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異變

第3章 異變

入夜,子時。

銀白的月光探頭探腦地從窗縫中擠進來,一寸又一寸向房內鋪陳開來,正對著荀娘的窗子半開著,透進徐徐的涼風。

荀娘白日里睡得多了,如今干躺在床上,翻來覆去也沒有睡意。

她瞥了一眼沈臨豐,只見他正四仰八叉睡得香甜,荀娘心頭不免又添了一絲躁鬱,院子里擺著這麼個嚇人的玩意兒,你倒是放心。

更夫敲了下梆子,子時已過,已經是午夜了,荀娘翻了個身,強迫自己閉上眼睛。

半夢半醒間,眼前似是有黑影閃過,起初以為是沈臨豐起夜,可後來,那黑影便立在床頭不動了,垂手而立,像是在她頭頂看她入睡一般。

她的床靠窗,是入了夏后,沈臨豐特意讓人搬到窗下的,還花大價錢在窗上罩了一層月影紗,說是夏夜酷暑,荀娘怕熱,將床安置在床邊,可以晚風送涼,睡得踏實些。

荀娘心裡暗罵沈臨豐不知又抽什麼風,大半夜不睡覺站在院子里修仙不成。

院子里?!

荀娘騰地想起那半截細長乾癟的雙腿,今夜院子里,修仙的恐怕不是沈臨豐。

難道那東西此時,從院子里爬了起來,正立在自己的床邊看著自己睡覺不成!?

