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8章 第 108 章
第一百零八章
流言已經影響到了她身上,她怎可能不知道,只不過自己坦坦蕩蕩,沒必要去在意,卻沒想到被另一個當事人主動挑了出來。
裴安說完那句話后,腳步一提,沒再與她並肩。
他走了好一段,芸娘才回過神,方覺臉上燙得厲害,這樣的感覺倒是很陌生,像是被人輕浮了一般,可又尋不出半點冒犯之處。
再看他一身雅白的衫袍,同他給人的感覺一樣,光明磊落,儼然一副正人君子。
似是輕風帶來的錯覺,芸娘晃了一下頭,將腦子裡他的那抹笑意抹去,收回視線,臉上的熱量也消退了下來。
對面青玉快步迎了,手裡提了個包袱,「大娘子去了後院更衣,外面風大,主子先去換身乾爽衣裳,別著涼了。」
今日知道是來蹴鞠,容易出汗,都會備上一兩套衣衫。
換衣的地方,在適才她同邢風相見的地方,芸娘跟著青玉往裡走,又瞅了一下四周,還是沒看到邢風。
怪她,只顧著踢球去了,下了場子,也沒留意到人去了哪兒。
青玉知道她在找誰,湊上前去,「主子,奴婢有句話不知當講不當講。」
芸娘看向她。
青玉湊近她,「今兒您和裴公子真配,臨安第一美男配第一美人,讓臨安一眾世家大飽了眼福。」
芸娘:......
「不過是踢球而已。」芸娘覺得她想多了。
青玉翻了個白眼,「場子里幾百號人,恐怕也就主子您如此認為,這場球賽,您和裴公子可謂配合得天衣無縫,出盡了風頭。」
「有這麼過分?」
青玉沒應她,只道,「奴婢以為,這時候您就別去找邢公子了,去了,只會兩敗俱傷。」
「邢哥哥一向大度,才不會多想。」芸娘強撐著,死鴨子嘴硬,青玉立馬做了個請的姿勢,「那主子您去吧。」芸娘又立在那不動了。
青玉就知道她會是這德行,「主子還是趕緊更衣吧。」
芸娘無奈,拖著腳步乖乖往前。
球場上時玩得挺舒暢,如今冷靜下來,都不記得自己是怎麼玩脫了的,芸娘頗為懊惱地拍了一下額頭。
青玉貼心地勸說道,「奴婢理解主子,別說主子,換成奴婢,或是這臨安城內任何一個世家姑娘,都會和主子一樣,人人都有愛美之人,一時迷了心智,也不丟人......」
「你別說話,你也是個膚淺的人兒。」芸娘打斷她,堅決否認,「今兒全場就我一人在認真蹴鞠,你們滿腦子都不幹凈。」
青玉:......
誰不幹凈?
青玉追著她評理,「您不是個膚淺的,都結束了,您怎還盯著人家一直看......」
等兩人換完衣裳出來,大娘子已經在門口等了,還未來得及問一個字,芸娘便先道,「沒有的事。」
大娘子:......
她還沒問呢,她心虛個什麼勁兒。
回到席位,除了二娘子和四娘子好奇地問了她幾聲,同樣被她搪塞過去后,其他人倒一聲也不吭。
只有二公子適才背著她,問了一句大夫人,「他裴安什麼意思?」他那一套撩人不留痕迹的手段,旁人看不出來,豈能躲過他的眼睛。
先不說那蕭娘子,就三妹妹這邊還有邢風藕斷絲連著的。
可那邢風也是個慫貨,竟然沒半點反應,場上就算了,明知道三妹妹腳受傷,也沒見他來瞧一眼,反而來的人是裴安......
