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7章 Chapter 57
早上公雞報曉,袁雙就悠悠轉醒,睜開眼后,她下意識轉過頭看向身旁,楊平西正側著身子,支著腦袋看著她。
「早。」楊平西說。
袁雙昨天還一個人孤零零地從北京公寓的床上醒來,今天身旁就有了個暖床的,她不再感到失落,而是被一種滿足的情緒填滿。
「早啊。」袁雙伸了個懶腰,昨晚一夜好眠,她今早神清氣爽,心情大好,笑著推了推楊平西,說:「趕緊起來,把你之前故意虧掉的錢都給我掙回來。」
楊平西失笑,順著她的力道起身,被推著進了洗手間里。
他們像是之前一樣,一起擠在洗手台前刷牙洗臉,看著鏡子里的對方發笑。
袁雙的睡衣領口低,她看到鏡子里自己的鎖骨上有幾點紅痕,不由抬手摸了下,隨即乜了楊平西一眼,說:「看你乾的好事,被人看到了多尷尬。」
楊平西垂眼去看,挑眉笑道:「你就說是蚊子咬的。」
袁雙立刻就想到了上一回,自己忽悠萬嬸時找的蹩腳借口,嘟囔了句:「現在天冷了,哪來的那麼多蚊子。」
她對著鏡子扯了扯衣領,又說:「我覺得『行業調查』這個理由,萬嬸好像不相信。」
楊平西一點不意外,「她是過來人,一眼就看出來了。」
「看出來什麼?」
楊平西意味深長地一笑。
袁雙微臊,說:「這理由以後不能用了,萬嬸都看穿了,再說就是明擺著告訴她我們要去做什麼。」
「那……實話實說?」
「不行。」袁雙忖了下,忽的眼睛一亮,說:「以後就說見朋友去了,反正你這麼多朋友,這麼說他們不會懷疑的。」
楊平西悶笑兩聲,佻慢道:「照我們的頻率,用不了多久,整個藜州的朋友都能『見』一遍。」
袁雙臉上一燙,輕輕杵了楊平西一下。楊平西看她耳尖泛紅,心頭一動,低下頭就想親她。
袁雙故意躲開,楊平西追過去,她被他的胡茬蹭的發癢,不由捧著他的臉,問:「你怎麼不刮鬍子?」
楊平西抬手摸了摸下巴,說:「前兩天沒心情。」
袁雙一聽,登時笑了。她從洗手台的架子上拿下刮鬍刀,朝楊平西晃了下,說:「我幫你。」
楊平西唇角一勾,微微彎下腰。
袁雙給楊平西的下巴打上泡沫,用刮鬍刀小心翼翼地幫他把鬍子颳了,再拿毛巾一擦,打量了眼后就親了他一嘴,說:「好了。」
楊平西對著鏡子看了眼,誇她:「颳得不錯,以後這工作就交給你了。」
「你知道我的,不做白工。」袁雙故意拿腔拿調道。
楊平西笑,「『耕雲』賺的錢都給你了……不如我『肉償』?」
他說著就伸手攬過袁雙,作勢要親她,「今天份的先償了。」
「你想得倒美!」袁雙笑著閃躲。
他們在房間里膩歪了一陣兒,等收拾好出去,「寶貝」已經巴巴地在門外等很久了。
袁雙愧疚,趕緊倒了些狗糧出來,等「寶貝」吃完休息了一會兒后,就和楊平西一起牽著它出門溜達。
再過不久,藜東南的苗年要到了,最近黎山寨的家家戶戶都在操辦過年的事宜。一大早,寨子的空氣里就飄著酒香,很多人家都在烤酒,備著年節待客用。
袁雙今早出門,寨子里好些人都熱情地朝她打招呼,說有幾天沒見著老闆娘了,怪想的。到了蘆笙場,幾個婆婆還朝她招了招手,用苗話問她要不要做一件苗服過年穿。袁雙想著入鄉隨俗,就點頭應了。
住在寨子口的大劉叔說今早鎮上有賣沖沖糕,袁雙嘴饞,就和楊平西遛著「寶貝」去逛了早市。
臨近過年,市場上每天都很熱鬧,從各地來賣貨的人比比皆是,什麼稀奇玩意兒都有。很多東西袁雙都沒見過,就左看看右看看,楊平西也不催她,牽著「寶貝」不緊不慢地跟在她身後,一人一狗跟保鏢似的。
