胸口,額頭冒出冷汗,目光情不自禁地投向窗外。
愛麗絲剛剛入睡,又忽然在此刻尖叫起來,瘋瘋癲癲衝進了隊長蘇冬夏的房間里,大喊著「祂要醒了宇宙在變化」,從雙目流出血液,最後倒在隊長懷中徹底昏迷……
……
濃郁的黑暗裡。
唐蘇木的眼睛里已不再有瞳孔,取而代之的是滿目星辰。他被擊穿的心臟被新的能量體替代,能量體一收一縮傳送著血液,維持這具脆弱人類肉.體的運轉。
他感知到什麼,抬起頭,他身邊的厄運之眼也輕輕飄到半空。
「很抱歉,我的神明大人。」唐蘇木開口,「看來,命運這次站在虛妄的一邊。世界接下來會走向何方?……未來似乎在變得模糊。」
厄運之眼沒有開口。祂的六隻不同顏色的厄運眼裡,一半星辰,一半黑暗,智慧之主用夢境偽造的異核已經消散,祂不甘心地眯起眼睛,脊椎盤繞,看向天空。
……
更遠的千里之外。
龐大的肉塊停止蠕動,一個猩紅雙眼的女人推開窗戶,輕輕撫摸高高挺起的孕肚。
她撩開衣服,讓月光的陰性力量流淌在臉上,於今夜詭異的月光之中,分娩出一個血肉模糊的怪物……
……
窗外是無缺的滿月。
月光格外皎潔、格外明亮,像一隻冰冷的瞳孔,將陰森的視線投向整個地球。
然後,月亮眨了一下眼。
世界在瞬間陷入黑暗,又在瞬間恢復原狀。
有什麼變了,又好像這一幕只是所有人的錯覺。
徐容川的靈感像一把刀子一樣瘋狂攪動他的大腦,他感到自己的五感被拔高到恐怖的程度,力量充斥著每個細胞,一些不屬於人類的「神性」注入體內,帶來高高在上的俯視感。
是徐旦帶來的變化嗎?
他擔憂地走進巨樹。
在他的身前,徐旦化成的巨樹重新開始縮小,很快,觸手消失,熟悉的人出現在夜霧之中,柔軟髮絲被微風吹起,玫瑰般的嘴唇帶著淡淡的笑意。
笑容沒有溫度,徐容川一下停住了腳步,握緊手中的槍。
是徐旦,還是……智慧之主?
遲疑之中,月光逐漸驅散夜霧,照亮了徐旦的臉龐。
那張臉明明熟悉到可以閉眼描繪,此時在月光下又顯得如此陌生。
他俊美得如同不屬於這個世界的神祇,明明站在數步之外觸手可及的地方,卻好像與徐容川相隔千萬里。
尤其是——他左眼純黑,右眼是流動的綠。徐容川一對上那雙眼睛,便產生強烈的暈眩。等暈眩過去,再定睛去看時,眼睛里已經恢復了漂亮的淡琥珀色。
無法觸碰,無法直視,不可言狀。
徐容川腦中冒出這三個詞,竟第一次生出了渺小之意。
他仍不敢確認眼前之人是那個愛撒嬌的徐旦、還是某種於人類天差地別的怪物。扣著槍的手動了一下,往後退了半步。
接著,遙不可及的人邁步向他走來。
徐旦臉上帶著笑意,腳步聲輕柔地迴響在空曠大地,不急不緩地走到徐容川的身前。
徐容川從他身上聞到了冷冽的血腥氣。
他伸出手,溫柔地握住徐容川冰涼的右手,然後將他摟進懷裡,在他耳邊道:「哥哥,抱歉,讓你擔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