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0 城堡開放日

城堡坐落于山川河谷間，風光秀麗。正值初秋時節，一路所見，山林顏sè紛呈，五彩斑斕，更添了幾多景緻。位於星月湖zhōngyāng的城堡，屬羅馬式風格，龐大的石頭建築群雄渾莊重，氣勢磅礴。

轉過山後，一條幽長的車道展現在眼前。正是這一馬平川，讓還未進入城堡的黎奡，就先看見了成排的轎車、商務車，甚至還有旅遊大巴。遊人也三五成群，像逛菜市場般地挑揀著各自中意的景點。這讓他立刻沒了期待感，心頭只剩下惱火。

車隊進入城堡，自然引起圍觀。不少遊客拍照留念。

經過奼紫嫣紅的大花園，巨型的宙斯神銅雕頂天立地，極具震撼感。弧形車道兩側芳草如茵，喬木參天。再前方，便是阿波羅神大噴泉，各sè女神星羅棋布，千姿百態，美不勝收。

自然也是遊人如織。

由裘德打頭的豪車在前引路。一通彎彎繞繞后，遊人漸無。

最後，在內堡盡頭的一幢略顯jīng致的石頭建筑前停了車。階前立著兩排仆佣，夾道相迎。男的皆是黑sè西裝配紅領結，女的則是黑sè及膝連身裙配雪白圍裙，領中系紅sè蝴蝶結。

下了車，黎奡視若無睹地徑直進了樓里。

通過搜索特里蒂妮頭腦中的記憶庫，黎奡對這座雄偉的大城堡可謂是了如指掌，輕車熟路地去了二樓的小書房。

裘德原本打算做個完美稱職的好導遊，結果成了灰不溜秋的跟班兒，不禁氣悶，又不敢把這情緒表露在臉上，只得強打jīng神，全力應付。這會兒，眼明手快，趕緊為其打開書房的門。

這間小書房其實一點兒也不小，正午的陽光從狹長的幾扇窗戶透shè進來，將汗牛充棟的大書架在偌大的空間里投下溫柔的yīn影，令整個空間的光線變得柔和，愈顯寧靜肅穆。

向內環視一圈，黎奡邁步進了小書房，來到窗前的大書桌前，在那張高大如王座的巴洛克椅子上落了座，笑意吟吟地問：「裘德，你能解釋下外邊的那些遊人是怎麼回事嗎？」

裘德在距離大書桌一米開外止了腳步，躬身垂手，恭順地回答：「是這樣，尼爾少爺，做為傳承歷史的建築古迹，莎蘭德城堡，每年五月至十月為公眾開放rì，以供遊人參觀。當然，能夠被遊人參觀的只是部分建築。」

身著女僕裝的侍女送來了茶點。

待這位俏女傭輕無聲地退步離開后，黎奡望著面前的裘德微微一笑，說：「那是因為我不在。現在，是需要重新制訂規則的時候了。」

裘德略略抬眼，望著面前這位一臉稚嫩的漂亮少爺，很好地控制了臉上的表情，和風細雨般地說：「尼爾少爺，請恕在下無禮，根據規則的制約xìng來說，一旦制訂了某種規則，雙方都必須遵守，所以，關於重新制訂的這個提議，恐怕無法達成所願。」

「那是你的認知。」黎奡冷冷地盯著那雙令他感覺討厭的鷹眼，加重了語氣：「對我來說，在這顆星球上，沒有無法達成之事。既然你簽訂了契約，成為我的管家，就要無條件的服從。難道、讓你過了zìyóu自在的五年，就忘了契約內容嗎？」

立在黎奡后側的特里蒂妮也冷冷地盯著前方的裘德。裘德臉上已分泌出了一層的油汗，神sè尷尬。

一個多小時前，看著自己昔rì的同行酒店大堂經理那鼻頭冒汗的樣子，他還曾在心裡冷笑，並深深地鄙夷。現在，同是在這個rǔ臭未乾的小少爺面前，他卻更加不堪，感覺就快要被一股無形的壓力逼迫得不能喘氣了。

暗中做個深呼吸，裘德擠出一臉謙卑的微笑，垂首道：「不敢忘記，在下定會畢生忠誠於尼爾少爺，直到靈魂殞滅。」

看著他這付識時務的嘴臉，黎奡冷哼一聲，說：「從明天起，關閉城堡大門，滋事者，一律按擅闖私宅罪論處。」

「可是，」才剛說畢生要忠誠的裘德，一聽這命令，立刻看見亮閃閃的金幣開始嘩嘩地往外流泄，臉上謙卑的表情瞬間垮了，急切地說：「今年的預約已排至十月底，而且，做為建築古迹，莎蘭德城堡也有——」

「那是你的問題。」黎奡不耐煩地打斷了他，冷聲地說：「據我所知，十二年前，莎蘭德城堡的舊主人因其財力不濟，選擇了對外開放，試圖以微薄的門票收入來緩解高額的維護費用，卻依然是入不敷出，實在不堪重負，才不得已轉賣。我是以私人城堡的xìng質合法購得，我有權利決定它的現在和未來！既然在我說重新制訂規則的時候，你試圖來挑戰我的權利，那麼，我必將會徹底摧毀你所想要維持的傳統，你要知道，我可不是為了弘揚你所謂的歷史文化才來拯救這rì趨衰敗的古建築！我說的夠清楚了嗎？裘德。」

