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婆喜歡。

也不怪今棗會對這幫人有不好的揣測。

他們來得匆忙，很多事情都沒安排清楚。

再加上今棗一覺睡到大中午，他們之前敲門半天都無人回應，最後在她家門口開了個小會，決定破門進去——

誰知道一踹門就看見她坐在客廳里吃飯啊。

現在大家心思都放在首都星的內部問題上呢，如果不是楚漆星再三強調她很重要，銀佐少將都不會親自過來接她，而是隨便派一個小隊應付了事。

今棗被人請到一艘小型星際航船上，分配了一個看起來比便攜房豪華很多倍的單間。

畢竟是星際航船，豪華單間也四處冰冷，充滿了冷硬的科技感。

床單被罩都是純白色的，沒有任何軟裝，房間里最多的顏色不是冷白就是銀白……

以至於第一次坐上星際航船的鄉下星居民今棗，完全分辨不出自己是在旅遊還是在坐牢。

她想找個人打探消息，偏偏那位少將送她進來以後就匆忙離開，臨走前只留下一句：「有什麼事情按門口這個通訊就行。」

今棗：……什麼意思呢，人性化坐牢？

今棗的適應能力向來很強，只要給她機會，在哪裡都能繼續躺平。

她在房間把楚漆星留給她的散夥飯吃完，才慢吞吞跑到房間門口按了通訊。

不過半分鐘，一個穿著黑色軍裝的高個兒小青年就跑到她房間門口，從通訊器自帶的攝像窗口探出一張青澀的臉：「您好，我是小方。請問有什麼事情？」

今棗問出了她最在意的問題：「你知道我的房子和行李在哪裡嗎？」

「我們後勤部隊會收好的。」小方說，「先遣隊急著回首都，爭分奪秒呢。」

今棗順著他的話問：「回首都做什麼？」

「這個涉及機密，我無權知道。」小方態度特別好，「需要我幫忙問問上級嗎？」

今棗：「……不用了，能幫我找點塗裝材料來嗎？」

*

先遣隊的星際航船速度極快，本來為了等今棗已經耗費了一上午的時間，為了儘快回去，片刻都不停，加班加點往回飛。

只花兩天多時間就從DH星系回到了首都星系。

銀佐這兩天幾乎沒有睡覺，時刻給楚漆星做一些遠程協助任務，累得他最珍貴的頭髮都掉了一堆。

他帶著黑眼圈，面容憔悴地在今棗房間門口敲了敲門——

說實話，之前沒見過今棗那麼宅的人類。

房間里有衛生間，也有定時發放的罐頭跟營養液。

這人竟然就真的整整兩天沒出門……

據說她是DH星系原住民，肯定是第一次坐星際航船，她都不好奇一下內部構造嗎？

銀佐正疑惑著，今棗已經拉開了房間門。

她臉上的黑眼圈和銀佐半斤八兩。

「早啊。」今棗揉了揉眼睛，「請問有什麼事情？」

這兩天來唯一和今棗講話的就是小方，每次她一按通訊，小方都會在一分鐘以內迅速出現，然後問出這句話。

今棗已經被這句話給洗腦了，看見銀佐第一反應也是這句。

銀佐：「……我們到首都星系了，我來接你出去。」

今棗複雜地看了他一眼：「原來我能出去呀。」

銀佐：？

什麼時候不能了？

這位少將有一雙冰冷的淺色豎瞳，看起來冷酷無情得嚇人，今棗感知到他的情緒也不怎麼友善。

她小聲問銀佐：「出去，是要去哪裡？」

「都行。」銀佐態度敷衍，「你有什麼沒完成的心愿，可以提。我們會盡量滿足。」

今棗：「…………」

完蛋了。

這語氣一聽就是什麼臨終關懷。

她大概是要被滅口了。

今棗在星網上搜索過楚漆星的信息，網上沒有一個人知道他身體的秘密。這個世界對極少數的特殊群體也並不包容，偶爾能搜到的相關內容都是嘲諷和歧視。

楚漆星是聯邦最強，是帝國的榮耀，是幾乎以一己之力帶領軍隊把聯邦內亂徹底撫平的第一上將……

在新聞播出后、他假死期間，或許能夠作為楚漆星本人，和她平等地生活一段時間。

但現在他要回去了。

今棗垂下眼睛，不抱什麼希望地問銀佐：「什麼心愿都可以提嗎？」

銀佐想了想才說：「合理範圍內。」

今棗握住掛在脖子里的項鏈，想起和楚漆星相處的這小段時間，語氣里滿是懷戀：「那我想……再見他一面。」

她察覺到銀佐的情緒變得驚訝，很快又有某種奇怪的激動充斥其中。

今棗如果直視銀佐的眼睛，就會發現他那雙淺金色的豎瞳都瞪圓了，顯得格外無辜和驚恐。

他盯著今棗看了好一會，聲音都有點虛：「我確認一下。你說的『他』是指……楚漆星楚上將嗎？」

今棗低著頭看地板，心說軍隊里的人好嚴謹，無奈回應：「是呀，當然是他。」

銀佐：「……你稍等，我需要詢問上將。」

今棗：「好。」

她又退回了房間里，繼續做自己的小手工。

今棗其實一點也不怕死，更別說她在救下楚漆星的那一刻就已經做好了心理準備。

她熱愛躺平，對她來說世界上的所有事情都能用兩種態度來面對——「反正也不會死」和「死了正好」。

今棗願稱之為積極悲觀主義。

現在她的小手工在機甲論壇已經積攢了五千多個粉絲，星際時代玩得起機甲的人也不算太多，五千多人關注的賬號在機甲論壇已經脫離了入門新人，處於中層水平。

