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9章 嚇唬賈珍
「表弟,你這是什麼意思?」
這句話問出來,賈珍是又羞惱、又惶恐,還有幾分僥倖。言辭之間,還頗有幾分咄咄逼人。
江停雲還沒說什麼,賈赦就先不幹了。
「珍兒,你又是什麼意思?」賈赦不高興地反問回去,「如果咱們不是本家,你哪有門路讓雲哥兒給你引薦泰山散人?
怎麼,你是把雲哥兒當成外面那些隨你欺辱的草民了?」
賈珍深深地看了江停雲一眼,見他始終神色淡淡,既不為自己言辭里的威脅之意而惶恐,也不為賈赦的維護而得意,不由高看他一眼,倒是真有幾分不敢得罪他了。
根據他多年的紈絝經驗,能這樣寵辱不驚的,不是本身有大本事,就是身後有大靠山。
不管是哪一種,能不得罪還是別得罪的好。
畢竟,誰知道天上的哪塊雲彩會下雨,萬一人家的本事或靠山,就正好克你呢?
下一刻,他就現場演繹秒變臉,江停雲只覺得自己的視覺還沒反應過來,對面的賈珍就已經是滿臉堆笑了。
「哎呀,都是自家人嘛,開個玩笑,開個玩笑。赦叔您別急眼呀,我能和表弟較真兒嗎?」
——我和表弟都不較真了,表弟能和我較真嗎?
聽明白了的江停雲十分無語。
他也懶得和賈珍扯皮,當著賈赦的面,從荷包里掏出一張摺疊成三角型的黃符,往賈珍面前一送。
「這是給我的?」賈珍不明所以,還要伸手去接,江停雲隨手避了一下,示意他老實看著。
這種符賈赦曾見識過一次,自然是懂些內行的。
當他看見那符紙一接近賈珍,周圍就開始像有火在燃燒般般的曲卷變黑,臉色當場就變了。
「珍兒,你到底幹了什麼,身上的陰氣怎麼這麼重?」
賈珍被他呵斥得渾身一抖,下意識地否決道:「沒……沒呀。」
「還不承認?」賈赦指著那張符,「這符才靠近你多久,馬上就要燒成灰了。
你要是不肯說實話,我這邊也不好讓雲哥兒到泰山散人面前丟人現眼。」
他說完,抓住江停雲的手腕,做勢就要把人拉走。
賈珍一看,這才急了,急忙上前攔住賈赦,把秦可卿是被他逼死的事情交代了。
哪知道,賈赦聽完眉頭卻皺得更緊了,「肯定不止這一件,繼續說。」
這件事他早就知道了,也知道江停雲知道。
而江停雲之所以弄這麼一出,肯定不是為了聽他知道的東西。
「其他的真沒了呀。」賈珍覺得自己很冤枉。
他才剛繼承家業多久,家裡的人脈還沒有完全接手呢,就算想干點兒大事,也得有人擁護他呀。
見他不像是說瞎話,賈赦扭頭看了江停雲一眼。
江停雲淡淡問道:「包攬訴訟有沒有?放印子錢有沒有?」
「啊?」賈珍一呆,覺得他問的十分莫名其妙,「這兩樣哪家權貴不幹,也算是大事?」
也不怪賈珍不以為意,在這個年代,權貴之家放印子錢,本來就屬於灰色地帶。
只要利錢不高於三分,不鬧出人命,是不會有人管的。
至於那些被利錢逼死的平民百姓,自然也沒人給她們申冤出頭,其餘想要借錢救急的,說不定還會踩上兩腳,罵他們不識好歹。
江停雲嘆了一聲,「珍大哥哥還是讓人好好查查吧,你們家放印子錢究竟逼死了幾條人命?
這種事情你是牽頭的,害死的人多了,陰氣都聚在你身上,很容易招鬼的。」
聽見「招鬼」二字,賈珍立刻就想到了連續騷擾他許多天的秦可卿陰魂。
他今天特意求到江停雲頭上,不就是因為實在遭不住了嗎?
但他放印子錢,定的利錢真不高呀,就兩分半。
但他畢竟還是有幾分事故的,略一思索便想通了其中關竅,臉色立刻沉了下來。
——一定是下面的人趁機加利,作惡的名頭讓他擔了,錢卻讓底下的奴才們給賺了!
「表弟放心,我立刻就讓人把所有賬單都給收了,剩下的還不上的,也都不要了。」
和命比起來,錢又算得了什麼?
