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九章 埋下懷疑
百姓雖未言,可隨行的軍師既然發出了不同的聲音,江樹自然是「寧可信其有」地在心裡對陸府埋下了懷疑。
不過,也僅僅是「埋下」而已。
太子雖對百官負有監察職責,但陸府主事人乃是平民百姓。
按照律法,百姓若犯了事,應該交給所屬地的知縣著手調查。
可如今,江東知縣為糧荒之事忙得焦頭爛額。
平日里,城內正常的秩序甚至需要賑災使團派人前去相助維持,恐怕難以為此事分出精力。
而江樹此次是奉皇命前來江東賑災,在其位謀其事,若是貿然插手調查,實有逾矩干涉地方政事之嫌。再者,他們對陸府的種種猜想終歸也只是主觀臆測。
不說知縣是否能分出人手,縱是真的擠出一兩個人前去調查,最終若是無功而返,那在江東城造成的影響之惡劣不可估量。
畢竟,陸府不是什麼小門小戶,他是一個有著百年根基的世家家族。
如此,不如按兵不動,以免打草驚蛇。
江樹眼裡的無奈,白若離明白。
儘管兩人對於暫時把陸府擱到一旁不管心中都有不甘,可事分緩急,解決賑災糧庫虧空才是為今要務。
江樹和白若離正商議著「購糧之事」有無他法,付衡也回來了。
和白若離的情況差不多,幾乎所有百姓口中「家中有餘糧」的府邸,在面對他們這些朝廷派來的使臣時,無不是在訴說府中的不易,甚至一口否認了百姓話中他們的「善行」。
有幾戶人家倒是承認了幫過幾次鄉親近鄰,但口徑倒是統一。都說那是一星期之前的事了,如今,他們的府中是真的沒有糧食了。
民不與官斗,許是生怕使臣不信他們所言,城東一個小世家的家主當時正說著情況,忽然情難自禁,一個七尺男兒竟著急難過得眼中噙滿了一汪淚。
「大人你可以去四處問問,過去我們從不讓府中下人去領官府的賑災糧。為的就是府中尚有餘糧,我們少拿一份,就給江東的父老鄉親們多留一份。但這些天,一府上下解決溫飽都成問題,府中下人日日排隊領糧。您說,我們自己吃的都是朝廷的賑災糧,又哪兒來的餘糧和官府做生意啊?」
天災之下,都是苦命人。
使臣也不好再為難所拜訪的家主,各自安慰了他們一番后,便默默地回到了官驛,將情況彙報給了付衡。解決賑災糧被截的燃眉之急的希望就此被打破,書房內的三人相顧無言。
是夜,江樹突然敲響了白若離的房門。
他從懷中掏出了一封書信,讓白若離幫忙寄往京城。
這個時辰江樹來訪,情急與否不言而喻。
白若離立即吹了個口哨,一隻信鴿出現在了窗前。
這是他從軍中帶來江東的,以備不時之需,與將軍府單線聯繫。
這隻信鴿的存在沒多少人知道,只有江樹之前偶然撞見他召了鴿子來餵食,這才多問了一句。
如今江樹有信要傳,卻沒有按照平常的習慣將信交給官驛里的信差,反而深夜來尋白若離。
這其中的彎繞白若離身為軍師,稍微一想便清楚了江樹的意思。
白若離將信放到了綁在信鴿腿部的小圓匣內,再次吹了聲口哨,信鴿就快速地消失在了兩人的眼前。
他們彼此交換了個眼神,心領神會地各自回到了房中入眠。
夜很靜,月光被流雲遮掩,樹影招搖,映在地上一片漆黑。沒有人知道,曾有兩個影子在今夜交匯其中。
離江東城「天南海北」之遙的京城內,自從第一批賑災的隊伍遠赴江東后,宮裡宮外除了白月搖那次在祈福宴上出了個風頭,切風平浪靜。
話說,那日皇后見識到了白月搖的風姿卓絕,想認識她的師父太白先生卻無果后,便再沒了動靜。
白月搖也閑的自在,日日在將軍府里看花賞草。
那日祈福宴的事情過後,白介對這個默默無聞許久的小女兒算是徹底改觀。
向來不關心白月搖每日做些什麼,去了哪裡的白介,竟在意起白月搖總窩在自己小院里的「懶惰」行徑。白介提了好些次讓白月搖四處走走——縱然是不願在街上逛悠,最起碼也得走出她那個小院子吧.
將軍府是她的家,有哪家小姐像她這樣連自己府里的路都不認得的。
沒錯,是真的不認得。
且不論因為白介深受皇恩,將軍府本就比一般的官員府邸大不少。
儘管白月搖有著過去十多年生活在將軍府中的記憶,但原主是個「你看我不順眼,那我就躲著不討你沒趣」的性子,每天躲在自己的小院里盡量不「惹是生非」。
只是將軍府有了付雪這個「常客」,常常讓原主沒有如願避禍就是了。
關於讓她「走出院子,迎接美好生活」的事白介連著好幾天都在說,甚至還提議讓她為白月華的婚事搭把手。
次數多了,白月搖也不好當作沒聽到。
反正將軍府的景色怡人,在幫著這個世界里與她最親近的姐姐準備婚事之餘,她也樂意在府中四處走走。
至於白介,白月搖平日里看到的他依然是一副正經的臭臉。
不過看得多了,她也知這位父親大人慣常就是這幅德性,也就不在意了。
直到在祈福宴後半個多月的一天,傍晚白月搖剛進飯廳,就感受到了一股不同尋常的冷意。
她向已入座在白介身邊的白月華悄悄使了個眼色,然還沒等到白月華有所反應,白介質問的聲音就猛然炸進了白月搖的耳朵里。
「吃個飯還磨磨蹭蹭,年紀最小來得最晚,你真是長進了!禮數都學到哪裡去了?」
白介的厲聲呵斥,讓白月搖有些心虛。
她今日下午去府中一個院子逛了一會累了,就回到自己的屋裡睡了一覺。她是睡醒了才過來的,確實比正常的開飯時間晚了那麼一點兒。
只是,算起來也就不到十分鐘而已。
如今這麼個小事,被白介拔高到禮數的層面教訓,白月搖當即坐也不是,站也不是,生怕一不小心又觸了這個更年期老爹的什麼霉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