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6章 緋櫻小町(十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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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物書的翻閱到此為止。
陸語噥站在人面鬼身前,它眼中的垂涎定格成黑白的畫片。
在徹底脫離回憶前,她凝望著「鶴子」的紅眸——整個黑白世界里,只有這一抹色澤依舊鮮亮。
這個時間的神之子雖然看起來比如今神龕里的祂還要病弱,但那雙眼睛是溫暖的、尚有溫度的,並不像後來那樣可怕。
就像這個時間的羽緋,也只是一個快活的小姑娘。
和當初《微笑羔羊》副本的人物書相比,《緋櫻小町·櫻與鶴(上)》並沒有給同樣扮演人物書主角的陸語噥帶來什麼不適。
至於少女羽緋是如何變成影傀,又在變成影傀之後犯了什麼過錯……這些大概率寫滿了黑暗的回憶,得等《緋櫻小町·櫻與鶴(下)》來解答了。
「影」守著陸語噥,見她很快清醒過來,忍不住鬆了口氣:「感覺怎麼樣?人物書怎麼說?」
陸語噥便把自己看見的一切描述給他聽。
「……人面鬼飲下了鶴子的血,從此受制於祂。照這樣看,同樣喝下了神血的霜宮,應當也不能避免這種因果。」她總結道。
影也覺得有道理,但是:「既然神血有這樣的問題,霜宮為什麼還要繼續服用呢?」
從上一任影傀到這一任的羽緋,取血的次數和量加起來已經很可觀了。
陸語噥推測有兩種可能:
第一種,霜宮作為大陰陽師有辦法祛除神血的副作用——這種方法太過違背術法上的「平衡」,概率很低;
第二種,霜宮知道有副作用但又抵禦不過力量提升的誘惑,他受制於鶴子,但同時也利用羽緋來牽制鶴子,兩個人達到了某種博弈上的「平衡」。
這也可以解釋為什麼控制影傀羽緋的人偶不在霜宮手裡,而在他的心腹棲齋手裡——如果霜宮出事,棲齋可以按照霜宮的安排毀掉影傀。
「有沒有第三種可能?」影也覺得第二種推測挺有道理,但是,「既然人面鬼可以偽裝成它吃掉的所有人的樣貌,那現在這個飲用神血的霜宮有沒有可能就是那個人面鬼?鶴子表面上是受害者實際上是大Boss?」
這種套路雖然有點偏門,但在副本世界里也不是沒有出現過。
「的確有這個可能,但概率也不高。」陸語噥順著他的思路繼續推論。
「人面鬼本身是利用人類樣貌迷惑獵物、從而謀害更多人類的妖怪,它本身的戰鬥力並不算強。而霜宮,是成名已久的大陰陽師。」
她打了個補丁:「——當然,現在有『神血』這個不確定因素。」
「那我們假設人面鬼從神血中獲得了足夠的力量,又用偷襲等各種手段竊取了霜宮的皮囊……這件事起碼也應該發生在『羽緋成為影傀』之後。」
畢竟,受制於鶴子的人面鬼,是不可能頂著霜宮的身份做出傷害羽緋的事情來的。
「這對鶴子來說太冒險了,一旦偷襲不成功,大陰陽師就能把影傀銷毀。」
「而且最關鍵的一點是,人面鬼作為妖鬼,是不能使用陰陽術的。」
在島國,妖術與陰陽術,本就是相互克制的關係。
「影」之前沒有進過和風背景的副本,所以並不清楚這一點,他點點頭:「但我們還是需要考慮『緋櫻小町中藏有人面鬼』的可能性。」
如果那個人面鬼還活著,應該會隨著鶴子來到緋櫻小町。
……
同一時間,五番町。
西區軍隊正式拔營,向緋櫻小町進發。
金髮碧眼的賽琳娜小姐正在車站外向她的父親威爾遜上校送別。
——西區對島國的殖民可以追
溯到舊神之戰的百年前,如今已在島國大地上建設了不少軌道、站台與瞭望塔。
普通趕路的話,從五番町到緋櫻小町需要2~3日,更不要說路上可能遇到的魑魅魍魎。
但西區軍隊有權使用蒸汽機車,半日即可抵達,這也是幾位普通玩家選擇混入西區隊伍的原因。
——玩家登陸副本的地點是系統計算的,只要費心尋找,就能找到關於主線的情報和路徑。
只見此刻,在西區軍隊的列車中,幾支挑選出來的藝班扎堆擠在一起,面上滿是對蒸汽機車的新奇、對周圍軍隊的緊張、與對自身前路不明的擔憂。
修理匠一直往車窗外看,鐵臂走到他身邊問他在看什麼,修理匠說:「賽琳娜·威爾遜。」
