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3章 第 53 章
「你對我這孽徒倒是情深義重,怎麼,一個陽豐元還不夠?」
這句話在晏承書耳朵里就是左耳進右耳出,他都懶得搭理這些腦補怪。
他身上的傷太重了,沒注意到扶著他手臂的褚妄言動作僵硬了一瞬,才沉沉將他撐起,護在身後。
褚妄言召喚出長風,屹立在滿身是血的晏承書前面,劍指金虛元:「這裡是天行宗,你是天行宗的掌門,卻在做著這樣的事,你不怕你地位不保?」
「地位?」,金虛元不屑地打量天行宗的一草一木:「我告訴過你,實力才是地位。天行宗現在便是讓我晉陞實力的墊腳石。」
這話他曾無數次已無數種方法教導過褚妄言。比如天靈樹那一次,他曾說凡俗界不過是一群修為低下的普通人,魔修橫行又如何,修仙界才是褚妄言該重視的地方。
金虛元或許是習慣了打壓褚妄言,一邊吸納魔氣,一邊還不忘將自己最近所做的事情解釋給褚妄言聽。
「你以為,我派你去凡俗界,真是讓你調查不破的事?」
「錯了。我是想支開你,然後再對他們下手。」金虛元目光遙遙落在遠處代表身份地位的山脈上:「我會在下手的前一晚召你回來,等你在修仙界眾目睽睽之下回宗門,第二日,等著你的就是滿地屍體。包括我,也包括其他山脈的各位真君們。」
「你會成為我最佳的替罪羊。」
「在外期間,你和魔修勾結,回宗后,為修鍊魔功,借我對你的信任偷襲我,屠殺全宗弟子——你是我親自挑選的絕佳掩護。」
說不清到底是因為魔氣擴大了他心底的傲慢,還是他本就憋了太久,這一刻過於得意,才會肆無忌憚講出這種話。
晏承書難得喘息一會兒,在背後吃瓜,結果越聽越像是反派死於話多的流程。
他倒也沒急著打斷,背地裡加班加點偷偷吸收經脈里的魔氣修補傷口不說,表面上還賣力瞪著金虛元,做出些憤怒表情,給足了金虛元觀眾應有的表情。
那些表情確實是給了金虛元極大的滿足感。
他勝券在握,能有兩個觀眾看他如何一步一步走向頂峰,豈不快哉:「大徒弟,不要慌。即便你現在知道我本來的打算,也不會有任何改變。你剛從凡俗界調查魔修的事情回來,幾個月一無所獲,又在天靈樹場面露面,所有人都知道你回了宗內——到時候,殺了這些人的還是你。」
褚妄言冷冷瞪著他,沒有給出任何反應。
這讓他有些無趣,還是晏承書的表情有意思。
但晏承書不過是個外人,他更喜歡的,還是看這個從小看到大的弟子變臉色:「你在凡俗界調查這麼久,應該知道京都雲家吧。」
見褚妄言還是那副表情,他也不惱:「雲家已經被滅門了,我指使雲岐乾的。」
金虛元的下巴朝晏承書揚了揚,惡意一笑:「當時雲岐的魔氣泄露了出來,不過他那時已經是煉虛境,凡俗界那群修仙者根本察覺不到。只有這個魔修小子仗著同樣修魔,感知到了那邊的動靜。所以他趕過去了。」
褚妄言的眼裡終於有了慌亂,護著晏承書那隻手下意識抓緊晏承書的手腕,入手手腕細得驚人,像是輕易就能折斷。
他心頭越發不安,變了顏色,瞪著金虛元。
金虛元終於等到想要的情緒,哈哈一笑:「我看著他跟雲岐打,魔氣四溢,半個京都都是強橫的魔氣,這樣一下,便京都都知道有魔修在雲家殺人了。」
「你該感謝我,我看他要打不過了,還順手幫了他一把。」
「雲岐死了。」
「你後面這個,成了滅雲家滿門的『真兇』。」
「可惜了雲岐滿身魔氣,本是
我為自己準備的,便宜了他。」
晏承書吃著瓜呢,冷不丁被點名,手輕顫,當下在腦子裡炸了鍋:「不是!反派死於話多的環節為什麼要掉別人的馬甲?!」
他那麼大一個鍋呢!突然讓金虛元干碎個大口子。
晏承書趕緊找補,反手握住褚妄言的手腕:「你、咳咳……你別聽他胡說,咳咳咳……」
喉嚨裡面又腥又癢,晏承書經脈還亂著,忍不住咳出了聲,但好歹把意思表達清楚:「他說的不是,咳咳咳……不是真的!」
「沒事,你不用說了。」褚妄言緊緊回握著他,語氣篤定:「我信你。你好好調息。」
