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4章 第七十四章

聊起最近發生的事情時,太宰治無疑又在抱怨任務又多又無聊，手下的傢伙笨得跟塊木頭似的。

「織田呢？」

「我？嗯……我還在寫那部小說呢。」織田說道。他胸口的口袋插著一根小巧的鋼筆。

「唔哦哦，那等織田作寫完,我有這個榮幸拜讀嗎？」太宰治眼睛亮晶晶的,很是期待。

「嗯。不過我才寫了個開頭。」

「額，你從上個月起，就只寫了個開頭吧。」坂口安吾沒忍住，吐槽道。

咕咕精本精難得感到了心虛，挪開了視線。

「啊，真好啊,大家都有自己想做的事情。我快無聊死了，比起和那個蠢蛞蝓搭檔,寧願跟著拓也出去跑外勤。」

「少來，你哪次來不是來給我添亂的。」

太宰治眨眨眼,裝作一副痛心疾首的樣子,捂著胸口,撒嬌道,「可是我在努力幫拓也的忙哦。」

不過說實話,除了比較煩人外,有了太宰的加入，有些事情確實快了不少。比如排查叛徒藏匿地點之類的。

北原拓也想了想,提起了前段時間去貧民窟的事情，稍微令他有些苦惱。

「啊～啊，是因為之前在貧民窟里撿到的那個小子嗎？」

太宰治挪開了視線，目不轉睛地盯著眼前的酒杯里晶瑩的酒液,將心中翻湧的情緒藏好,淡淡地說道。

其他二人雖無疑打聽他人的私生活,但多少心中產生了好奇。

這也不是什麼重要的隱秘之事。

北原拓也便和朋友們聊起這件事情。

……

原本只是來追擊港口mafia某個叛逃分子，然而當北原拓也到了截獲消息中，叛徒的藏身點，卻只看到一個瘦弱的黑髮小女孩蜷縮在廢棄的紙板上，身上蓋著幾張報紙充當被子。

拓也環視一圈周圍，除了女孩時不時的咳嗽聲，安靜得很。確認不是什麼陷阱后，北原拓也走上前，蹲在小女孩的身邊，想要查看她的情況。

黑髮女孩也意識到有人來了，勉強睜開眼睛，含糊地嚶嚀，「哥哥？你怎麼回……」

不是哥哥。

她立即反應過來，縮起身體想要躲藏，像是只見到生人的幼貓。

北原拓也眉頭擰成一塊。對方的低聲喘息和紅到不尋常的臉頰，無疑說明了她身體情況糟糕透頂。

再這樣放任下去，估計挺不過今晚。

於心不忍的北原拓也還是決定先帶對方去醫院。

正當他伸手決定去抱那個小女孩時，就聽見門口發出噼里啪啦東西掉落一地，隨後一個瘦弱的男孩暴怒地吼道。

「別碰我妹妹！」

男孩身上的衣服布料破破爛爛，瘦削的臉龐一看就營養不良。地上掉落著幾個麵包，即使隔著距離也能看出這些麵包又硬又老，有些時間了。

黑瞳黑髮的男孩，只是鬢角的發尾泛白，長相清俊，和拓也懷裡的小姑娘在眉眼間多少有幾分相似。

這是她剛剛說的哥哥嗎？

「……你妹妹她現在在發高燒，我沒別的想法。」

北原拓也收回自己打量對方的視線，皺著眉，手背貼在懷裡那個長相清秀的小女孩的額頭上。滾燙的溫度透過手套的皮革立即傳導入皮膚。

他很快縮回了手，沉聲對面前像是條野狗般警惕的男孩說道。

不過對方看起來沒有領會他的意思。

此時的黑瞳男孩弓起身體，努力讓自己看起來危險嚇人，殊不知此刻他的動作，倒像是只炸了毛的小動物，呵斥著對方離自己遠些。

「……把我妹妹還回來！」

若不是擔憂自己控制不好這異能力，傷害到小銀，芥川龍之介恨不得把面前這個傢伙撕碎。

面對芥川對自己毫不掩飾的敵意和殺氣，北原拓也倒也能理解。

在擂缽街貧民窟這種危機四伏的地方，他們又是弱小的孩子，若是沒點警惕心，早就被其他人拆得吃到連骨頭都不剩了。

能活到現在，幸運絕對佔了絕大部分。

「哥哥……」

「小銀！」

芥川龍之介聽到妹妹羸弱得如同小貓般叫喚的聲音，心急如焚。他不敢再讓妹妹離開自己，立刻催動著自己的異能力「羅生門」，攻擊對方腳下踩著的水泥地，想要將對方擊退。

然而他還不能控制好羅生門，衣擺形成的異獸先是划傷了自己的小腿，才慢半拍地沖向敵人。

雖然沒有異能，但長期和中原中也這種級別的異能力者對打的北原拓也，對付一個連控制住不傷到自己的三腳貓小屁孩，還是綽綽有餘。

他直接抱起芥川銀，輕巧地後退，閃開對方異能攻擊。

柔軟的布料卻在對方的控制下，變得如同刀鋒般堅韌無比，狠狠刺入北原拓也身後的水泥地，狂暴的異獸將那塊地方搗成稀爛，留下一地的深痕。當收回化成刀刃的衣料時，芥川龍之介因為慣性和后坐力，不可避免地搖晃著倒在地上。

異能力者？還是罕見的攻擊類型。

在這擂缽街還能找到野生的異能力者，著實令人感到意外。不過，看起來他還無法掌握自己的力量。

拓也心中微動。

但同時，他也聽到了芥川銀小聲的喃喃。

是哪裡受傷了嗎？傷口發炎的話倒是有可能出現這樣高燒不止的狀態。

拓也有些擔心這女孩的情況，輕聲說了一句，「抱歉，我要看看你的傷口，可以嗎？」

芥川銀燒得意識有些模糊，或許是本能告訴她面前這個人沒有惡意，含糊著應了一聲。

得到許可后，北原拓也小心翼翼地掀開芥川銀腰上的衣物一角。白皙的腰部有一道顯眼的刀痕，傷口周圍一圈通紅。

好在那傷口並不深，看起來是只皮外傷，或許是刀不幹凈，再加上小姑娘本身就營養不良，所以輕微的傷口，便足以引發發炎發燒等癥狀。

然而，站在不遠處的芥川龍之介顯然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他只是看到一個形跡可疑的傢伙對著自己妹妹動手動腳。