他們寧國府不比榮國府人多,其實也不怎麼缺錢。
「還有包攬訴訟,從今往後,我再也不幹那事兒了。」
賈珍說得斬釘截鐵。
「那行吧。」江停雲終於點了點頭,「我可以幫忙請一請泰山散人,只希望珍大哥哥言而有信。
不然真把人請來了,對您來說,絕對是禍非福。」
他也不指望賈珍能變成聖人,只希望他往後盡量少作惡吧。
如果他屢教不改……反正還有賈蓉和惜春,沒了賈珍,寧國府也不會斷了根。
他當既就讓賈珍另外去採買香燭紙馬等物。
雖然他家裡現在正辦白事,這些東西最是不缺。
可這種東西都有忌諱,先前買回來的都是給秦可卿用的,就不能再給別人。
哪怕秦可卿現在還沒死,這些東西也要按規矩燒掉,等日後秦可卿陽壽盡了,這些都算是她在陰間的財產。
賈珍生怕下人們糊弄了事,親自帶著侄子賈薔一起去買了。
當天晚上,把幫忙的族人都送走之後,他們三人在院子里,朝東嶽的方向設了香案。
江停雲默默禱祝了一番,通過密語把所有事情都告訴了三郎。
片刻之後,泰山散人伴著一陣旋風飄然而至。
「浮生無量天尊,幾位居士,貧道有禮了。」
三人急忙還禮,其中又以賈珍最為虔誠。
這可真是臨時抱佛腳,要比那些真正信佛的,更有行善積德的模樣。
饒是三郎早知他底細,此時也不由多看了他一眼,對他微微點了點頭。
賈珍心頭一喜,正要再接再厲,三郎卻已經轉頭和江停雲、賈赦二人敘舊了。
「一別數載,兩位居士倒是風采依舊啊。」
「散人的道行卻是越發精進了呀!」賈赦委實沒想到,曾經的一面之緣,高人竟然也會專門和他說話,不由受寵若驚,奉承的話脫口而出。
江停雲笑道:「我等俗人在這俗世里泥足深陷,哪比得上散人天大地大逍遙自在?」
那邊賈赦立刻就後悔自己說話說早了,聽聽人家大外甥說話多有水平,他說在人前頭不就露怯了嗎?
三郎捋著鬍鬚,哈哈笑道:「紅塵中自有紅塵中的修行,方外之地也自有其業障。
天道導人向善,只要一心遵循天理,因果報應又哪會分什麼紅塵方外?」
說到這裡,也不知是有意還是無意,三郎瞥了賈珍一眼。
反正賈珍是心裡有鬼,被這一眼看得心頭一跳,縮了縮脖子嘿嘿陪笑。
賈赦和賈珍都不敢多言,江停雲便自動自發地擔起了東道主的重任。
「夜裡風涼,咱們還是進屋去說吧。」
一行人進了待客的花廳,賈珍拍了拍手,立刻就有美貌侍女余貫而入,好酒好菜擺了滿滿一桌子。
「小人聽表弟說,道長喜歡好酒,就特意讓人備了兩壇陳釀,不成敬意,還望道長笑納。」
賈珍揮退了僕人,親自上手溫酒,簡直是做足了誠意。
而三郎坐下之後也不客氣,先夾了塊燉得軟爛的豬蹄扔進嘴裡,彈滑綿糯的口感,讓他滿足地眯起了眼睛。
果然,現做的熟食就是比供桌上的好吃。
來不及等酒溫好,他先灌了一杯冷酒,長舒了一口氣,「舒服,真是舒服!」
然後,又吃了一大口紅燜羊肉,咀嚼得滿嘴流油。
賈珍正要給他布菜,三郎看出了他的意圖,趕緊揮了揮手,「你不用管我,自己夾的吃著香。」
燕赤霞的形象本就是壯士穿道袍,再加上這副狂放不羈的姿態,真的很難讓人相信這就是個高人。
賈赦也就罷了,他是曾經見識過對方的本事,沒見識過的賈珍不由心裡犯嘀咕:這不會是個來騙吃騙喝的吧?
這個念頭才從心裡閃過,他就見泰山散人的目光瞥了過來。
「你覺得貧道是來騙吃騙喝的?」
賈珍臉色一變,急忙擺手,「不不不,散人誤會了,小人絕對沒有這個意思。」
這回他是真的不敢懷疑了,半點兒也不敢。
自己才一個念頭對方就全知道了,誰再說不是高人,賈珍就要先跟人急了。
這時酒也溫好了,賈珍急忙斟酒賠罪。
好在泰山散人也不計較,喝了他一杯酒,算是受了他的賠禮。
不過,等他再要斟的時候,散人卻不耐煩了。
「這一杯一杯的喝,半點兒都不爽利。」
說完提起酒瓶,一仰脖子一瓶酒就下肚了。
「啊,爽!酒嘛,就得這麼喝才夠勁兒!」
等他吃吃喝喝把自己餵了個半飽,才挑眉拿正眼去看賈珍,「你年紀不大,壞事可沒少做呀。嘖嘖,瞅瞅你身上的孽債,都快把你給糊住了。」
這話自然是誇張了,三郎使得了江停雲的暗中的囑託,故意誇大了說,就是為了嚇唬賈珍。
他身上要真有那麼多孽債,江停雲非但不會管他,還會試試大義滅親。
但賈珍不知道呀。
好不容易熬到他進入正題,賈珍也顧不得別的了,「噗通」一聲跪了個實在,哀求道:「高人,小人一定改過自新。求您大發慈悲,救小人一條性命吧!」
三郎卻是冷笑了一聲,「惡人遭報應的時候,十個有九個都說會改過自新。
可一旦危機過去,他們仍舊會故態復萌。總以為老天爺瞎了眼,讓他避過了一回,就永遠沒有清算的時候。」
這種人他見得多了,每每看見他們心懷僥倖並且暗暗自得,三郎都只是冷笑。
殊不知,天理循環報應不爽,報應來得越晚,上天給予的懲罰就越重。
原來上天暫時不報應你就是給你個機會,但你卻不識好歹,辜負上天的好意,那天雷不劈你劈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