晏承書:「我——」
再次被捏緊了手腕,褚妄言冷聲:「他是什麼人我最清楚不過,你是什麼人,我也都記在心裡。」
晏承書心想你知道個什麼!他還想狡辯,那邊金虛元再一次開啟了話多環節,還是朝著褚妄言輸出:「我教你這麼多年,還是頭一次見你這麼護著一個人。」
晏承書見解釋不清了,乾脆擺爛,藉機在褚妄言手心寫字。
[我在修復經脈,給我一點時間。]
褚妄言只感覺到手心裡一頓難耐的癢意,勉勉強強辨認出來幾個字,心思全都亂了。
金虛元見褚妄言滿臉恍惚,還以為踩到他難堪的地方,笑著:「既然如此,你該謝謝為師替你尋的姻緣。你們當一對被人冤枉的苦命鴛鴦,只有彼此,誰也插不進來,豈不也是一段佳話。」
晏承書聽得夠夠的,滿頭黑線,乾脆不去聽了,沉默修復經脈。
能用物理手段讓人閉嘴,就不用費力氣去解釋這些莫名其妙的當面傳謠。
等終於能動,晏承書輕輕拉了一下褚妄言的手臂,待對方回頭,提氣飛起來,在褚妄言來不及阻止的眼神中,一頭扎進那源源不斷的魔氣流里。
晏承書渾身一個巨顫。
剛修復好的經脈重新被衝散,他猛地噴出一口淤血。
「少典!」褚妄言提劍飛上來,在半途被金虛元擊落,撞擊在石階上,狠狠吐出一口血。
金虛元:「現在還不到你過來的時候,弱者。」
金虛元居高臨下,眼帶挑釁:「等你成為魔修,才會知道這樣的你不過是個螻蟻。」
成為魔修?
褚妄言看著晏承書面如金紙的模樣,那頭他親眼見證寸寸變白的頭髮在半空中散出凌亂的弧度,而他站在下面,眼睜睜看著對方痛苦,卻無能為力。
弱是原罪。
一如上次,他觸碰對方已經涼透的身體,倉惶無力。
他不知道他的無能讓他失去了什麼,在這個世界里,弱小就只配一無所有。
他絕對無法承受再一次失去晏承書的痛苦,這一點他現在無比肯定。
晏承書本就與這一切無關,若非他天性善良,本不該捲入這一切。
這些原本是他的宿命,卻因為弱小,讓晏承書替他受過。
自責和偏執交織,兀地一陣狂風起,褚妄言的頭髮被吹亂,半空中的魔氣像是受到牽引,搖搖欲墜地朝他而去。
晏承書不過一錯眼,便發現底下的褚妄言出了岔子,那雙向來穩重的眼眸里,紅痕一閃而過,嚇得晏承書趕緊開口:「褚妄言!你別聽他的!」
晏承書一陣暴喝,分心的下場就是被魔氣沖刷,再次吐出一口血,他顧不上,接著朝褚妄言喊:「你聽他的你就真回不去了!你清醒一點,你不弱!你可是年輕一輩中最強的那一批人!」
褚妄言聽到他的聲音,緩緩抬頭。那一瞬間,晏承書心間狠狠沉了下去。
褚妄言眼裡已經不再是一閃而過的紅痕
,而是翻湧的血色,瀰漫速度之快。
那雙眼裡飽含著複雜到讓人看不懂的情緒,晏承書無意探究,反倒是發現了褚妄言入魔的速度快得有些不正常。
他猛地回頭看向金虛元:「你對他做過什麼?」
「你果然很聰明。」,金虛元獰笑一聲:「既然是盡心挑選用來承擔這一切的人,必然是從小就培養的性子。秉節持重下深埋的偏執,是他入我門下,我日以夜繼種下的心魔。這樣,他現在入魔,才更真實啊。」
原來這才是他的後手。
看似逼逼賴賴,實則步步為營,逼褚妄言自己入魔,比別人強行灌注魔氣來得更天衣無縫。
這樣,哪怕最後剩下一個人相信褚妄言,願意幫他檢查經脈,也只能探查到褚妄言是自己入魔的。
金虛元從一開始就說過,他打算讓褚妄言來背這個鍋,所以這一連串的廢話,其實都是他的陷阱。
晏承書表情難堪,褚妄言現在的魔怔絕不是一日之功,光是說是說不聽的。
他只得再分出些心神,一隻手朝下,將褚妄言身邊的魔氣吸到自己體內。
剛剛還魔怔的褚妄言不到半秒就反應過來晏承書在做什麼,還不待他伸手,便見金虛元將晏承書打落。
褚妄言表情巨變,沖向晏承書,卻在半路被金虛元的魔氣束縛,那無法掙脫的力量托起褚妄言,將他放到魔氣中。
褚妄言剛沾上魔氣,渾身便是忍不住巨痛,像是被泰山碾壓骨血,避無可避,粉身碎骨一般,渾身血脈爆裂,從皮膚滲出,連血液都要流幹了,卻還在清醒感受到自己的疼。