「你覺得她可能是【隱匿者】?」鐵臂現在沒裝胳膊,便只用肩膀撞了撞搭檔的胳膊,「現在我們要離開了,她還在這裡,不參與進主線的NPC不太可能是【隱匿者】扮演的。」
修理匠也覺得有道理,慢吞吞地「嗯」了一聲,又恢復了原本有些木訥的模樣。
在兩個公會玩家交流的時候,齊星和舞子並沒有說話——但也並不放鬆,一個摩挲著脖子上的骨哨,一個把玩著看似未開刃的長刀。
他們兩人都覺得這一路上不會太平順——魑魅魍魎在島國橫行並非只是說說而已,五番町作為殖民區有足夠的軍隊與火力,這才有了看似安穩的狀態。
「哐、哐哐……嗚……!」
蒸汽機車緩緩發動,「賽琳娜·威爾遜」的身影在身後越變越小,逐漸成為了看不清的灰點。
而在西區軍人扎堆的車廂里,本該乖乖回到那幢花園洋房的賽琳娜小姐正端坐在座位上,周圍硬是隔出了一片被軍人忽視的空間。
她這會兒沒有穿稀奇古怪的和服缽卷混搭了,一身乾脆利落的小騎裝,月牙形的紋章正在她額頭柔和地發亮。
無人知曉,那站台上被送回洋房的「賽琳娜」,只是一隻A級道具人偶。
……
黃昏,逢魔時刻。
五番町的蒸汽列車正在向緋櫻小町駛來。
這個消息很快被送到了陰陽師棲齋這裡,他先是有些慍怒,又很自信地說:「霜宮大人閉關有成,今年的結界可比往年更強大些,除非大人另有考量,那些西方的鬃狗可別想再撕下什麼好處。」
揮退前來稟告的下人後,棲齋的臉再次陰沉下來,在和室內來回踱步。
之前那個能藏在影子里的忍者至今沒有被抓住,他不得不頻繁下去檢查地下的神龕——在霜宮出關之前,陣法不能出現任何意外。
等檢查完畢后,棲齋又叫來了之前被派去取神血的陰陽師:「神龕那邊怎麼樣了?」
那陰陽師答道:「據羽一傳回來的消息,神子從午後開始就陷入沉眠,影傀羽緋又一次離開緋櫻結界,和昨天一樣,只是摘了一枝櫻花回來。」
「櫻花……小孩子家家喜歡的玩意兒。」棲齋「哼」了一聲,像是有些不屑又有些忌憚,「讓她們四個看好那個羽緋,有什麼異常動靜都要彙報過來……曾經的事情絕對不能再發生一次。」
下首的陰陽師遲疑提議:「大人為何不直接限制她不能離開神龕?」
然而這具簡單的問話似乎戳到了棲齋的痛處,他面容微微扭曲一瞬,含糊道:「不影響明日取血就行……」
然後趕緊揮手讓對方走人。
那陰陽師不明所以地走了,和室正中的棲齋眉目陰鬱,從懷中掏出了和服小人偶。
人偶很精緻,無論放在誰面前都得誇一聲眉目可愛,但棲齋看向人偶的眼神中滿是厭惡,像是拿著某種甩不掉又不得不拿在手裡的髒東西。
取出來看一眼,不過
是為了安下心,確保涉及「鶴子誕日」儀式的任一環節都好好地、沒有脫軌。
「嘭——!」
一聲脆響,似是有石子砸中了琉璃燈罩,原本透亮的和室光源驟然暗下一片。
棲齋一驚,眼睛比腦子更快地意識到是那個「忍者」出現了,扭頭往自己身後的影子里看去,指尖已經凝起一道冥火球術。
兩次了,已經兩次了,他一定不會再讓那該死的傢伙逃脫戲弄於他!
「嘭——!嘭——!」
然而,比他手上動作更快的是燈光的爆裂速度,彷彿有好多隻手在不同的位置朝光源射擊,琉璃碎片和零星的火光刺痛了他的眼。
「誰?!是誰?!躲什麼躲?有膽子出來!」
棲齋大聲呵斥著,額際卻多了一層冷汗——這樣大的動靜,為什麼外邊的守衛和陰陽師都沒有趕過來查看?
難道這次來襲擊的不僅僅只有一位忍者?有人在外面設了結界?
他們到底來了多少人?他們是怎麼進的緋櫻結界而不被霜宮發現?
「轟——」
火球在棲齋自己的身後炸開,燒起了和室的榻榻米。
原本慌張的棲齋遲疑片刻、眼神一狠,乾脆直接專註於陰影深重的地方,任由火光蔓延——燒起來,燒起來吧,一定是你們先不比我好過!
藍色的冥火將整個和室都照得藍光熒熒,扭曲的火舌舔舐著榻榻米、屏風、浮世繪……
而在棲齋專門留出的一角,僅剩的那片陰影開始扭曲,眼看就要被他逼出藏匿其中的「忍者」身形。
入侵者露出了小半個頭顱,和一雙少年氣十足的貓眼。
棲齋目呲欲裂,雙手結出深紅泛黑的逆五芒星印,晦澀的音節在他口中迅速吐出,需要漫長吟唱的狠厲術法蓄勢待發——
最後一擊!大裂魂術!
只要把這個可惡的入侵者留下來,他自然會有辦法搞清楚是誰在背後……搞、鬼……
「噗、嗤。」
就在棲齋露出狂笑的前一刻,某種離奇而詭異、黏膩而腥甜的存在,自下而上貫穿了他大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