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言——黑與白的戰場
「姐姐,你在嗎?」一個聲音弱弱地在角落響起。
嘖,誰在叫我?我可不是誰的姐姐。
「姐姐,你在哪?我是不是又惹你不高興了?」
對,你現在還在惹我生氣,煩死了,閉嘴!
「姐姐,對不起,是我太笨啦。」那個聲音不但沒停,反而還搖起了她的手。
「行啦,我不是你姐姐。要找姐姐滾外面找去,別來煩我!」她一把將這個煩人的小孩推開,不耐煩地說道。
可是那個小孩不但沒走,還在她身邊坐下。好像是累了,很自然的把頭靠到她肩上。
「姐姐,我好疼啊,外面太危險了,我可能保護不了姐姐啦。」
她皺了皺眉頭,一股若有若無的血腥味在她身邊飄蕩,一時間她居然沒感覺到男孩靠在她肩上。
「好啦,姐姐不要你保護,你自己照顧好自己就行啦。」
也許是男孩的聲音聽起來太可憐了,她居然破天荒地安慰了他。感覺很奇怪,像是在安撫一隻受傷的小狗。
窗外月光灑下,給她披上一層皎潔的紗衣,看起來宛若神明,冰冷無情。
而她也驚駭地看見,靠在自己肩上的男孩,滿身是血。一襲白衣在月光下讓血跡更加鮮紅欲滴,好像流動的梅花在他身上綻放。深紅淺白間,更襯得男孩楚楚可憐。
一個個彈孔在他身上留下難看的窟窿,刀疤劍痕深可見骨,翻起大片血淋淋的肉,許久以前的血痕混著新流的血在黑暗中燃燒著她的雙眼。
這是怎樣的姐姐值得他這樣的保護?
一柄長刀刺穿他的心臟,刀上全是他的心頭之血,隨著他的心臟微微抖動。刀身反照出男孩尚顯稚嫩的臉。可就算是這樣,他第一個想到的還是自己的姐姐。
h這是怎樣的姐姐讓他這樣心甘情願的赴死?
明明是自己不認識的小孩,為什麼我會莫名有點心疼?
她下意識地想要安慰男孩幾句,可是開口卻是冰冷的聲音。
「想找你姐姐啊?我知道她在哪。可是如果我告訴你,你給得了我想要的嗎?」
奇怪,這不是她想說的。
「……只要是姐姐想要的,不管是什麼我都可以給姐姐。」
她低頭看著男孩揚起的臉,眉清目秀,雖然還帶著幾分稚氣,但臉上寫滿堅毅。不難想象他長大以後一定也是個漂亮的人兒。
她對長得好看的人都有一種好感,不由自主地撫摸起男孩柔順的頭髮,溫柔地說道。
「呵,幼稚,你天真的承諾於我而言不過是這虛無縹緲的月光。廢物。」
她僵硬地停下了手中的動作,怎麼回事?這不是她想說的。
但男孩彷彿習以為常,搖晃著站起。心口上插的刀跟著晃動,甩下幾滴溫熱的血。
「好啦,我知道啦姐姐,我會長大的,只是,你要等等我呀。」
男孩懂事得讓人心疼,可是她只是冷冷的看著,看著他搖晃著走遠,打開黑暗中的一扇門,然後離開。
門后是更深的黑暗,如深淵,似地獄,好像進去了,就再也出不來了。連靈魂也會被一同吞噬,沒有任何希望,令人絕望。
她想要阻止,卻沒能動彈分毫,眼睜睜地看著那個一身是血的孩子,走進那扇地獄之門。
槍聲混雜著某種怪物的嘶吼聲響起,明明只有一牆之隔,那聲音卻彷彿是從很遠的地方傳來,遠得像是另一個世界。
「啊——怪物!」
「——砰」
「又是這個怪物,
打死它!」
「給我死!這次你逃不掉了。」
人類殘忍的聲音混合著怪物的哀鳴久久回蕩,簡直就像是從地獄傳來的惡鬼之音。
吵死了,外面到底發生了什麼?
讓那個小孩一個人出去真的好嗎?他會不會出事?
猶豫片刻,她還是站起來,推開了那扇地獄之門。
熾熱的光灼燒著她的雙眼,轟鳴的槍管冒出縷縷青煙;黑與白的身影廝殺在一起,刀與劍的相擊掩蓋了一切。
「這還真是……」她低聲呢喃道,「……像地獄一樣的地方啊。」
入眼是赤龍般的烈焰衝天而起,黑煙如鬼魂緊緊跟隨。灼人的烈火中,焦黑的人影和白色的怪物廝殺,噴湧出大片鮮紅的血液。慘烈的戰場上一片暗紅,那是被大火燃燒后,又重新被鮮血撲滅留下的不可磨滅的刻痕。
到底要多少人的血,才可以在一片火海之中澆滅出一個戰場?來讓更多的人流出更多的血!