在銀佐瞳孔地震回去詢問楚漆星意見的時候，今棗已經完全把那件事拋之腦後，開始繼續自己的手工直播。

另一邊。

銀佐從今棗房間門口離開，轉了八個彎，兜了三四圈，才把心理調整到一個較為平穩的狀態。

能在上將身邊走到今天，他也算是個人精。

除了戰鬥力以外，察言觀色的水平更是一等一的強。

剛才和今棗短暫交流的那幾分鐘，他的腦袋裡突然靈光乍現一般，冒出來一個問題——上將為什麼那麼重視她來著？

她不過是個毫無社會關係的普通民眾。

說難聽點，就算從這個世界上消失也沒人會發現。

上將是個知恩圖報的人，他自然了解，也做好了被挾恩圖報提一堆要求的心理準備。

但今棗的第一個願望竟然只是和上將見一面……

少女懷戀的語氣完全不似作假，他的精神力感知水平不如上將，但這小姑娘的情緒都沒有半點隱藏，毫無遮攔地泄露出來。

「喜愛」的情緒很複雜，往往摻雜著「喜悅」、「嚮往」、「親近」……在不同性格的人身上，還會再摻雜一些其他的情緒，例如「佔有慾」、「毀滅傾向」、「不甘心」，甚至是「憤怒」之類的負面情緒。

今棗的情緒讓他感覺很純粹，又有點陌生，無法準確辨認其中的具體成分，唯獨可以肯定一點——她喜歡上將。

她竟然喜歡上將。

銀佐很快又反應過來，上將何必囑咐他親自來把這人接走？如果只是報恩，隨便找什麼人不都能應付得了嗎，何必在這種關鍵時刻還要抽派他過來？

……有沒有一種可能，這小姑娘根本不是單戀？

就在銀佐陷入震驚和懷疑的時候，他身邊忽然響起一道青澀的少年音。

「少將。」那聲音說，「您怎麼在這兒，我們不是要下船自由活動了嗎？」

銀佐一回頭，看見被他支使去照顧今棗的小方就站在身邊，懷裡手裡還拿著七八個迷你儲物箱。

他挑眉問道：「這都是些什麼？」

「哦。」小方輕快地回答，「給小棗帶的東西，她喜歡玩塗裝，就幫她買了兩台機甲模型和一些塗料。」

小棗？

哦，就是那個小姑娘。

她是DH星系來的，怎麼可能會機甲塗裝？

……等等，他喊人家小棗？？

銀佐下意識擦了擦汗，吩咐道：「人家一個小姑娘，你喊那麼親密合適嗎？」

小方：「啊這……」

「東西給我吧，你就別去了。」銀佐道，「離她遠點。」

小方也瞳孔地震，東西一丟就立刻敬禮：「收到！」

然後逃跑似的溜走了。

銀佐：？？？

小方好像誤會了什麼。

銀佐也顧不上那麼多了，他把今棗要的東西收拾好，找了個地方給楚漆星打通訊。

……

今棗是在下午四點收到的好友申請，但她沒發現。

她面前正放著銀佐拿來的等身機甲模型，這東西是按照身高一米八來做的，比她還高一個頭，今棗直接上手改裝，玩得又開心又過癮。

改裝的過程被她全程直播。

之前總給今棗留評論的【疊疊機甲】就蹲在直播間，時不時刷一些發瘋彈幕。

【這是什麼機甲啊！！！！是我老婆吧！！？】

【沒見過這麼性感的塗裝！太辣了我直接昏倒！代入感很強我已經在老婆身體里了！！！】

【我要死在我老婆的身體里呃啊啊啊啊啊——】

【……】

今棗做塗裝做得太認真，連彈幕都沒看。

直到晚上十點下了直播，今棗才來得及打開光腦，把沒看到的信息都掃一遍。

她先是看到直播彈幕，被發瘋文學徹底逗笑。

很快，又看到通訊系統里發來的好友申請。

今棗辨認了一下那串數字，好像是上將之前留下的。

……當時轉移得太匆忙了，上將留的小紙條被她塞在外套口袋裡。

星際航船上溫度偏高，今棗一上去就把外套脫了丟在床邊，被房間里的家政機器人迅速滾過來拿走洗掉了。

她也因此沒來得及加到楚漆星新的聯繫方式。

好在現在要回來了。

今棗心態悲觀，但心情還不錯，她通過了楚漆星的好友申請，安靜等待楚漆星給她發消息。

然而半個小時過去了，今棗洗了個澡回來，通訊設備里還是一點動靜都沒有。

今棗把對話框點開，又關上，點開又關上。

如此重複了是幾個來回，終於忍不住了，點開對話框開始敲字。

她的耐心已經耗到了極限。

今天的「臨終關懷」給了她不小的刺激，直播間觀眾的發瘋文學也在某種程度上給了她很大的啟發——

如果人類都可以對著機甲狂喊老婆，那她為什麼不能對上將也這樣！

今棗的手指在鍵盤上飛舞，一串文字眨眼間就發了出去。

【今天棗點睡：上將你去哪裡啦，為什麼都不提前說一聲！我真的很想你！！什麼時候才能再見到你呀！我想當面喊你一聲老婆！！！！】

消息發出去沒過三秒。

今棗心臟狂跳，手指一抖，把這條可能會讓她社死的消息撤回了。

……沒想到她不在乎真的死，但是會在乎社死。

就在今棗要鬆一口氣，打算換個正常點的方式說話時。

她的光腦震了一下，新的消息彈了出來。

【楚：……】

……他看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