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第 1 章

「這麼乖一小孩兒，怎麼被退養了？」

孤兒院的走廊上，幾個阿姨正在清掃小朋友撞翻的稀飯。

「說是嫌身體不好，經常生病咳嗽，還說什麼孩子不太聰明。」

「哎喲，什麼亂七八糟的借口，不就是自己媳婦懷上了嗎？經常生病那是他們養護不當！」

「咱雪苗長得楞個乖，還怕找不到領養家庭？！」

「就是，整個院區，就是雪苗最懂事，比我家那混世魔王可愛上百倍，我要是有資格，貸款我也養！」

今天有攝影組要來，收拾完地上的污漬，還要簡單布置一下。幾個阿姨閑聊了幾句，就散了。

院長辦公室。

「待會兒會來好多叔叔阿姨給雪苗拍照，雪苗表現得大方一點。」張院長放下茶杯，鄭重其事地將門關上。

沙發上，坐著一個約莫四歲的小幼崽。

幼崽名叫雪苗，四年前的雪夜，還是嬰兒的雪苗被人扔到孤兒院門口。

嬰兒皮膚白凈，比周圍的雪還純凈，像是從漫天雪花中長出的一顆嫩芽。

院長給他起名雪苗，希望小孩子能在雪虐風饕中傲視寒霜。

剛才阿姨口中被退養的小孩，正是雪苗。

幼崽並不知道被退養意味著什麼，淺色瞳仁泛著天真懵懂的光澤，一雙短撅撅的小腿掛在沙發邊沿，慢慢登登地晃悠。

「記住，要多說話，表現得活潑一點，被節目組選中上了電視，就能有家了。聽懂了嗎？」

「嗯。」雪苗小腦袋猛得一點，圓乎乎的小臉綳起來，小小的身體坐得端正，彷彿在召開生死決絕的誓師大會。

「我記得你會唱歌吧，等會兒叔叔阿姨來了，你先唱歌給他們聽，然後使勁誇他們，最好還能跳個舞。」

「就唱上次老師教的《小蠟筆》，那首歌怎麼唱的來著，我們先預習一遍。小小蠟筆穿花衣，預備，唱！」

「......」

張院長有些急，孤兒院的小朋友從小就要學會自力更生，同齡小孩子還在父母懷裡撒嬌賴床的時候，孤兒院的幼崽們已經學會了自己穿衣吃飯洗澡洗頭自己哄自己睡覺。

每次一有人來，小朋友們都積極表現，一雙雙稚嫩的眼睛里全是對溫暖家庭的渴望。

被退養會給小朋友帶來非常嚴重的心裡陰影。

雪苗是孤兒院長得最漂亮的孩子，當初好幾個家庭遞交了申請，這個家庭是張院長精挑細選的，夫妻倆都是高材生，歲數也不大，在院里和小朋友互動的時候也有耐心。沒想到這家人表面功夫做得漂亮，孩子接回去不到一個月，又送回來了。

