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3章 63.

第63章 63.

沾著浮塵和彈片的越野車被圍在中間,駛離城郊機場的範圍,進入塞提亞城市中心區以前,他們和媒體團其他人的車隊兩路分開。

沈延非手持對講機,通知事先準備過的直升機其中兩架改道,從原定要跟隨姜時念車隊的方向脫離出來,改為追上現在身處的這輛越野車,以防萬一。

姜時念在簡略兩句對話里聽懂,沈延非安排了直升機,防止車隊遇襲,跨不過路上的障礙,但他自己這邊卻沒有,都拿去給她要走的路一重重鋪墊,怕直升機也會可能出現紕漏,那麼一架失誤,還有下一架,總有能護住她的。

心裡清楚這一路前行意味著什麼,姜時念已經做好完全準備,她以前多膽小,什麼都容易怕,連自己的感情都不能面對,現在在他身邊,他體溫的存在感那麼強,封閉車廂里侵襲她包裹她,她就能坦然面對一切。

姜時念纏好頭巾,在放倒的座椅上躺好不抬頭,防止成為不必要的目標。

此時車已經開到中心區,姜時念的對講機上收到媒體團負責人的喊話,說他們一行還算平安,沒有遭遇意外,應該能好好抵達機場,話音剛落,姜時念視野前方的街道就火光一閃,轟響聲衝天。

沈延非預判精準,隨經驗十足的護行車隊同時轉向,避過滿目焰紅,密集的槍擊在相距很近的另一條街上響起。

當地內亂局勢升級的現狀,已經隨著時間推移,開始真實上演,時刻會落在腳邊。

每一分秒都成為必爭。

姜時念緊抓著座椅側面,咬住牙關,眼神始終追著沈延非的神情。

車再一次提速,嗡響著衝破前方路面上殘斷鋪開的建築廢墟碎塊。

連續顛簸間,有什麼異常。

在沈延非突然斂眸的剎那,姜時念如有感應般第一時間轉頭,一眼看到駕駛座那側的車窗玻璃外,隱約有一架小型無人機,不知道從哪個角度忽然竄出,速度很快,搖晃著懸停在那,躲過了同一方向保護的車輛,也躲過沈延非的後視鏡。

發現的一刻,它已經距離很近。

姜時念心臟像被猝然握住捏爆,腦中自動回憶起看過的資料影像,這種無人機除了偵查,還能作為隨時被操控者引燃的炸.葯。

她沒有時間開口說話,無人機上正閃爍著紅燈,而此刻車駛過塞提亞中心,已在接近城市另一邊緣,周圍房屋的分佈相對稀疏了一些,一晃眼間,能看到相隔不遠的那條長巷裡,一輛陌生的車在保持同一速度,鬼魅般如影隨形。

事出緊急,前後不超過兩秒,沈延非始終面無表情,指骨關節綳得銳利,但極其穩定,仍如他面對任何危機一樣,不存在任何匆忙或局促。

他利落猛一轉方向盤,還能騰出一隻手牢牢按住姜時念的身體,讓車頭轉開巨大角度。

那架無人機在眨眼間被甩到車尾,但炸響的速度更快,幾乎沒有時間差,在錯開的須臾就震耳欲聾,威力遠超普通的無人機炸彈,透著要將人挫骨揚灰的強烈恨意,不止要人命,還要人死無葬身,掀起的氣浪能把高大軍用越野車衝破引燃。

如果真的爆在車窗外,誰都無法躲過,只有一條絕路。

而在氣浪從車尾襲來之前的一息間,沈延非已經撞開車門,一把攥住姜時念的手臂拽過,力道極重,動作冷暴地把她卷進懷裡,毫不遲疑地棄車躍出。

他用身體護她,在漫天熱流和紅霧裡碾過一地嶙峋碎塊,最快速度把她帶進一堵還算安全的牆邊,踩在炸.葯波及範圍的極限邊界上。

四周車隊都無法控制地受到這場突變影響,原本的位置土崩瓦解,重組就算再快,也有短暫一陣空出了缺口。

姜時念被沈延非發狠壓著,摁到牆角,他背對外面,背對在燃燒的車,給她遮擋一切,她卻是正面直視,清清楚楚。

在最初,穿過烏糟霧氣直奔沈延非過來的一抹流光是什麼,她還沒意識到。

但電光火石不過轉瞬,姜時念瞳孔猛一抽縮。

子彈!

有人隔著爆炸煙霧,在對面朝他開槍!

姜時念頭腦疾轉過來,但身體被沈延非兇悍控制,蓄不出反抗的力氣,緊啞嗓子里發出大喊聲,他已有感覺,槍比她聲音更快,上膛扣在掌中,下一秒,姜時念卻陡然睜大眼,心跳幾乎驟停。

沒散的煙霧裡有一個高瘦的人影,隔一小段距離,但她認得,不是陰暗記憶里的蔣勛,是……商瑞,是商瑞?!此時此刻,怎麼可能是他?!

