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7章 67.
姜時念在北城電視台收尾交接的工作量大繁雜,她所處位置重要,涉及的方方面面都要顧及,從春天開始,直到進了盛夏才處理好。
期間為了趕進度,她很多次不得不連軸轉,在電視台的單人宿舍過夜。
起初台里的同事們還暗暗擔心,姜老師這麼用心地投身事業,連家都顧不上回了,會不會影響跟沈老闆的夫妻感情和諧,畢竟沈老闆對老婆的珍重程度,已經太多次戳心戳肺地擺在最明面上,人人有目共睹。
按常理說這種位置的男人,都希望老婆常在身邊,時間自由,可以隨時隨地見面,哪能受得了這麼忙的,萬一他哪天真為這個動怒,整個北城電視台怕是從上到下要一起玩兒完。
直到某天清晨的電視台里,熬了大夜的一群媒體人回到宿舍所在的樓層,集體迎面撞見了姜老師的房門被不緊不慢拉開,男人頎長修挺的身影慵懶從裡面緩步出現,看到眾人,他唇邊抬了抬,風輕雲靜地說了聲「早」。
一聲簡單招呼,在他口中淺淡又波瀾不驚,他也未曾有任何居高臨下的俯視,但一群人莫名地當場立正,規矩得手不知該放哪,真誠覺得這一句「早」,實在是他屈尊了。
大家傻眼著,有人怔愣問:「沈……沈總,您怎麼在這兒?!」
問完才意識到自己這是犯了多大的蠢,趕緊又語無倫次地改口:「一大早天還沒亮,您這是要去哪?」
沈延非還沒開口,他身後房間里,就隱約傳來輕快散亂的拖鞋踢踏聲,角度有限,一群人只看到一雙纖秀的瓷白手臂從後面依戀環上他頸項。
隨即,他們最熟悉的那道嗓音,來自台里的當家花旦,台柱子姜老師,一掃平常的清靈涼潤,帶著放軟的鼻音,困意濃重,撒嬌般拖著尾調:「老公,你起這麼早幹嘛,都不叫我。」
卧槽……
卧槽卧槽,這是姜老師?!平常錄節目時候最專業冷靜,音調從來不會過多波動的頂樑柱主持?!
一群人臉色漲紅,都在緊張地屏息,親眼看著沈老闆臉上的神色從平靜散淡,到冰層溶解,笑意深得遮都遮不住,他轉回身,避著這片直勾勾的視線,彎腰把人抱起來。
大家只能看到沈老闆的一道側影,和姜老師隱隱約約的一小片長發,聽見男人笑聲磁沉,語速放慢,低低地哄著:「聽話,再睡會,你昨晚夢裡頭說,想吃乘雲齋的早餐,我去買,等我回來。」
衣料摩擦,輕言細語,兩人親密相擁的影子在燈光里投映在門上。
沈延非抱著人送回房間,隔了會兒才出來帶上門,見這幫看熱鬧的同事還獃獃望著,根本沒走,他淡笑著說:「趕時間去樓下排隊,失陪。」
走廊里,剩下這幫見慣風浪的媒體人獃滯著面面相覷。
不是,沈老闆陪老婆忙事業,住在這種小宿舍里也就算了,還因為老婆一句夢話,甘願一大早去樓下排隊?!
乘雲齋確實在電視台附近,整個北城有名,但老闆脾氣古怪,每天供應限量餐食,先到先得,不接受預定,天王老子也一視同仁,排隊至少一兩個小時。
沈老闆……就真去了?!
