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夢魘

林虞醒過來時，四周是白花花的牆，偶有消毒水的味道竄入鼻尖，或許是過於熟悉的場景，導致她腦海里一幅幅畫面閃過。

隨之而來的是伴隨著那些畫面，從心底蔓延滲出的那種孤立無援的窒息絕望感。

這時，林虞才反應過來自己是在醫院。

她猛一下坐起身，身體不受控的顫抖起來。

原本林虞是準備吃完過敏葯，再回家睡一覺的，偏偏弄巧成拙被送到了醫院，她不由想到自己昏迷前最後伸向她的那雙白皙又骨節分明的手……

耳邊的腳步聲也引起了林虞的注意，她僵硬著身體朝聲源地看了過去。

只見一旁沙發上的葉淮之已經快步起身，三兩步來到林虞床邊，大手輕拍著林虞不住發顫的後背。

觸及到葉淮之不疾不徐又含著溫度的目光后，林虞身體竟逐漸平復下來。

「醒了？別亂動，你在輸液，當心回血。」葉淮之的嗓音輕緩溫潤，頗具安撫人心的力道。

林虞的視線又順著肩上的大手往上看，在看見那張在夢裡出現過無數次的臉后，從醫院醒來而席捲上心的慌亂無助感竟也慢慢消散，她的心竟也在此刻莫名安定下來。

她問：「你——」送我來的？

又看看眼前一幕，又覺得是廢話，她斟酌后又說：「謝謝。」

葉淮之看了林虞一眼，只說：「你過敏了。」

「嗯。」林虞低下頭。

葉淮之沉吟片刻，問她，「過敏源是什麼？」

林虞抿了抿唇，手指緊捏被子一角，緩緩吐出兩個字，「大概是酒……精……」

葉淮之眼眸深沉，拿出半包撕開了包裝的芒果乾，輕輕遞給林虞，「這個剛才掉在了盥洗室外面。」

林虞默了默，想必是她從盥洗室出來撞到葉淮之的時候掉的，「謝謝。」

「你喜歡吃芒果乾嗎？」

林虞睫毛輕顫，「是的。」

「離輸液結束還有一段時間，無聊的話可以當成零嘴打發時間。」

明明葉淮之的語氣一如既往的溫和，林虞卻又敏感地察覺到他的語氣，與從前略有不同。

他的語氣和眼神都彷彿是屬於那種表面上透著溫煦謙和，實則卻是深沉疏離的。

時隔九年，林虞也拿不準葉淮之話里的語氣，這人真是……越大越看不懂了。

林虞搖頭回道：「現在不太想吃。」

葉淮之也沒勉強，把芒果乾輕輕放在桌面上，「那你再休息一會兒，還有一瓶吊水，輸完我送你回家。」

林虞剛想說張口拒絕，想讓他可以先回去，又在觸及他那溫柔卻不容置喙的目光下，咽了咽口水，慫了，「好。」

葉淮之滿意一笑。

輸液過程中，林虞不知不覺又睡了過去。

意識混沌間，她感覺有一雙大手撫摸著她的頭，久違的觸感像光灑進心裡，又帶著溫度融入心尖，是屬於父親林浩峰大手的溫暖。

時間彷彿回到了高考前一天晚的上，林浩峰難得在家，說：「這是小圓人生的重大階段，爸爸說什麼也得在身後陪著你。」

小圓，是林虞的小名。

那時的林虞滿心歡喜。

高考當天，林浩峰一早就開車送林虞到了考場，林虞下車前，林浩峰摸著林虞的頭，「小圓，別緊張，爸爸永遠在你身後。」

林虞看著明顯更緊張的林浩峰，噗嗤一笑，沒拆穿他，只是乖巧的點點頭，「好的，爸爸。」

這時，林浩峰的手機響了起來，林虞懂事的向林浩峰說：「那爸爸，我先去考試了。」

林浩峰寵溺的點頭，「爸爸等會兒來接你，別給自己太大壓力。」

林虞看著笑容和藹的林浩峰，眼角的魚尾紋彎成一條線，染上了歲月的痕迹，她微笑說：「好。」

她下車后朝考場走了幾步，又回頭看了一眼林浩峰，車裡的林浩峰手持電話，面色凝重。

林浩峰向來是工作狂，經常出差不見人影，林虞嘆了口氣，希望爸爸能保重身體。

中午語文考完，林虞出了考場，來接林虞的是爸爸的朋友，余叔。

「小圓，你爸爸臨時出差去了，讓我來接你。」

林虞眼裡難免流露出失望。

余叔看著她臉上的失落，安慰道，「別難過了，先專心考試，等你爸回來再去找他發發脾氣。」

林虞沖余叔笑了笑，心想，那她到時候可得在林浩峰面前叉腰任性一次。

只是，那時的她沒想到。

早上與林浩峰的這一別，竟是，永別。

——

林浩峰的身影在迷霧裡漸漸消散，林虞快步朝前追上去，卻怎麼也找不到他，剛才一觸即過撫摸著她的大手，依舊令她懷念不已。

她舍不下這份帶著溫度的觸感，嘴裡不由委屈更咽地喊：「爸爸……爸爸……別走——」

在極度的憋悶難受下，林虞似乎掙脫了夢魘，猛地睜開了眼，眼眶酸澀發燙。

她再次望向四周森白的牆，記憶一瞬匯攏，她的心裡也越發泛涼。

原來剛才的溫暖，是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