她在超過負荷的巨大驚怒里有瞬時的空白,事實過程卻自發刺向神經。

她在轉機時候遇見的那道影子,確實就是商瑞,他得知她隨團隊到塞提亞,所以暗地裡跟來?!之前塞提亞封鎖,他根本進不來,一直在外圍等,今天大使館開闢了通道,他就立刻混進城中?!

混進來幹什麼,這種和他完全兩個世界的戰亂地……

他跟蔣勛合作?今天這條路上的圍殺,他參與其中?!還是說他已經學會開槍,對準沈延非的子彈就是他打的!

姜時念無瑕思考,根深蒂固的厭恨和驚懼催動她,一切都是身體最原始的本能,她在沈延非正要舉槍回身的那刻,看見霧裡的影子突兀又動了。

還要開槍?!還有下一次!

她馬上翻身躍起,不知道哪裡來的強韌和敏捷,用纖瘦身體死死擁住沈延非,以自己脊背做擋,連一次呼吸都遠遠不夠的時間裡,第二枚子彈凌空襲來,奔向她的后心。

沈延非視線被遮擋,看不見任何情景,但潛意識早已和她緊密相融,心臟處像被炸毀的劇痛跟她的舉動一起爆發。

他根本沒有考慮,一把抱住她向下錯身躲避,用雙臂嚴密覆蓋住她,卻仍然清晰感覺到她在懷裡輕輕悶哼了一聲,隨即完全安靜下去,不動了。

他周圍太多身影在晃,隨行的眾人已經集體跳下車,迅猛地圍攏在這個殘破的角落前。

還有另一個人,像誤入陌生世界,從慢慢消散的霧裡倉皇地跌爬過來,體力和精神都不支,撲通摔倒,又往起站,想拚命擠進人牆,被圍守的人一腳踹開。

整個天地都在撼動,遠處近處的雜聲逼人癲狂,姜時念溢出的那一下極其微弱的聲音,在沈延非耳中如同洪鐘。

他摟著這一副用盡自己一切來珍惜痴慕的薄薄身骨,手按上她脆弱的後背肩胛,指尖觸到一片濕潤。

粘稠的,溫熱的。

沈延非的呼吸猝不及防消失,目光極短地渙散開。

顫抖從五指開始,蔓延到整條手臂,貫透全身,把他死死釘在這場地獄,如被絞滅神魂。

「穗穗。」

這句呼喚根本沒有發出來,在喉間就已經捻成灰。

耳朵里一面死寂,一面地動山搖,一個銅牆鐵壁的人要被摧毀,折盡骨頭,鎖上靈魂不得往生,只需要她倒在胸前疼痛呻.吟,再悄無聲息的一剎。

沈延非不顧一切箍著,晃了晃她,眼角充著的重紅幾近外溢,他如履薄冰放開一寸,扶著她的臉,要去看她神情。

她閉著眼,更多表情都遮擋住,但只是一雙垂下去的睫毛,足夠對他刀剮,他吻過她的嘴唇,舌齒,咽喉肺腑,都在失去知覺,手寒戰著去觸摸她鼻尖。

要怎麼結束,怎麼去找她,就算不在人世,那紙婚書也永遠不能失效,上天入地,他總能把人找回來。

如何生死,碰她呼吸之前,他已想完所有。

姜時念悶著的一口氣這時候才終於呼出來,動了一下有些輕微刺疼的右肩,趕緊睜眼,看向面前人。

她應該護住他了,是不是!