於是當天早上,整個北城電視台上下皆知,加班忙到昏天暗地的姜老師,影響夫妻感情什麼的就是純純扯淡,沈老闆為了老婆事業坦然蝸居小宿舍,清晨給老婆排隊買早餐。
有人巧合偶遇,目睹著姜老師睡飽了跑出宿舍,一路衝出電視台大廳,在門口撞上提著食盒回來,披星戴月又英俊灼眼的沈老闆。
沈老闆把人攔腰一攬,側過頭笑問:「姜老師,看在早餐的份上,我這個家屬,是不是可以公開亮相,自由出入,不用再藏到你小屋裡了?」
姜時念本來是擔心沈延非住在電視台小宿舍里對他影響不好,才每次他來的時候,都努力藏著掖著,一直沒讓他太公開地示人。
他現在這樣,她哪還有什麼顧慮,直接牽起他手,大大方方在人前踮起腳,親了他臉頰。
「不藏了,」姜時念彎起眼,「今天姜老師陪你走遍電視台,讓同事都知道,我再忙,我老公也是我的後盾,無處不在。」
難為沈老闆為了自己該有的地位,還得主動出擊秀恩愛。
她確定了,對待沈延非,就一點都不能含蓄迂迴,越直越好,越熱他越安心。
姜時念七月底完成了北城電視台的工作,八月初到總台正式報道,她去報道之前,心裡就默默盤算著日子,暗自計劃了一周后的七夕要怎麼過。
跟沈延非的第一個七夕,她想盛大深刻,讓他記住。
結果千算萬算,沒想到剛進總台,她就被上面安排了重點任務,要主持規模很大的一場七夕晚會,中間還要跟搭檔承擔幾個串場節目,台里重視,又是她任職后初次挑大樑,無數眼睛都望著。
從入職到七夕,她整個時間段全排滿。
姜時念還來不及考慮,就得知沈延非那邊也有臨時安排,鉑君跟美國公司的一場重要合作剛剛落定,近幾天就要正式簽約,簽約儀式受各方矚目,需要沈老闆本人親抵洛杉磯,來回往返怎麼也得四五天,估計七夕趕不回來。
連續幾個月了,沈延非的公出能推的基本都推掉,但凡可以抽身,就專心陪穗穗,無論她身在北城還是出去錄節目,他都在身邊,兩個人很久沒長時間分開兩地過。
何況還是七夕。
姜時念對分開這件事,像是有了創傷後遺症,彼此確定了工作安排之後,她情緒就低到谷底,尤其在沈延非上飛機的當天,她都沒有空去機場送他。
她一個人站在總台,想著昨晚深夜在床上,汗水淋漓被他緊擁著,他沉默看她的目光,她心臟就緊縮得發酸。
其實她心裡清楚,就算是這麼重要的簽約儀式,沈老闆也並不是非去不可,他不過是不放心,看穿了她對於主持晚會的那點踟躇。
怕她為了考慮他的心情,想陪他好好過節,萬一衝動之下推掉,影響事業,影響風評,所以他乾脆主動出差讓步,讓她不用瞻前顧後。
姜時念在落地窗邊,抬頭盯著天上雲層,明明看不到飛機的痕迹,也在儘力朝那個方向張望,她壓住心緒,盡量讓自己平穩下來,抹了下眼尾,轉頭去給沈延非準備禮物。
就算這幾天不在一起,她的禮物也必須到位。
七夕的前一個晚上,姜時念跟搭檔綵排晚會到夜裡十點,才緊趕慢趕回到望月灣,衣服都顧不上換,她背靠著家門,心跳聲如鼓,把精心準備好的兩張照片給沈延非發了過去。
她猜這個時間,沈延非可能在忙,就點開照片大圖,又自己入迷地看了兩遍。
是兩張舊年的合影。
跟沈家相框里的完全不同,這兩張,一張是高中的沈延非和姜穗穗,都穿北城一中校服,一個懶散淺笑著,長身玉立,眉眼漆黑,矮了一個頭的小女生在他身旁,扎馬尾抿著唇,表情青澀靦腆。
兩個人並排,緊挨著,同時看屏幕,是一對最好的青梅竹馬。