「我要殺了你！」

他咬著牙，想要再次催發異能力。不過這次不需要北原拓也費力躲開了，瘦弱的少年自己先一步失去控制，原本懸浮在半空中的異獸瞬間癱軟，恢復成原本柔軟的形狀。

強行驅使異能力對身體帶來的負荷，再加上焦急導致的氣血攻心，芥川一時間喉嚨間的瘙癢讓他咳嗽不止，有些狼狽地彎下了腰。

他捂住自己的喉嚨，試圖壓制住自己的咳嗽聲，然而翻湧上來的鐵鏽味讓他的肺部感到痛苦不已。

「咳咳……咳、咳咳……混蛋……」

北原拓也忍不住看了他一眼。發尾泛白的瘦弱少年此時已經正趴在地上，惡犬一樣的黑眸依然死死地盯著自己，臉上寫滿了憤恨與不屈，指間帶著淡淡的血色。

他思索了一下，放下了芥川銀，自己退後兩步。

「那你現在帶著她離開吧，如果你有這個能力的話。」

芥川龍之介一愣，但咳嗽聲還是沒有停止。

他狐疑地盯著面前的金瞳少年，對方穿著打扮看起來只是個普通的過路人，但和他們這群貧民窟出來的傢伙格格不入。

芥川不太相信面前的傢伙就這樣放自己離開，他在地上掙扎了半天，才勉強爬起身。

「小銀！」

芥川銀沒有回答，就連站起身和哥哥一起走的力氣都沒有。

芥川龍之介咬著牙，用自己並不強壯的肩膀架起妹妹的身體，踉踉蹌蹌地走出這間房子。

而下一秒，門外黑壓壓的木倉口毫不客氣地對準了他和芥川銀的腦袋。

芥川瞳孔一縮，難以置信地轉頭看向身後那個傢伙，咬牙切齒地擠出聲音。

「你騙我！」

「我可沒騙你，有能力的話你就自己離開吧。」

北原拓也慢悠悠地跟上來，平靜地說道。

男孩手裡緊緊抱著自己的妹妹，即便下一秒就會失去性命，也嘗試著想要護住對方。

北原拓也嘆了口氣。他果然還是做不到對一個孩子那麼冷酷無情。

「你還不理解現況嗎？你太弱小了，保護不了自己重要的人。」

「你看，現在只要我直接下令射擊，你和你妹妹在一瞬間就是斃命。你能做到在他們開槍之前，殺了擋在你面前的傢伙嗎？當然，也包括我。」

芥川龍之介抿著缺少血色的薄唇，眼睛紅得似乎能夠吃人。

他清楚地明白自己做不到，因為「羅生門」無法立即驅動，即便能殺掉其中一兩個，也無法擋住傾瀉而下的子彈，更別提保護意識不清的小銀。

因為太過弱小，連生命都掌控在他人的手上，無法反抗。越是如此，他越是感到不甘心，憤怒使得心中的野獸快要衝出牢籠。

就連活著，都費勁了全力。

北原拓也看出他臉上表情的變化，聲音放緩了些，既是無奈又是柔軟。

「你難道還想像只流浪狗似的，渾渾噩噩地遊盪在這底層嗎？你有著無限潛力，不該如此。」

「你到底想說什麼！」

「我想邀請你加入港口mafia。」

芥川龍之介像是被對方的話擊中，臉上露出了一絲局促。

「我不理解。就像你說的，我那麼弱小……」

「那就變得更加強大，展現你的價值。」

「你的異能力也好，你的血肉也好，一切都是值得作為交換的價值。」

面前的短髮青年沒有猶豫地說道，朝自己伸出了手。

芥川龍之介感覺乾澀枯渴的喉嚨像是被什麼莫名的情緒卡住，喉頭微顫著，艱澀地給出了答案。