睡意一下子消得乾淨,取而代之的是從頭到腳的冷汗,荀娘顧不上其他,條件反射一般從床上跳坐起來,向窗外看去。

月光靜謐,涼風吹得月影紗翩躚,像是身段極美的少女在月下獨舞一般——窗外什麼也沒有。

【怎麼了荀娘?做噩夢了么?】

沈臨豐被吵醒,惺忪著睡眼安撫荀娘。

荀娘稍稍鬆了口氣,責怪自己被那噩夢嚇得,多少有些草木皆兵了,她擦了擦額上的汗,輕聲說。

【我想起夜,有些害怕,你隨我一起去吧。】

【唔,好,都怪我帶了那東西進來,擾得你睡也睡不安穩。】

沈臨豐絲毫沒有脾氣,揉著眼睛起身,摘了件外套披在荀娘身上,拉起她的手,映著月光,向屋外走去。

院子一進大小,四面是風雨連廊,廊下皆放著荀娘喜歡的芭蕉葉,間或點綴著一兩個桂花,主房右側是一扇月亮門,門後有一進小花園,院子西南角落便是茅廁。

荀娘自小長在村裡,最是不怕黑,往日里半夜解手也從不勞煩沈臨豐,只是今日——

荀娘望了望風雨連廊下,靜靜躺著的那東西,皺著眉對沈臨豐說,【後院風大,你在廊下等我吧。】

半晌,荀娘匆匆解了手,裹緊衣服順著月牙拱門繞到前院。

沈臨豐倚在美人靠上,頭抵著柱子,睡得安然。

看樣子白日里監工真是累著了,荀娘看著沈臨豐憨憨的睡顏,忍不住笑了,正要晃醒他,不知怎的,視線被他身後那東西吸引了過去。

荀娘的笑僵在臉上,晚風將那乾屍身上的白布吹起,一起一落間,荀娘看見那乾屍的手,比腳骨還要細長尖利,與她夢中的龍爪如出一轍。

她深呼一口氣,屏息凝神,提裙一步一步向那具乾屍靠近。

風停了,白布覆在上面,一動不動。

荀娘死死地盯著那乾屍被掩蓋的頭部,伸出手,慢慢將白布掀開一個角——

乾屍手心朝上,胳膊以一種奇異的姿勢平放著,手腕上的皮肉已經風乾,耷拉著掛在骨頭上。

沒有龍鱗。

荀娘復又深呼一口氣,咬了咬牙,一把掀開白布,將那乾屍的腹腔完整地暴露在空氣中。

那乾屍的腹部乾癟凹陷,她俯身細看,皮膚完整,並無任何創口。

看來是自己多慮了。

【哇——哇——】

不知什麼驚起了枝杈上的烏鴉,撲棱著向空中飛去,叫聲劃破寂靜夜空。

荀娘被這聲鳥叫嚇了一跳,下意識蓋住白布,轉身欲要離去。

【嘶——!】

手腕突然一陣刺痛,荀娘倒吸一口冷氣,原來為了方便搬運,這筏子下頭墊了銅製的架子,荀娘湊得太近,一不注意被架子刮破了手。

一道半指長的傷口,颳得極深,不一會兒血就順著皮膚肌理,汩汩地流了出來。

鮮血順著手腕滴落在白布上,一滴,兩滴,透過白布,滲了下去。

【臨豐!臨豐!】

荀娘見這血似是止也止不住,一時間慌了神,立馬捂著傷口向連廊下跑去。

沈臨豐大夢初醒,就看見荀娘捂著手,腕間流下的血滴滴點點落了一路。

【這是怎麼弄得!快進屋,我給你看看!】

沈臨豐扶著荀娘進了屋,從床頭取下藥箱,手忙腳亂地取出一卷白紗布,倒上金瘡葯向傷口敷去。

【還疼不疼了?】他看向荀娘。

荀娘皺著眉,【疼是不疼,口子不大,只是不知道為什麼,就是止不住血。】

沈臨豐掀開紗布,這血初時還少,這會是越來越多了,他心底一涼,趕忙取了件外袍,匆匆地說,【你收拾收拾,我去叫馬車,趕緊去找鄭醫工。】

荀娘有些怕,【一個口子而已,大半夜的,不至於吧......】

【這血都流了多少了,怎的不至於!】沈臨豐不再啰嗦,蹬上鞋子,往馬廄走去。

荀娘見狀也不再推辭,叫醒隨行的丫頭,找了件得體的衣裙進屋梳妝。

院子瞬間安靜了下來,晚風在院中兜了個圈,捲起白布一角。

無人發現,白布下乾屍僵硬幹癟的手指,微微動了一動。

*

荀娘腕間的血,流了一夜。

饒是鄭醫工,也干瞪著眼束手無策,到最後只能切了一片上好的老參,讓荀娘含在舌根底下,防止流血過多昏厥過去。

可誰知,天一亮,這傷口竟自己好了。

簡單地抓了幾副葯,沈臨豐扶著荀娘回到沈府中。

整整折騰了一夜,荀娘和沈臨豐二人無一不乏的頭昏腦漲,眼前發黑,進了院子,也顧不上吩咐人將血跡收拾乾淨,脫了靴子便睡了過去。

直到日上三竿,二人才悠悠轉醒。

早膳已預備妥當,清粥小菜,外加一盞紅參茶。

荀娘坐在桌前,下意識往院子中瞟了一眼,院中血跡已經被丫頭們清掃乾淨了,恢復了往日的整潔乾淨。

就連放著乾屍的草筏子,也一併沒了蹤影。

【那東西你讓人搬走了?】荀娘喝了口粥,低聲問道。

【什麼?】沈臨豐一愣,也轉頭看去,【哦,那東西啊,光顧著你,我都忘了還有這一茬了,估摸著那群工人早上來了,見我不在,直接送走處置了。】

荀娘沒再言語,轉過臉問身後的丫頭,【杏兒,早上有工人來過嗎?】

杏兒歪著頭想了想,【沒見人來過,興許是他們來的太早了,我醒來時,那屍體已經不見了,只剩下沁了血的草筏子,我嫌礙眼,就喊人拿出去扔了。】

【唔,興許是拿走了。】

荀娘夾起一塊棗糕,支吾著附和了一句,沒再細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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相州怪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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