姜時念急切地望過去,迎面跌進讓人心驚肉跳的眼睛里,她以前不知道,血絲會這麼纏上一個人的瞳仁。

「穗穗。」

兩個字,沈延非語不成形。

姜時念慌忙點頭:「我沒事……沒事,好像有一點擦傷,不怎麼疼,衣服很厚。」

沈延非像根本沒聽到,繼續去觸碰她背上那片濕,他抬起,看到是紅,或許不重,很小一片。

他輪廓很深的臉上沒有過多表情,手臂不太靈活,把她抱起來放在地上,看一眼她脊背,她右肩後面被擦過一條痕迹,衣服破了手指那麼長,在皮膚上留下的血痕像一小段指節。

破了。

流血了。

穗穗活著,沒有生命危險。

但她破了,流血了。

「穗穗乖,等我。」

沈延非如同冰封,整個人還浸在某個他不能承受的絕境里。

「等我幾分鐘。」

姜時念還在狀況外,她確定距離那顆子彈襲來,最多只有十幾秒過去,連無人機炸.彈的煙塵還沒散開,她就緩過來睜眼了,怎麼他……

沈延非緩慢起身,垂著眼帘,一言不發把槍上膛,他前方被自己人圍著,霧氣對面的子彈沒停過,加上視線受阻,已經找不到目標。

他完全無視跌在一邊,滿身傷痕的某個人,筆直地只盯著對面。

黏膩的濕風呼嘯吹過,煙氣嘩然飄蕩,幾個轉眼即逝的空隙里,那輛陰魂不散跟著的車毫無預兆露出蹤影,後排車窗里屬於蔣勛的一張臉再無遮蔽,彼此相對的一刻,雙方同時舉槍。

一個病痛纏身,靠著極限藥物才能端起手臂的喪家之犬。

一個不瘋魔不成活的亡命徒。

八年時光,再迎面相對,什麼都沒有改變。

不管當初那個山間雨夜,還是蟄伏十幾天在戰火里等到的這次對峙,蔣勛當初口中那個「缺愛到人家一個眼神都不給你,你還拚命,比路邊流浪狗都可憐」的人,已經再不是他有資格能夠直視的。

再直面對方,有人恨得寧願同歸於盡,有人愛之深,愈演愈烈,可以無所不用其極。

失聰,炸.葯子彈,都不能泯滅這個人,他要做的事,一定會完成。

對方車胎最先被擊穿,刺耳的異響聲里,沈延非一槍打碎蔣勛試圖關上的車玻璃,晶瑩飛濺之下,蔣勛頭頸暴露出來,沈延非第二槍紋絲不動,射穿他多餘的右肩。

槍從蔣勛本就強弩之末的手中脫出。

他車裡還存在的其他人,專業狙擊手,都被這邊的自己人跳過燃燒的越野車拽出來。

沈延非上前,把那團還在掙扎的死肉硬生生扯出尖銳窗口,在扭曲的咒罵聲里,他第三次舉槍,凌.虐般打向蔣勛才剛剛能夠站起的雙腿。

「欺負她那麼多年,還不夠?」沈延非居高臨下看著蔣勛不成人樣的臉,眼底冷光陰森,開槍如同隨意把玩,連響聲振聾發聵,沒有斷過,「敢把槍對準她?」

「幾次?嗯?」他毫無起伏,像在拷問著準備一場槍決,「我要還你幾倍?」

沈延非暴跳的耳中聽到穗穗帶哭腔喊他,他轉眸望過去,她嚇壞了,好怕他殺.人。

怎麼會。

他這雙手絕不能臟。

他跟穗穗有乾淨的一輩子,他的命運已經被她更改,彼此相連,要帶著穗穗回紅塵俗世,做最甜蜜一對夫妻,嘗盡被她愛的滋味。

蔣勛拘回去。

警方會處理。

沈延非一把槍,把蔣勛折成爛泥,他轉身往回走,揮手示意讓人上前控制,而蔣勛不甘,仍在恨意滔天地往前爬,去夠掉在地上的槍,想做垂死掙扎。

他手指正要摸到槍柄時,不斷激化的衝突已然逼近這片街區,一枚武裝軍的□□轟隆墜落,狂響聲中,將瀕死仍要殺人的蔣勛徹底淹沒,烈火烹油之後,燒得痕迹無存。

引沈延非至此,想借刀殺人的整個蔣家,被自己親手選擇的方式斬草除根。

沈延非已經走出炮彈的危險範圍,他親眼盯著蔣勛化成灰,聽到直升機呼嘯盤旋在上空,壓低高度,放下雲梯,可以直抵南邊機場,飛離塞提亞。

他幾步過去抱起姜時念,按著她頸邊脈跳,半晌才把她單臂環緊,右手的槍依然沒松。

姜時念有點站不住,雙手繞著他脖頸,知道他要去哪,轉開頭閉上眼,即使她現在想通了,那個人應該不是來破壞的,也沒跟蔣勛聯手,但她依舊沒給他任何眼神。

沈延非停在商瑞身邊,商瑞瘦了太多,狼狽不堪,在這種環境里站不起身,他始終目不轉睛望著姜時念,眼裡通紅,說不出話。

一路跟她過來,到最後什麼都沒有做到,連對視,都奢求不來。

沈延非用漆黑槍管撥過商瑞慘白的臉,吝嗇地垂了垂冰冷目光。

「來做什麼?不放心她?想救她?想給她擋子彈,在她心裡留痕,讓她記著你,一輩子忘不掉?商瑞,到了今天,你還在做夢?」

破損不堪的異國城市裡,硝煙四散,血腥味橫飛。

沈延非骨節修長的手抬起,還在灼熱的槍口狠重頂在商瑞的眉心正中。

當初嵌著飛鏢的射擊槍,如今替換成上膛的幽幽洞口。

他勾唇。

「人是我的,為她死,你配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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非分之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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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3章 6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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