戰場的中間是一個身穿白衣的小孩,瘦小的身體在人類與怪物之間是那麼的渺小。被血染紅的白衣像是為他量身打造的葬服,如此鮮艷,如此恐怖。
能站在戰場中間的,除了戰死沙場的屍體,還有所向披靡的將軍。
男孩站在戰場中間揮動著嬌嫩的小手,所過之處,便是血濺白衣。槍聲一次次響起,但每次都只是堪堪讓他退後半步,隨後就是槍響之處的一聲聲慘叫。
不斷有人揮刀舉劍,砍在他身上看起來格外可憐。但男孩卻像是感覺不到疼痛,一次次將礙事的刀劍扯下。因為刀劍的主人已經倒在了血泊之中,為這盛大的戰場增添了一抹紅艷。
男孩屹立其中,像是在享受著無盡殺戮的暴君。
烈焰與黑煙共舞,刀劍與槍聲齊鳴;生命與死亡並存,勝利與失敗永生。
男孩不再是那個柔柔弱弱,靠在她肩膀上叫姐姐的孩子了。
他彷彿站在眾生之上,所過之處,不可阻擋。在這黑與白的戰場上,他是殺伐天下的王!
她遠遠地看著,像是在看她的孩子,在殺戮中成長,蛻變成神。
「鳩。」她不自覺地吐出一個字,很熟悉,像是在叫一個人。
戰場中間,那個殺神一樣的身影突然一頓。
她心頭一驚,像是想起了什麼,不對,不對,那不是他。不要,不要看啊!
但男孩回過頭來,望向她所在的方向。
轉頭的剎那,男孩臉上明明還是一種不屬於他年齡的猙獰。但突然之間,就變成了一種驚喜的迷茫。
男孩的眼睛變成了兩個黑色的窟窿,所以他看不到,但是在她說話的瞬間,他卻隔著無數洶湧的戰火,望向了她。
雖然我看不到,但只要你叫我,我一定在。姐姐。
男孩心口上的刀被人拔下,撕裂的傷口噴湧出嚇人的血泉。心臟在廝殺中瘋狂跳動,將一股股血流不要命的擠出。一把匕首刺穿男孩的脖子,似乎是割破了動脈,如果拔出一定又會有血液飛濺。男孩的臉因失血而變得無比蒼白,看起來憔悴不堪,可就算這樣,他依舊站在戰場,大開殺戒。
雖然我遍體鱗傷,但只要你需要我,我一定在。姐姐。
男孩嬌嫩的手指變成白色的利爪,沾染著無數人的鮮血,閃著寒光。地上橫七豎八的插著斷裂的刀劍,像是無聲的戰碑刻劃著他的可怕。
雖然我變成怪物,但只要你記得我,我一定在。姐姐。
「砰」
銀色的子彈帶著死亡的氣息逼近,目標是男孩毫無防備的後腦。
她朝著男孩開口,焦急地想要提醒。可吐出的語音卻是熟悉的冷漠。
「你給我記住,你只不過是我的一個玩物,永遠不要妄想得到我的任何東西。」
男孩好像真的聽到了,遠遠的笑出了聲。
「哈,姐姐,今天你對我說了好多話啊,比以前加起來的都多。」
「姐姐真好,我今天好開心啊。」
子彈在她眼中旋轉著,射進他的腦門。並沒有想象中深紅的血和淺白的腦漿飛濺,因為剛中彈血還不會那麼快流出。
她以為自己會很心疼。但事實是,她冷冷的看著這一切,像一個旁觀者,觀賞一場與自己無關的盛宴。
他終於倒下了。他不是不可戰勝的神,他只是個想要姐姐的孩子。他也是會死的。
可是,就算他倒下了,臉上還帶著笑,還在看她。
這一刻,她才明白過來,他不是享受戰鬥,他不是盡興廝殺。他只是為了,保護一個人,保護那個人不被打擾啊。
那個人,好像是她啊。
他不是神,他也會累啊,傷口也會疼啊,他也想休息一下啊。
男孩趴在地上不可動彈,一個個焦黑的人影爭相撲上。尖銳的刀猛地刺下,拔起帶出四濺的血花。所有的人都涌了上去,一把把刀被舉起又落下,然後機器般重複著這個動作。
他是被所有人厭惡的怪物,他是被世界拋棄的廢物。他活該被所有人千刀萬剮,他活該被世界丟下地獄深淵。
他在所有人腳下艱難的抬起頭,對著她的方向輕輕開口。
「……姐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