逛盡興了,袁雙就買了些糕點,拉著楊平西回店,他們牽著狗慢慢悠悠地爬上山,還沒到旅店,就聽到有人喊:「楊老闆。」
袁雙抬頭,就見一個戴著眼鏡的大叔半跪在店裡的「美人靠」上,撐著欄杆興奮地揮著手,喊道:「好久不見啊。」
袁雙當這個大叔又是楊平西的一個忘年交,見怪不怪地說:「是你朋友吧?」
楊平西抬眼看著招手的人,淡然道:「是我爸。」
袁雙:「……」
楊平西進了店,楊父敞開雙手要給他一個熱烈的擁抱,楊平西靈敏地一閃,躲開了,他直接問:「你怎麼來了?」
楊父抱了個空,尷尬地搓了搓手說:「這不是藜東南的苗年要到了,我來你店裡湊湊熱鬧,一起過個節。」
「投資又失敗了?」楊平西涼道。
「……」楊父表情訕訕,撓了下頭問:「你怎麼知道?」
「你每回虧了錢都往我這跑。」楊平西輕嗤,問:「這回又投資了什麼?」
「早餐店。」楊父咳了下,說:「開了一個月,掙不到錢,還貼進去不少。」
楊平西挑眉,「你用大紅袍煮茶葉蛋了?」
楊父聞言,很是欣慰地拍了下楊平西的肩,笑道:「真是知父莫若子啊。」
袁雙在一旁傻眼。
楊平西嘖了聲,說:「你不會做生意就別瞎折騰了。」
袁雙居然從楊平西嘴裡聽到了這句話,一時忍俊不禁,要她說,這對父子在做生意上半斤八兩,大哥莫說二哥。
楊父聽到笑聲,回過頭去看,見到袁雙,親切地問道:「是小雙吧?」
袁雙稀奇,「叔叔,您知道我?」
「知道,夕南那丫頭和我提過好幾回了,說她哥找了個特別能幹的老闆娘,讓『耕雲』起死回生了。我今早過來一看,嗬,真是這樣,這店居然住滿人了。」
袁雙謙虛笑笑。
楊父瞧著袁雙,雙眼倏地一亮,問:「小雙,要不你把叔叔的早餐店也救一救?」
袁雙想到大紅袍煮的茶葉蛋,心想這得夠嗆。
她還沒回答,楊平西就開了口,問楊父:「你不想留下過年了?」
楊父立刻收起了挖人的心,對著袁雙嘆道:「這小子,還怕我把你給搶了。」
袁雙莞爾。
這時寨子里的木匠師傅進門找楊平西,想讓他搭把手,把剛在山上砍下的木頭搬下來。
袁雙讓楊平西去幫忙,又說:「放心吧,叔叔我會好好招待的。」
楊父接道:「你去忙吧,我和老闆娘說說話。」
楊平西看他們一眼,知道袁雙不是怯生的主,老頭兒也不會為難人,就跟著木匠師傅出門了。
楊平西走後,袁雙給楊父倒了杯水,抬眼就見他示意自己坐下。
「小雙,叔叔問你個事……」楊父看著袁雙,開口說。
對方到底是長輩,袁雙不免有些緊張,她本以為楊父會問下她的個人情況,家庭、學歷、工作經歷之類的,不成想他問的問題是——
「你覺得我投資個奶茶店怎麼樣?」
袁雙噎了下,問:「……用大紅袍?」
「還有毛尖、普洱、龍井……我之前投資的茶莊倒閉了,還有好多茶葉沒賣出去,你說我用這些茶葉做奶茶怎麼樣?」
袁雙委婉回道:「您的奶茶,一般人可喝不起。」
「那我就低價賣。」
「那不是虧了?」
楊父似是恍然,「說的也對。」
袁雙看楊父投資失敗了這麼多次,還一點教訓都沒吸取,不由問:「您怎麼這麼執著於投資呢?」
楊父笑笑,說:「退休了時間多,就想找點事做做,又不想和別的老頭兒一樣,每天遛鳥下棋,沒什麼意思。」
袁雙打趣道:「那您這消磨時間的方法可有點費錢。」
楊父應道:「可不是,十投十虧,隨了平西這小子了。」
「您隨他?」
楊父哂笑道:「論做生意,他是我前輩。」
「您摸著他過河,難怪總失敗。」袁雙說。
楊父暢快大笑,「你說得沒錯,我找錯榜樣了。」
他嘆一聲,說:「平西這人啊,逍遙自在,他這性子既不隨我,也不隨他母親,是隨了藜東南的山山水水。」