裘德臉上的汗順著他刀削的瘦臉滑下來，滴進了華美的波斯地毯上，悄無聲息。

直到這一刻，裘德才明白，之前這位小少爺說要重新制訂規則是什麼意思，倒是被他弄巧成拙了。裘德懊悔不已，卻已是晚了。他低頭應聲是，心裡真恨不得摑自己一巴掌。

黎奡冷笑了聲，說：「做為你大不敬的懲罰，毀約所造成的經濟損失，將由你個人來支付。記住，如果你因此而折損了城堡的聲譽，這筆賬，我也會算在你頭上。」

裘德有氣無力地應著是。

黎奡說：「還有一點，至關重要，從今天起，這裡是奧里亞特城堡。若再讓我聽見其他的名稱，立刻趕出城堡！」

裘德應聲是。

靠在那奢華的巴洛克椅背上的黎奡，厭煩地沖他揮了揮手。

裘德躬身行了一禮，從他面前退了出去。

在最為窮困潦倒之際，裘德願意將自己的靈魂出賣給任何魔鬼，以求能換取生的榮耀。

七年前，一場波及全球的金融風暴，讓任職於度假酒店客務部經理的裘德也失業了，整整一年，他的求職路都只有四處碰壁的結果。不管他願不願意承認，他的人生確是已跌落至最低谷。他的生活也跟著變得一塌糊塗，老婆另結新歡，帶著一雙兒女棄他而去。留給他的，只有一堆的賬單，還有就是那套房租即將到期的公寓。

在萬念俱灰的時刻，裘德拿出家中的雙筒獵槍，試圖自殺。

可也是在那個時刻，強烈的求生yù望戰勝了絕望，他掙扎在生與死的邊緣，內心無比的憤怒，詛咒毀了他人生的這所有的一切。既然已經被上帝拋棄了，他渴望能得到惡魔的拯救。

他還清楚的記得，在那晚，突然憑空出現在他面前的那條黑影。高大魁梧，比他要高至少三個頭！一襲帶帽的披風遮沒了他的身形與面容，讓他黑sè的身影看上去猶如蒞臨人間的死神。

當他驚駭地舉起雙筒獵槍對準他，質問他是何方神聖時，聽見他嘆息了聲，說：醜陋的人類。

儘管對方也說著一口標準的美式英語，可那一聽就不是從人類的發聲器官中所發出的聲音。那詭異的聲音，如同是從混音器里合成的機械金屬音。也更像是從地獄深處傳來的魔鬼之音。

而他手裡的雙筒獵槍就像高溫中的蠟燭一樣，扭曲著軟癱下來，瞬間，嘀嘀嗒嗒的化成了液體。

對面的怪人依舊如尊雕塑，甚至連他身上的死神黑袍都紋絲未動。

裘德至今記得自己那刻的心情，並不完全是恐懼，相反，更多的是劫後餘生般的狂喜。他難以置信地呆望著融化的獵槍，雙手一軟，殘存的槍身應聲而落。他抬頭望著對面的怪人，半張著嘴，完全說不出話。

怪人說：你，為了名利，寧願跟惡魔簽訂契約，不惜出賣自己的靈魂。雖然，我不知道人類的靈魂價值幾何，可這並不妨礙我和你之間的交易。如果閣下願意，我將給予你所渴望擁有的名和利。

裘德自然無法拒絕。

然而，出乎他意料的是，契約內容僅僅是要他替這位怪人撫養他的兒子，並且需要等到這位小少爺願意來到他身邊的時候。

等待期間，裘德飛來歐洲，購買了怪人指定的這座城堡。

接下來有整整大半年的時間，裘德都在為使這座城堡煥發青chūn而四處奔波。在這個世界上，沒有什麼事情能在金錢面前畏難。若用富可敵國四字來形容這位怪人，也算是低調得相得益彰。

之所以稱其為怪人而不是惡魔，因為裘德跟他所能想像的契約者完全不同，除了金錢，他沒有獲得任何邪惡的力量。所以，他更願意將自己的僱主看作是因醜陋而怪癖的有錢人。

當然了，這樣的想法會令他自己心安理得。

他不過是成功應聘了份新工作而已。尤其幸運的是，還跟他之前的職業很接近，讓他如魚得水，遊刃有餘。

招兵買馬，將一眾訓練有素的仆佣們填充進這座奢華的城堡，連裘德也不禁幸福得如在雲端，彷彿這座重新恢復了往昔風貌的金碧輝煌的宮殿，已然成為他的私人王國。

事實上，這五年來，他也一直都是這麼認為的。

因為，在這五年裡，他再沒有見過那位怪人。更不要說那位需要他撫養的小少爺了。

就在他自己都快要忘掉那位怪人，在他的私人王國里唯我獨尊的時候，突然接到一個陌生的電話，一串年輕女人的悅耳聲音告訴他：尼爾·奧里亞特少爺回來了。

尼爾·奧里亞特。

那正是城堡的新主人。

這個名字，瞬間就擊碎了他所有的美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