看吧,明兒必然要轟動。
大夫人倒一臉輕鬆,「能什麼意思,大伙兒說是什麼意思,那就是什麼意思。」
二公子看了她一眼,毫不留情地道,「又想高攀了是吧。」
大夫人一愣,「兔崽子,你跟誰說話呢。」
二公子嗤聲一笑,「好好想想怎麼同二嬸子交代吧......」
大夫人氣得一抖,「你這個吃裡扒外的東西,乾脆講你送去二房得了。」
也不知道二公子聽沒聽見,人早掀開竹簾,走了出去,留了一句,「我先走了。」
二公子剛走,大娘子和芸娘也回來了,蹴鞠一結束,不少世家都紛紛往回趕,王家走在了後面。
一行人出來說說笑笑,尤其是大夫人滿面春風。
在門口候了多時的蕭娘子,看著幾人,雙目通紅,打定了主意,非要給她王家難看。
搶人姻緣,不要臉,就該讓全臨安的世家好好看看她王家的嘴臉。人正要衝上去,身後突然有人叫住了她,「蕭娘子。」
蕭娘子回頭,是裴安身邊的小廝童義。
童義笑著道,「世子爺讓小的給蕭娘子帶句話,若想算舊賬,找他便是,蕭娘子萬莫要將兒時的那點好印象都壞個乾淨。」
童義說完,看了一眼蕭娘子煞白的臉色,轉過身翻身上馬,追去了前面,到了裴安身後,復命道,「主子,話帶到了。」
裴安點了下頭。
一旁趙炎由衷佩服道,「裴兄這撬牆角的功夫,本王自愧不如。」說完又道,「邢風到底幾個意思?看他神色也不像是無動於衷,怎麼就任由你挖牆角,莫不成真想尚公主。」
有何不明白的,裴安一笑,「魚和熊掌豈能兼得。」邢風已經選了他要走的路。
邢王兩家成不了。
趙炎算是聽明白了,逗他道,「若是裴兄該如何選。」
「我從不做選擇。」邢風的難題,在他身上都不存在。
裴安夾了一下馬肚走在前,趙炎看著馬背上他筆挺的身姿,『嘖』了一聲,這人的張揚勁,還真是一點都不收斂。
—
芸娘當日一回去,二夫人便過來問她,「有沒惹事?」
芸娘搖頭,「沒有。」
二夫人又問了大娘子,大娘子也道都挺好的,二夫人鬆了一口氣,誰知到了第二日,流言突然起來,鬧得沸沸揚揚,那前幾日的流言頂多算股微風。
二夫人不過是出去置辦個東西,一到街市上,熟悉的她的人個個都同她賀喜,「恭喜二夫人,裴家好啊,三娘子有福氣......」
二夫人一頭霧水,趕緊讓人去打聽,沒等丫鬟回來,自個兒倒是親耳聽到了流言。
「裴公子和三娘子昨兒那一場蹴鞠,可精彩了,三娘子殺進了十顆球,全是裴公子打配合......」
「什麼十顆,我聽說是進了十五個。」
「甭管多少顆了,這回是確定兩人好上了,先前那流言出來我還不信,這回親眼見到,不得不說,登對!」
「郎才女郎,將來進了一家門,誰也不吃虧。」
眾人一陣鬨笑,二夫人氣血直衝上來,險些沒暈過去,回去后便氣勢洶洶地衝進了芸娘的房間,「王芸!」
芸娘不在,只有連穎一人,臉色一團慌張,目光左躲右閃,「二,二夫人......」
二夫人瞅了她一眼,「人呢?不在?」
連穎噗通一聲跪在了地上,「怪奴婢,奴婢突然想吃街頭的驢打滾,小姐出去買了。」
二夫人冷聲一笑,「再問你一下,她去哪兒了。」
「奴,奴婢......」
連穎正六神無主,抬頭一瞟,便看到了剛跨進門檻的芸娘。
芸娘垂著頭,整個人一副焉了氣兒的模樣,也沒注意到二夫人在,到了跟前,連穎喚了一聲,「小姐。」再同她使了個眼色,芸娘才回過神,看到二夫人,瞬間一個機靈,將手裡的玉佩藏在了身後,「母,母親。」
二夫人目光盯著她身後的手,早就看到了裡面的東西,諷刺地一笑,「怎麼,人家不要你了?」
芸娘:......
痛處被戳,芸娘眼皮子跳了一下,沉默不說話。
二夫人緩緩地走到她跟前,彎身將她的手拖出來,攤開,果然是那枚送出去的翠色玉佩,突然好奇地問,「怎麼說的?」
芸娘一愣,意外地朝她看去。
「看我幹什麼,問你話。」
芸娘眼皮眨了眨,硬著頭皮道,「王姑娘傾城之色,是邢某配不上。」
這是邢風的原話。
今日流言一起來,二公子便先來了她這兒通風報信,「三妹妹如何想的,先自己做個決斷。」
她能做什麼決斷,她和裴公子是假的,立馬便去找了邢風,一見面便同他解釋,「邢哥哥,我和裴公子真沒有任何關係。」
邢風沒應,由著她說完,才道,「你心思單純,什麼事都寫在臉上,昨日我在,我知道。」
他這番說完,她也不確定他是相信了自己,還是介意了,忙道,「邢哥哥,要不你趕緊來提親吧。」提了親,這些流言必然就過去了。
邢風卻遲遲不答。
芸娘不明白他是什麼意思,「邢哥哥......」
邢風突然問她,「芸娘,你知道什麼是喜歡嗎。」
芸娘一愣,「我......」
邢風又道,「你喜歡我,是因為從小便知道你會嫁給我,只能喜歡我,並非是當真對我動了情。」
芸娘不明白他說這些有何用,自己確實是從小就知道會嫁給他,心裡也如他所說,約束著自己只能喜歡他一個人。
可這些,不就夠了嗎?