另一張,是大學的沈延非和姜穗穗,他穿黑色長褲白襯衫,袖口挽起,衣擺隨意散落,冷寂落拓的少年氣勢凜然,而她穿著大學時參加主持人大賽的長裙,溫婉立在他左側,親密貼近,淺淺含笑,是校園裡最該受人關注和艷羨的般配情侶。
這樣的情侶,大學里會熱烈相愛,畢業就結婚,有最好最順遂的愛情。
兩張照片,都是專業合成的,幾乎辨不出真偽,像真的現實存在過。
姜時念找遍了沈延非學生時代的照片,才勉強找出這兩張單人,再配上同一時期的自己,合到一起,她用最笨拙的方式,想稍微撫平他不能再圓的夢。
姜時念靠著門等,以為很久才會收到回復,沒想到三分鐘還沒過,就接到沈延非的電話。
她吸了口氣才接通,放在耳邊,聽筒里,前幾秒是死寂的,漸漸才能聽見他不夠冷靜的呼吸節奏。
沈延非的嗓音融著細微電流的質感,簡直像在逼問:「姜穗穗,你就仗著我現在不在你旁邊,碰不到你,才敢給我發這種照片,是嗎?」
姜時念耳根一紅。
不是的……
就算他在家,她也會發,只不過比起此刻,肯定……要**更多,她恐怕已經不能好好說話了。
姜時念張著口,一句話還沒回答出來,他就緊跟著壓迫上來,聲音沉著,緩緩問:「所以穗穗,對於我,你到底更愛高中的,還是大學的。」
她不用想,脫口而出:「都愛,還愛現在和未來的。」
聽筒里短暫安靜,沈延非克制過的吐息仍然算不上穩定,他慢悠悠笑開,並不打算放過她:「不接受這種哄人的答案,必須選一個,高中和大學的我,你更愛哪個。」
即使相隔這麼遠,被他這樣咄咄逼人,她也不禁膝蓋發軟,乾脆沿著門坐在地板上,抱著膝蓋,左右權衡了半天,哪邊也割捨不下。
最後沒辦法了,她才狠狠心選擇:「非要選的話……大學的,因為高中的學長,我畢竟見過碰過,但是……」
「但是大學的學長,比較新鮮?」沈延非震蕩著她耳膜,「是不是?」
姜時念怎麼聽這話都有點渣。
她想辯駁,又覺得其實老公說得也沒錯。
可不就是因為沒親眼見過嘛,一想起來就心酸又心癢。
姜時念以為沈延非會不太滿意她這個回答,然而他說:「我也選大學的。」
「為什麼?也是因為——」
沈延非的語氣沉靜帶笑,掩著裡面夾雜的偏狂晦暗:「高中你太小了,未成年,不能太欺負,等到大學,寶寶是個成年人,想做的事都可以做了,比如……」
姜時念的手壓著臉頰,感覺到自己溫度在飛速上升。
他一字一句緩慢耐心,像存心折磨人,揉搓著她耳廓上太多敏感的神經。
「比如,在教室門口接你下課,當著那些惦念你的追求者,捧你臉吻下去,不能簡單的唇貼唇,想更深,讓你臉紅,眼睛只看我。」
「牽你手出去吃飯,看電影,在電影院最後一排還會親你,用後背擋著監控的方向,按住你,電影最吵的時候,就算親出聲音,也不會有人聽見。」
「晚上去圖書館,陪你自習,角落裡把你抱到腿上,你看書,我看你,你手在桌上,我手在桌下,做出什麼惡行,你也會對我縱容。」
「夜深了送你回宿舍,經過小樹林把你拉進去,每棵樹都有你靠過的痕迹,記得我怎麼在沒人的地方過份對你。」
「等你點頭,我就在學校外面準備房子,我們搬出去一起住,不上課的時間,家裡唯一一張床上,可能要連換幾次床單,房間里落地的穿衣鏡前面,你紅著臉面對,我在你身後,會忍不住為所欲為……」
姜時念捂著額頭,不能控制地跟著他的描述去看到那些畫面,臉熱得滴血,口乾舌燥,她仰頭靠住門,沈延非的音量忽然低下去,不疾不徐問:「對嗎?女朋友。」