他終於明白晏承書從頭到尾所遭受的痛苦。
不止是現在,還有以往每一次救人。
晏承書都如他現在這樣,疼到入骨。
而他這個陰暗小人,為了試探,還在小綠的身體里種魔氣,引誘晏承書去吸收……他真該死啊。
褚妄言的眼神幾經變化,最後化為深紅,那魔氣環繞在他身邊,再次洶湧地朝他體內灌去。
金虛元看著褚妄言吸收魔氣,眼底露出驚喜神色:「我當初收你為徒,便是看中你這難得的體質!若是入魔,事半功倍,根本不用像你以前那樣,為了修鍊那點靈氣,苦苦掙扎。」
他騰空的身體緩緩靠近褚妄言,肆意打量,眼裡濃濃算計,毫不掩飾。
撲哧一聲。
金虛元低頭,便看見褚妄言的長風不知道什麼時候,插入了他的腹部。
「哈哈哈哈!」金虛元瞪大眼睛,看著褚妄言猩紅大眼睛,猛地抓住長風劍身,不管劍氣割傷手心,癲狂笑著:「想欺師滅祖?」
「還嫩了些。」他將褚妄言往後一推,輕易將他摔在地上,卻沒傷他:「無礙,為師可以原諒你的不敬。你已乖乖入魔,地上那個,我能留下他一條命。」
晏承書早看這老東西不對勁了,這一刻終於到達頂峰:「褚妄言!他忽悠你!他是打算騙你入魔,然後將你的軀體當做奪舍的殼子!他饞你體質!他根本沒打算讓你活著!」
那老狐狸哪裡是想給褚妄言潑髒水,他根本就是想佔用褚妄言軀殼!
看到金虛元一步一步朝褚妄言走去,晏承書急得顧不上修復身體,強行伸手吸收天地間飄蕩的魔氣,一如當初在雲家強行吸收雲岐留下的魔氣一般,不管不顧,瘋狂鯨吞。
他放棄了活下去的念頭,專註看著褚妄言,朝褚妄言吼了一聲:「你給我老實當個修仙者,魔修站在世界的對立面,到時候你便孤立無援了!」
那漫天如海般遼闊的魔氣盡數灌注到晏承書的身體里,白髮紛飛,那雙清亮如紅寶石一般的眼睛里閃爍著堅定的光芒。他像上古神獸饕餮,猛地吞斷魔氣來源,天行宗上空籠罩
的不祥氣息被一掃而空。
晏承書徹底放棄讓陽謹默來殺他的想法了。再耽誤下去誰都活不了,還不如搏一搏,反正最後結局是補天就行。
至於誰補天……
一個連出門都要搞化名的男主,慫包一個。
還不如便宜他小花。
晏承書猛地吸納魔氣,一邊吸納,一邊經脈逆轉,強行提升修為。
這套操作他熟,他有信心用這種辦法進階,錘金虛元這個老東西。
在褚妄言絕望到肝膽欲裂的眼神中,晏承書渾身再次崩裂出鮮血,這一刻的他狼狽如厲鬼,卻是褚妄言再也不曾見過的至純至善。
褚妄言用盡全身力氣也沒能伸出哪怕一根手指,他眼裡屬於魔修的紅痕散去,數不盡的血絲暴起,看上去竟然也和魔修沒什麼區別。
他躺在地上,眼裡硬生生滾出血淚,無聲喊著:不要……
金虛元失去魔氣滋養,眼睜睜看著晏承書奪走他苦心孤詣數十載的心血,猛地吐出一口鮮血來,連周身魔氣都沒維持住,用僅剩的靈氣怒吼了一句:「豎子爾敢?!」
*
陽謹默和雲不驚匯合后,將自己遇到晏承書的事情和雲不驚交流了一下。
包括那熟悉的葯香味。
卻不曾想,雲不驚從儲物戒指里拿出來一塊褚妄言的玉佩。
那東西陽謹默認識,褚妄言從不離身,看得極為重要。
現在它在雲不驚手裡。
而雲不驚說,玉佩是和藥膏一起放在他身上的。
褚妄言認識那個魔修。
想起山巔之上那人奇怪的眼神,以及不還手的動作,陽謹默帶著雲不驚,一齊趕回了天行宗,打算找褚妄言問個清楚。
雲不驚修為低,兩人路上浪費了些時間,沒有第一時間趕回去。
只是剛到半路,便聽見掌門蘊含靈氣的聲音,又驚又怒,似泣血一般:「豎子爾敢?!」
陽謹默心頭一跳,顧不得雲不驚,猛地提劍飛了過去,親眼看見白髮紅眸,滿身鮮血,形如厲鬼的魔修漂浮在半空,一拳重擊在宗主的胸口。
宗主含血墜落,身體迅速衰敗。
褚妄言倒在一邊,雙目猩紅,瞪著那個魔修。
來不及多想,陽謹默自背後狠狠捅出去一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