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27 章
趙景巍目送晏承書步履匆忙地回到殿內,眼底氤氳著風暴。
柏溪未曾看見晏承書那些陡然變化的神色,卻被他一分不落的看在眼裡。
他捨不得讓晏承書難受,所以他俯下身,對柏溪說:「你是仗著他心軟,才會故意在這裡做這種會讓他難堪的事嗎?既然你自詡清高,便想辦法洗清罪孽,為什麼要讓他來承受你的歉意?他身體不好,我讓太醫花了無數心血才把他從閻王手裡搶回來,經不得你這些自以為是的歉疚,若你只是想讓他死,大可不必用這種方式。」
這些話誅心,尤其是對本就崩潰的柏溪來說,無異於在他本就傷痕纍纍的身體上插刀。
趙景巍奪權的時候用過的手段種種,並不幹凈,但卻是第一次用在自己人身上。
他並不怪罪什麼都不知道的柏溪,有罪的只是柏國忠那個投機者,柏溪不過也是個被矇騙的人。
但他怪罪柏溪讓晏承書難受。所以朝柏溪說出那些話的時候,絲毫沒有手軟。
晏承書不想聽到那些,那就誰都不要在他面前提起。
不論當初原因如何,他不想追究了,只要晏承書人在這裡,別的他都不追究了。
柏溪頹然離開,趙景巍看出來他眼底在滋生黑暗,柏溪是個眼中揉不得一粒沙子的人,那些事情,在他心上只會比腐爛的傷口還要痛,攪得他不得安寧,直到死去。
卻不曾想,晏承書還是叫住了他。
明明他自己也很煎熬,可他還是一把將柏溪從黑暗裡拽了出來,然後溫柔而堅定地邀請柏溪三天後一齊去宮外。
趙景巍知道,他們這些從黑暗裡掙扎出來的人,滿身污穢,好不容易見到陽光,是說什麼都不會放手的。
晏承書的溫柔,就是驅散黑暗的陽光。
趙景巍承認,那一刻,他嫉妒柏溪,嫉妒到發慌。所以柏溪離開后,他停下來,迫切想要抓住些什麼,哪怕只是多和晏承書聊聊。
可惜被拒絕了。
趙景巍早知道會被拒絕的,但心裡還是好難受。
他親眼目睹晏承書的心亂了,儘管對方試圖掩飾,可從未有過的急促腳步還是暴露了他。
趙景巍眼睜睜看著柏溪沖回殿內,反手關掉寢宮的門,甚至沒有回頭看他一眼,沒有確認他是否已經離開,失禮地將他丟在這裡。
這是晏承書從未有過的行為。
寬袍大袖下的拳不自覺握緊,掌心傳來陣陣疼痛,他卻像是感覺不到,執拗地看著剛被晏承書關閉的殿門。
「陛下,這是公子今天的葯。」
紅書的聲音一下將趙景巍從魔怔中叫醒,他猛地吸了口氣,才看到躬身站在他面前舉著葯的侍女。
像是一把通往晏承書身邊的鑰匙,毫無遮攔的放在他面前。
心跳頓時如擂鼓。
一下一下,連帶著被血液牽動的手都震顫起來。這一刻連風都有了痕迹,似乎有什麼東西注視著卑鄙的他,讓他陰暗心思無所遁形。
緩緩地,趙景巍伸出手,將葯碗端起。
那雙氤氳著風暴的漆黑眼眸緊閉。
這幾個月,本就是他盯著晏承書喝葯,現在他不是要去窺探什麼,只是送葯而已。
只是送葯。
趙景巍端著葯,大步流星朝晏承書的寢宮大門走去,他腳步飛快,手裡的葯碗卻很穩,一絲搖晃都無。
直到他終於走到寢宮門前,一旁紅書正要幫忙開門,卻被趙景巍一個眼神嚇退。
趙景巍立在門前,一隻手上還端著瓷白葯碗,卻不能如一開始想象中那樣推開門。
他只能……自虐一般聽著裡面壓抑的抽泣聲。
是抽泣聲。
沒有歇斯底里,只有壓抑到極致的喘息。一聲聲顫抖的喘息,和抑制不住的痛呼,裡面每傳出來一絲聲音,便會化作無數看不見的刀子,一刀一刀凌遲趙景巍的軀殼。
趙景巍從未有過這般痛恨自己敏銳的聽覺。
老人家常說,人不能做虧心事。他以前嗤之以鼻,卻未曾想報復來得這樣快。他剛針對完柏溪,現在便輪到了自己。
心臟鑽心的疼,胸口像是被鑿開了一個大口子,呼呼啦啦往裡面灌著冷風,讓人不自覺想要蜷縮起來。有那麼一瞬間,趙景巍煎熬到連自己是誰都忘了。
不知道過了多久,紅書怯怯守在一旁,低聲詢問要不要溫葯。
趙景巍僵硬的身體才略微晃動了一下,手指尖知覺重新回歸,才察覺到手裡的葯已經變得冰涼。
他回過神,屏息側耳,晏承書的殿內再沒有聲音傳來,才把葯遞給紅書,吩咐道:「葯溫好順便帶點糕點過來。」
紅書下去了,過一會兒重新帶著葯回來。
趙景巍一直站在原地沒動過,這段空檔不知道在想些什麼,拿好紅書帶來的葯,輕輕敲響晏承書的殿門。
「誰?」送走主系統之後,晏承書身上再次感受到電擊后的刺痛,人確實不太有精神,但也一丁點都睡不著,一人一統便小聲商量離開小世界的事情。
積分反倒不重要了,評分比那些積分重要的多,晏承書打算最遲三天後一定要回去。答應柏溪一起出宮的事情要辦到,但別的,他暫時不想了。
剛聊一會兒工夫,人還趴在床上緩氣,突然聽到有人敲門,晏承書還有些疑惑:「紅書?」
站在門外的趙景巍張了張嘴:「是我。」
他下意識隱瞞:「該喝葯了,先前紅書送過來,被我不小心打翻了,重新倒了一碗,所以遲了些。」
又是喝葯……晏承書沒有懷疑趙景巍,只是苦了臉:「統子我三天後就回去了,還喝這個葯幹嘛,趙景巍這輩子是個男媽媽嗎,太能管了。」
主系統走之前幫系統清理了一下內存里的廢料,這會兒腦瓜子比以前靈光很多:「晏晏!我突然想起來,我是能幫你關閉味覺的!」
「這你都能忘!」晏承書倒吸一口涼氣:「我喝了半年中藥!」
系統喜提一個爆炒栗子:「QWQ不是啦,只是我突然想起來,那個功能有缺陷,在同一個世界內,關了之後就不能再開了。也就是說,之後不論晏晏吃什麼,都會沒有味道了。」
晏承書激情翻身:「開開開,管不了那麼多了,還有三天咱就走,大不了吃三天白粥,讓那苦藥滾蛋!」
系統撥動開關,晏承書舌尖微微往下壓,朝門外應了一聲:「你進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