袁雙聞言微微一笑,「聽著他像是從石頭縫兒里蹦出來的。」
「差不多。」
袁雙猜道:「您和阿姨是用放養的方式教育的他?」
「基本上是放生了。」楊父說道。
袁雙:「……」
楊父喝了一口水,接著說道:「他很小的時候,我因為研究所的工作,常年不在家,後來她母親和我離了婚,他就一直跟著他奶奶在藜東南生活。」
「我和他母親都沒怎麼教養過他,說起來慚愧,我們做父母的只是給了他一具肉身,其它的一切都是他自己習來的。」
「他這性子,是在藜東南的山林間養出來的,不忮不求,超然自得,有時候我都羨慕他。」
袁雙會心笑了。
楊父看著袁雙,沉吟片刻后說:「不過太過自由有時候也是個缺點,平西太隨心所欲了,在他身邊,人容易患得患失,很難有安全感。」
「以前不乏有人想改變他,但是都沒能成功,你……」楊父欲言又止。
袁雙瞭然,她見楊父面露為難,反而爽快一笑,說:「叔叔,就像您說的,楊平西的性子是隨了藜東南的山山水水,他天性就是這樣,改變不了的,我也不想改變他。」
「我喜歡的就是現在的楊平西,他要是變了,『耕雲』也就變了,這裡也就不值得我留下來了。」
「你說您羨慕他,其實我也是,他讓我相信這個世界真的有純粹美好的一面,所以我希望他一直都是自由的。」
袁雙淺笑了下,接著道:「不瞞您說,之前我也害怕他是一陣風,不會為任何人停留,但是現在,我已經做好了乘風而起的準備。」
袁雙字字句句都是出於真心,楊父聽完她的一番話,似是很受觸動,默然良久才開口感慨道:「難怪夕南會說你和平西是天生一對,我看也是,你們兩個啊,真的是靈魂之交。」
「什麼『靈魂之交』?」楊平西搭把手回來,進門就聽到自家老頭兒和袁雙說的話,便走過去問了句。
袁雙可不想當著楊平西的面把剛才和楊父說的話重複一遍,肉麻死了,遂打了個哈哈,說:「我和叔叔在聊投資的事呢。」
楊父推了下眼鏡,點頭附和道:「我在向小雙學習怎麼做生意。」
說著他還問一句:「奶茶店……」
袁雙和楊父交過心了,彼此間熟稔了許多,也就直說了:「叔叔,奶茶店不靠譜,你要是真想投資……」
她說著狡黠一笑,「不如投資我的民宿,我保您穩賺不虧!」
楊平西在邊上低笑一聲。
楊父也笑,「這主意不錯,小雙都能把『耕雲』救活了,開民宿一定也能成功。」
「民宿在哪呢,叫什麼名字?」楊父問。
袁雙回道:「在寨子『水上糧倉』的邊上,名字還沒想好呢。」
袁雙說完就想到楊父剛才說他是在研究所工作的,他指定是個知識分子,遂問道:「您給取個名字?」
楊父當真細細思索,爾後一本正經地說:「『耕雲』在山上,離雲彩更近,民宿在山下,離大地更近,不如就叫耕——」
「叔叔。」袁雙打斷道:「不如算了?」
楊平西在一旁悶聲笑得不行。
袁雙這下是真信了父子連心這話了。
正巧這時有客人點咖啡,袁雙覺得他們父子倆許久不見,可能有話要說,就順勢起身把空間讓給了他們,自己泡咖啡去了。
楊父看著袁雙,目光讚賞,緩緩說道:「小雙真是個好姑娘。」
楊平西頷首,「嗯。」
「世間萬物,一物降一物,你這性子,我看也就只有小雙降得住。」楊父笑著問:「你還挺樂在其中的,不抗拒被人管著了?」
楊平西把目光投向袁雙,她正在吧台里一邊磨著咖啡豆,一邊笑著和客人聊天。就這樣一個簡單的場景,就足以讓他感受到生活的溫度,他的世界又有了人間的煙火氣。
他無聲一笑,說:「如果是她,管一輩子都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