她閉起眼,眼帘滾燙:「……對。」
緊接著,姜時念聽到他笑了,從容不迫似的輕笑聲,她本以為他要放過她,讓她從這場相隔太遠的引誘里掙脫出來。
然而下一秒,他竟然微微喟嘆著,溫文爾雅地問:「女朋友,我現在就很硬,怎麼辦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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姜時念當然不知道怎麼辦好,她只覺得那個時刻火海燎原,後來怎麼給他安撫,又怎麼被他引導著安撫自己的,都在紛亂跌宕里記不清楚了,印象最深的,就是最後她酸軟窩在沙發上,兩腿無力,聽他沉沉喘息,蠱惑似的哄:「穗穗好乖,學得這麼快,等回去,再玩一次給老公看。」
姜時念扯過抱枕蓋在燒紅的臉上,等緩過一口氣再看時間,已經過了零點,到七夕當天了,也算成功給他送出了禮物。
她這一晚睡得很熟,早上醒來習慣性往旁邊去抱,結果撲了空,只能抓過沈延非的枕頭摟了摟,懶洋洋起床,按時到總台報道,準備晚上的七夕晚會。
去總台的路上,經過幾條人流量大的主街時,街邊都有很多工作人員在布置節日燈盞。
姜時念看了工作群里才知道,今年北城七夕意外的非常受重視,全城主要街道都有籌備萬全的燈展儀式,晚上九點,北城的護城河上還有規模空前的放河燈祈福,太多人都要準時前往。
聽說護城河邊還新搭建起一面巨型屏幕,今晚要全城直播總台的七夕晚會。
群里消息還在滾動。
「到底什麼情況,今年怎麼這麼有儀式感,我也想做少女,穿裙子去放河燈啊啊啊啊——」
「全城燈展,加上傳說中護城河的萬盞河燈,這是要祈多大的福,才能捨得這麼大手筆,總覺得背後有金主爸爸,不然哪花得起這份錢啊,也沒這心。」
「現在各平台都在議論這個,不知道誰這麼捨得,今年儀式搞得好大,群情激動了。」
「草……」
「草草草快看這是啥!!」
正好車到了總台門口,姜時念只看到最後有人發了一張圖,她匆忙一瞥,似乎是一張微博的截圖。
姜時念沒太在意,也來不及點開細看,先開門下車。
她剛走進總台大樓,童藍就大步迎出來,滿臉亢奮的潮紅,舉著手機,離老遠就搖晃著,生怕她注意不到,大廳里很多剛熟悉的新同事,也在一臉莫名激切地看她。
姜時念心臟突然一跳。
她本能地從包里拿出自己手機,震動始終不斷,新的微信不斷往外跳著,她咽了咽,不自覺加快腳步,童藍已經急著把屏幕放到她的眼前。
同樣的,跟那會兒隨意一瞥間別無二致的畫面。
的確是微博。
但發微博的人,是鉑君集團官方賬號,向來行事風格冷淡嚴謹的鉑君官方,從不會涉及工作和專業之外的任何其他事,然而在兩分鐘前,發布了一條七夕獨有的照片。
照片上,是一份在集團嚴肅文件紙上的手寫字。
很簡單,就兩行。
溫雅而獨斷,昭告式的,看似老派傳統,又浪漫到不可言說。
——「七夕全城燈展,邀諸位共賞。」
——「以萬盞河燈,祈姜時念小姐,與我百年琴瑟,永在愛河。」
落款的名字,唯有一個筆鋒銳利的「沈」。
這是屬於她的,超出她之前每一種想象,盛大且深刻的第一個七夕禮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