張院長非常自責，聽說劇組需要一個小孩子參加真人秀，她首先想到的就是雪苗。

全國各地的觀眾看到這個懂事漂亮的小男生，肯定會爭著領養，到時候被更好的家庭收養，狠狠打臉那戶退養的人家。

想到這裡，張院長再次耳提面命，「一定要多說話，別悶悶的，懂不懂？」

「懂......」

下午一點，正是午睡時間，幼崽一開始還聽得專心，聽了半個小時，眼神逐漸迷離。

小孩兒伸出一雙肉乎乎的小手，搓了搓臉，看似清醒了一些。

姨姨話沒說完，雪苗不能睡。

別人講話的時候睡覺，非常不禮貌。

可是雪苗畢竟年幼，瞌睡一旦上頭，眼皮和腦袋都有些不聽使喚。

圓乎乎的包子臉綳不起來了，腮邊的軟肉嘟起來，小腦袋一點一點地，差點從沙發上栽下去。

快摔下去的時候，院長伸手一撈，將幼崽抱在懷裡。

雪苗被抱住，仍然沒忘張院長的囑託，奶聲奶氣地喃喃，「

要乖，要甜，唱小蠟筆，預備，唱......」

張院長抱著懷裡的小糰子，心都化了，「苗苗先睡，咱睡醒再唱。」

「姨姨，對不起，我儘力了。」四歲幼崽掙扎著說完最後一句話，才放心地閉上眼睛。

~

《崽崽的成長》是一檔幼崽成長綜藝，第一季一共五個幼崽，其他四個已經基本確定，都是圈內藝人家的小孩。

節目的賣點是小孩子之間的互動成長與親情，一群懵懂可愛的小孩子聚集在一起，本身就是一件讓人高興的事情。

明星家的小孩子從小錦衣玉食，家裡除了爸爸媽媽爺爺奶奶還有保姆阿姨，上的幼兒園也是有外教的私立。這群富裕人家的小孩子來到偏遠山村，接觸大自然，讓人忍不住期待會發生哪些啼笑皆非的事。

