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8 章
拉著晏承望的動作總共只走到第一扇牢門。
柏溪滿身煞氣往外走,獄卒不敢阻攔,晏承望終於意識到自己惹到了怎樣一個瘋子,突然爆發力氣,猛地抱住牢門不撒手。
柏溪扯了一下,沒扯動,猩紅雙眸在四下打量,看得所有和他對視的人都忍不住後退半步。
最後他盯准獄卒腰間的佩刀,伸手,聲音喑啞:「給我。」
柏溪那一秒或許是真的瘋了,奪過獄卒顫顫巍巍遞過來的刀,利落轉身劈砍在晏承望先前手臂牢牢抱住的地方。
一下砍了個空。
這一下他花了十成的力氣,毫不留手,只不過砍在了石柱牢門上,刀刃斷裂,半截刀片順勢飛出去,落在地上發出哐當的聲音
晏承望早就再柏溪奪刀的時候就癱軟在了地上,刀砍在牢門上帶來的金石撞擊聲音巨大,那斜飛的刀片擦著柏溪的臉過去,帶出一道殷紅的血痕,柏溪卻連眼睛都沒眨一下。
所有人都感覺到背脊一股涼意。
像是一個索命的艷鬼,那雙眼睛彷彿已經入魔,晏承望對視上柏溪的眼睛時,突然毫無姿態地尖叫:「我告訴你!都告訴你!求你!」
第一層的獄卒作鳥獸散。
柏溪還攥著斷了大半截的刀,反震的力度讓他這段時間只握筆杆子的手有些承受不住,竟然矜貴到流了血。
聽到晏承望的聲音,他把刀扔到地上,帶血的手重新拎起晏承望的領子,往回頭走。
晏承望鼻尖血腥氣濃郁,嚇得連連乾嘔,醜態百出。
和當初被強行固定在馬前,讓匈奴人的鮮血澆了個滿頭滿臉的晏承書完全不能比。
柏溪意味不明冷哼一聲,嚇得晏承望連呼吸都哆嗦。
把晏承望重新拖到原地,柏溪再次靠坐在椅子上,受虐一般挺直背脊,繼續之前的問題:「證據。」
*
柏溪在關押宴國皇室的天牢里大鬧一通,當即就有人把消息遞到了趙景巍手裡。
「不必理會。」趙景巍案頭一堆奏摺等著處理,聞言隨口回道,手上硃筆連停頓都無。
待日頭偏斜,周喜那張討喜的笑臉飄過來:「陛下,該用膳了。」
到這個時間了嗎?趙景巍有些皺眉,他本打算處理完一部分奏摺去找晏承書的,沒想到耽擱到了用膳的時間:「他吃了嗎?」
這主僕倆越發默契,現在沒有前言后語周喜也知道趙景巍在說誰,連忙回話:「晏公子那邊還未傳膳,要不要奴才現在下去吩咐著……」
「你找個腿腳快的,去跟紅書說朕待會兒過去吃。」趙景巍頓了下:「今天朕的膳食是什麼,有沒有他忌口的?」
周喜:「近日日頭大,奴才特地吩咐做得清爽些,晏公子應當是能用的。」
「那就快去!」趙景巍把奏摺一合,迫不及待起身出門,衣角劃出急切弧度。
他不知道他的腳程有多快,周喜小徒弟跑得氣喘吁吁,才堪堪跑到他前頭半步。
紅書剛知道消息,還沒來得及跟晏承書說,趙景巍便到了。他甚至比紅書先看到坐在廊下的人。
恰好一陣微風起,帶起一縷青絲,恍若將要乘風而去。
晏承書一下午贏了88分,系統底褲都輸沒了,委屈巴巴掉眼淚,晏承書一邊安慰,一邊扒拉起飛的頭髮。他人一動,大把青絲順著瘦削的肩頭滑落,垂在背後,顯得人更加消瘦。
寬大的白色袖袍也在動作中順著手腕滑到手肘,露出一截細瘦到看起來能輕易折斷的潔白皓腕。
趙景巍擰著眉頭靠近,霸道地上前擋住了那陣風:「你身子不好,不要吹著風。」
晏承書:「……」這不是盛夏嗎你要不要聽聽你在說些什麼啊?不對你什麼時候出現的?!