將來他們成親,便是一家人,相濡以沫一輩子不挺好的嗎。
「寧寧。」他喚了她一聲,眼眶微微生紅,低聲道,「我護不住你。」
他們的姻緣,不受父母祝福,即便他排除萬難,將她迎進了門,也給不了她幸福。
昨日他在場上都看到了,她光彩奪目,就該那般無憂無慮地活在陽光底下,他不想將她拖入塵埃,看著她因為自己,而受著生活的磋磨。
他也想過,要帶她遠走高飛,可如她所說,他們又能走到哪兒去。
她如同一顆明珠,如何能藏得住,他怕她跟著自己吃苦,更怕她在將來遇到像裴安那般耀眼的人,再回首他們的婚姻,會後悔。那樣,還不如在她心裡留下一個好念想。
沒等芸娘回過神,他便將手裡的玉佩遞到了她面前,啞聲道,「王姑娘傾城之色,是邢某配不上。」
那陌生的口氣,芸娘頭一回見,知道是真的打算要同她一刀兩斷。
她被二夫人嬌養出來,也有一身的傲骨,這些年來,她也並非毫無怨言,她看著邢風道,「邢哥哥說我不是真心喜歡你,那你呢?」
「秋季我便十七了。」她輕聲道,「我知道邢夫人不喜歡我,可邢哥哥呢?只怕是你也一樣......」
她的話如利刃刺在心口,邢風吞咽了一下喉嚨,沒法應她。
芸娘沒再說什麼,低頭從他手裡接過了玉佩,又從自己的腰間取下了他送給她的玉佩,還於他,「但願邢哥哥不會後悔。」
信物歸還,這樁口頭婚約,便也徹底結束了,往後不會再來往。從小玩到大的兩人,十幾年的情分,怎麼著也有些失落。
二夫人看了一眼她微紅的眼圈,也沒諷刺了,將玉佩還給她,「他倒沒說錯,配不上,早能料到的事兒,沒什麼好傷心的。」
本想教訓她一頓,二夫人最終一句埋怨的話也沒說,回了自己的院子。
畢竟這樁孽緣,是當初自個兒定下來的,如今坑了自己的親閨女,她也沒臉訓人。
—
二夫人是沒追究了,流言並沒有因此而停下來,越卷越大,甚至媒人都來了。
王老夫人忍不住了,親自將芸娘叫去了院子,旁的什麼也沒問,就問她,「是不是同裴公子踢了蹴鞠?」
芸娘點頭,「我......」
王老夫人又問,「是不是肢體接觸了?」
芸娘咬了咬牙點頭,「可那是......」
王老夫人一句也沒聽,也沒再問,對她招手,「回去吧,明兒我去趟邢家,找邢夫人道個歉,除了邢家,如今也沒人敢同你提親了。」
王老夫人自然知道她和裴安沒有關係,正因為如此,才會去求邢家。
流言一起來,憑裴國公府的身份,這臨安城裡誰還敢提親,只有先同王家有過口頭婚姻的邢家,才不會落人口舌。
她十七了,莫不成當真不嫁了。
若是之前,芸娘自然求之不得,可如今剛被邢風退了親,連定情之物都還了,這時候王家再去求人,她往後該如何面對他。
怕是一輩子都抬不起頭了。
芸娘不想自己低頭,也不想祖母一大把年紀去求人。
但能怎麼辦,事情是她惹出來的,連她自己都不知道為何突然就陷入了流言,只後悔自己去了蹴鞠賽,更後悔同裴安生了瓜葛。
她想不出辦法來,焦頭爛額,又氣不過,再想起那張臉,忍不住罵了一句,「招蜂引蝶的東西。」
剛罵完,外面青玉匆匆走了進來,一進屋,立馬關了房門,附耳道,「主子,裴公子適才派人來傳了個話,他那邊好像也遇到了麻煩,說主子要是願意,明兒巳時塔苗見。」
芸娘一愣,氣不打一處來,「他還敢!」
「主子先別激動。」青玉手搭在她肩頭上,又將她按回了榻上坐著,低聲道,「奴婢覺得這是好事。」
芸娘眉頭一擰,疑惑地看著她。
「主子你想想,如今咱們愁的什麼?是邢公子不娶你嗎?」青玉沒等她開口,便替她搖了頭,「不是,主子如今是缺一門體面的婚事。」
「這臨安城內,論體面,誰比得過裴家,二夫人老夫人如今著急去求邢家,是為了什麼?」青玉說得眉目飛揚,「是因為您和裴公子是假的,除了邢家沒人會娶你。可主子想想,你和裴公子若是真的呢?」
芸娘吸了一口涼氣。
青玉繼續道,「主子再想想,您這兒亂如麻了,同樣陷入流言的裴公子,他能好到哪兒去?」
芸娘眼睛一亮,「你是說......」
「對,裴公子走投無路,只能來找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