為了對照，節目組決定選擇一個普通人家的小朋友。普通小朋友不像明星家的小孩子自帶流量，節目組初步定了好幾個，從中選擇一個最有趣的。

「普通家庭的小朋友還是和明星家的小朋友有區別。」攝影師扛著□□/短/炮，嘆了口氣。

明星家的小朋友從小見慣了攝像機，和家長出門被拍也是常事，被攝像機對著，不會露怯，有的還會主動展示。

備選的普通家庭有四個，其中一個小朋友被攝像機嚇得大哭，一個不哭，也很拘謹，還有一個，必須要爸爸媽媽陪著，前三個導演都不太滿意，最後剩一個孤兒院的小朋友。

「孤兒院的小朋友會不會更怕生？」畢竟從小在孤兒院，幾乎沒出去玩過，不怪攝影師惡意揣測，「聽說還是個被退養的小朋友。」

「先看看再說。」工作人員掏出手機看了一眼，「橫豎就是五分鐘。」

聽口氣也沒報太大希望。

「別說了，院長來了。」

張院長將攝影師引到房間門口，指著雪苗，「就是那個小孩子。」

明亮的房間里，擺放了七八張小床，一個一米左右的小豆丁，背上背了個紅色小熊書包，正在床邊疊衣服。

幼崽的手很小，白白胖胖的五指，動作笨拙地將衣服摺疊起來。

衣服疊得歪歪扭扭，可是面上卻一臉認真。

看清小朋友的臉蛋，攝影師眼前一亮。

小男生長得非常漂亮，睫毛濃而密，一雙濕漉漉的眼眸澄澈透亮。

小臉胖乎乎的，讓人產生忍不住上手捏兩把的衝動。

攝影師看了張院長一眼，有些疑惑，這麼可愛的小朋友，是被退養那個嗎？

院長看出對方的不解，點了點頭。

「張院長，我們單獨問小朋友幾個問題。」

按照流程，攝影師問幾個問題，小朋友表演兩個才藝，然後節目組再挑選。

~

「小朋友，你在做什麼啊？」節目組工作人員慢慢走過去，溫聲問道。

工作人員舉起攝像機，對準了雪苗。

雪苗眨眨眼，小手拍了拍已經疊好的衣服。想到張院長的叮囑，他仰起胖乎乎的小臉，軟軟糯糯道，「我在疊衣服呀。」

不錯，不認生，看到攝像機也沒有表現出懼怕。

工作人員走到床邊，「雪苗疊衣服啊，疊得真整齊，好厲害哦。」

床上已經疊放了兩堆整齊的衣物。

按理說，四歲的小孩協調能力欠佳，將衣服疊成豆腐塊一樣整齊，有相當大的難度。

這兩堆衣物整齊得有些超出一個正常四歲小孩的能力。

工作人員互相看了一眼。

「謝謝姐姐。」苗雪抿著嘴，捏了捏手指。

「雪苗，你知道阿姨來幹什麼嗎？」工作人員問道。

「知道。

」雪苗專註地看向攝像機，頂著一張包子臉，認真道，「苗苗表現好，就能被選中參加節目。」

漂亮的眼睛轉了轉，雪苗垂下腦袋，奶聲奶氣地問道，「姐姐，我表現得好嗎？」

說完，看向工作人員的雙眼盈滿了期盼。

「好。」面對懂事又漂亮的幼崽，工作人員雖然說不出拒絕的話，但憑著這樣的小心機，很難被選中。

雪苗捏著手指，臉蛋紅撲撲的，比起剛剛的大方，被表揚后反而有些扭捏。

他踮起腳，雙手合成小喇叭，湊到工作人員耳邊，慢吞吞道，「其實啊，這些衣服不是我疊的。姨姨說，讓我表現好一些，我知道你們要來，故意演給你們看滴。」

幼崽的悄悄話，全部人都能聽見。

張院長站在門口，手心捏了把汗。

這孩子，怎麼那麼實誠？

要是沒有被選中，也太可惜了。

「雪苗平時也會幫助生活老師做好多事的。」張院長實在是不想讓雪苗錯過這個機會，插話道，「疊衣服、擺碗筷、收拾玩具這些他都會做，襪子也會自己洗，吃飯超級乖，一歲多就能自己吃飯了，有時還能幫助老師照顧弟弟妹妹。」

「張院長，你別急。」工作人員笑了，明白疊衣服應該是大人的主意。

一個年輕女生拿出幾樣道具，「我們和小朋友玩一個遊戲。」

工作人員拿出三個一次性紙杯，將紙杯粘到桌子邊沿，然後將一個橘色乒乓球放到桌面。

「雪苗，我們玩這個遊戲叫做把小球送回家，對著乒乓球吹氣，將乒乓球吹到杯子里。」

工作人員一邊說，一邊示範。

輕輕吹氣，小球咕嚕嚕滾進了紙杯子里。

示範完后，雪苗來到桌邊。

這個遊戲看起來很有趣，但是雪苗沒有把握。

他嘟著嘴，「噗咻」吹出一口氣，小球往前移動了一點點，停在桌子中央。

張院長咬緊牙關，雙眼死死盯著小球，恨不得用意念送小球回家。

雪苗懂事又可愛，就是笨了一些些，這種吹小球的活動以前從來沒有玩過，要是因為一個遊戲被棄選，也太可惜了。

張院長急得汗水都出來了。

雪苗撅起小嘴，整張臉都憋紅了，像只小豬似的，「呼哧」「呼哧」，對著小球發出強大的攻勢。

這回力氣夠，小球慢慢悠悠往前滾去。

雪苗悄悄擦了擦嘴邊的口水，雙手捏成小拳頭，暗暗給小球加油。

小球，你一定要回家呀！

在張院長和雪苗緊張的期盼中，小球成功避開三個紙杯，落到了地上。

咿......

差一點！

雪苗委委屈屈地捏著小手指，臉上難掩失望。

他果然是個小笨蛋。

幼崽臉上豐富的表情逗得工作人員忍俊不禁。

「讓姐姐教你，好不好？」

「吹氣的時候，對準紙杯。」

工作人員示範了好幾遍，雪苗看得非常專註。

反覆示範幾次后，工作人員還手把手教他玩了一盤。

最後工作人員問道，「雪苗小朋友，你學會了嗎？」

雪苗歪著腦袋，捏著手指，沒有立刻回答。

張院長急的不行。

這孩子，關鍵時刻怎麼發獃啊！

頓了好幾秒，雪苗才小大人一樣，奶聲奶氣道，

「比起有沒有學會，重要的難道不是學習的決心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