晏承書下意識起身,卻被趙景巍按回椅子里:「不必多禮。」
「……」晏承書看了會兒發神經的趙景巍,緩和道:「我坐累了。」
趙景巍立馬退開,俊臉表情看似不變,耳根卻在偷偷發紅。
晏承書終於得以站起來,本想伸個懶腰,奈何濾鏡不允許,就只能偷偷挺一下背。
不是他吹,自從來了皇宮,他還從來沒對誰多禮過。
每次趙景巍來,都拿著小本本規規矩矩坐在書桌角落做學習筆記,後來為了方便他寫字,偏殿里還特地加了張小桌子,委屈巴巴靠在大書桌邊上,專供趙景巍使用。
晏承書覺得要不是那身龍袍,光看座位的地位,說不清誰更像皇帝一點。
也不知道夢裡幾個菜,這種話他怎麼說得出口的。
晏承書負手而立:「今天遇到什麼問題了嗎?」
趙景巍這段時間養出來的習慣,下意識點頭,又趕忙搖頭:「是想過來和你一起吃個飯。」
晏承書驚了,看了一眼天色,太陽還有辣——么亮。就到晚飯時間了?
他倒回去瞄系統時間,下午五點半:「竟然快到酉時了!」
趙景巍像只乖巧的大狗,站在邊上迎合點頭:「可以用膳了。我讓人傳膳過來,夏季食物都清爽,你都能吃一些。」
晏承書還沒吃過皇帝規格的食物呢,有些期待:「那咱們去吧。」
兩人上桌,侍女們端著菜魚貫而入,四個侍女,一人手裡端了一個盤子。
第一道菜,清炒萵筍。
第二道,清炒蓮子。
第三道,清炒百合。
第四道,翡翠白玉湯。
如果硬要算上的話,最後又上了一碟子鹹菜,是第五道。
晏承書舉著筷子,萬萬沒想到皇帝吃的是減肥餐。
待用飯後,晏承書還有一碗單獨的燕窩,趙景巍什麼都沒有,三碗大米飯就著這桌子減肥餐,吃得噴香。
他窮日子過得多,那時候鎮遠軍窮,他帶著鎮遠軍去挖野菜,當皇帝之後發現國庫也沒啥東西,更是勒緊褲腰帶過日子,今天這一頓五菜一湯,還是蹭了晏承書的三道菜。
他吃飯沒什麼講究,在軍營里經常邊吃邊聊,下意識就在晏承書面前侃大山:「多吃點百合,甜甜的,我以前挖的野菜全是苦的,好不容易副官挖了點百合換口味,半個營都跟著搶。」
晏承書一下就笑了:「我以前也挖過百合,我沒有工具,一點一點用手指摳,拿出來用棍子叉起來點火烤。」
那時候他好小,偷偷點火,被老媽發現玩火,挨了頓胖揍,還有路人幸災樂禍說玩兒火尿炕。
提起這事的時候,晏承書心上一酸,一晃十年沒見,不知道老媽在另一個世界過得好不好,還是說現在已經投胎成了一個可愛的小姑娘。
要是他還和老媽在一起就好啦,他也不用來系統空間找熱鬧。
緬懷的一幕落到趙景巍眼裡,卻有些迷惑。
皇宮裡沒有百合。
前朝妖妃不喜百合,喜芍藥,命人鏟了全部百合種芍藥,整個皇宮至少有三十年沒見過百合了,這件事連皇城根的叫花子都知道。
但晏承書說自己挖百合。
所以明面上一直被拘在皇宮的晏承書是出過宮的,並且他並沒打算隱瞞。
趙景巍意識到這件事,卻沒有覺得有問題。
雄韜偉略如晏承書,後宮絕對養不出來。
可是誰教出來這樣的他?還讓他露出那般表情。就像是在思念一個再也回不來的人,那份本就縈繞在他身上的孤獨越發濃郁,竟是一點紅塵氣息都沒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