「……好。」

他像是重新找到了生活下去的價值，無比珍惜地將自己的手掌輕輕搭上。

說實在地，北原拓也其實鬆了一口氣。

他不像太宰那樣能言會道，能夠直接通過語言的力量，直接把人忽悠回去。他正思考著如果溫柔手段勸服不了這塊硬骨頭，要不要直接訴諸於暴力手段。

簡單而言就是，那麼好的苗子，先打包回去看看再說。

拓也這才想起來，自己還不知道對方的名字。

「你叫什麼？」

「芥川龍之介。」

「芥川嗎。今年幾歲了？」

「……十四。」

北原拓也有些驚訝，上下打量了他一番。芥川龍之介被他看得有些局促不安，蒼白的臉頰帶上羞赧的緋紅，抿唇的表情像是只豎起毛髮的流浪犬。

結果，就聽見對方毫不客氣地評論道。

「太瘦了。我還以為你只是有十一、二歲呢。」

看著和同齡人相比，長期營養不良的芥川龍之介又瘦又小，跟只小雞崽似的，風一吹都會跟著走。

芥川龍之介張了張嘴，又重新閉上，惡狠狠地低下腦袋，表情看起來有些委屈。

……

「哎，總之就是這樣，那孩子有點彆扭，不過倒是挺聽話的。」

北原拓也喝了一口酒，潤了潤喉嚨。

「呵呵，你還是一如既往的，喜歡撿亂七八糟的東西回來啊。」

上次是狗（中也），這次又是條狗（芥川）。

太宰治聲音里充滿了明顯的個人情緒。那股濃濃的酸味，都讓織田作之助忍不住想要回去看看，是不是自己的醋缸被打翻了。

「我只是覺得，那孩子的模樣有點熟悉。」拓也的聲音有些低沉，像是在思考什麼事情。

好像，這種事情在他身上也曾經發生過一樣。

但努力回想，依舊追憶不起來任何事情，北原拓也只能無奈放棄，轉而提起了別的話頭。

「再說了，織田不是也收養了五個孩子嗎？」

被點到名字的織田作之助像是慢半拍似的，「嗯？」

拓也指的是織田在龍頭戰爭時救下的那五個失去父母的孩子。

一下多了五張嘴，好在有酒吧的收入以及他偶爾寫些隨筆投稿獲得稿費，倒也不覺得緊張。

他用平日里一貫的慢悠悠的語氣，安然說道，「可是大家都很乖啊。」

是嗎？北原拓也不置可否。

「大概是你的脾氣好，又喜歡孩子吧。」

「嘖。」太宰治顯然還在鬧脾氣，嘟囔著，「再說了，芥川那傢伙跟只狗似的，又梗又蠢，怎麼都教不會。」

而且，每次看到拓也的時候，雖然臉上看上去冷冷的沒有表情，但身後那條尾巴都快搖到骨折了。

和中原中也那條蛞蝓一模一樣。

果然，他最討厭的生物就是狗了。

「是太宰在訓練嗎？我還以為拓也會親自教他。」畢竟是他領入港M的。

「我又沒有異能，在這方面還是讓專業人士來指導會比較好吧。」北原拓也聳了聳肩膀，把棘手的事情丟給太宰治，他也樂得清閑。

也不知道太宰用了什麼手段，成功收服了芥川龍之介，讓他尊敬有加，每次都會畢恭畢敬地喊聲「太宰先生」。

太宰訓練的方法可算不上什麼溫柔，或者說算得上是暴力——當然效果也是顯然易見的，雖然太宰經常說芥川愚蠢，實際上後者的進步速度可是相當之快。

作為「黑蜥蜴」總長，北原拓也大部分時候都帶著人在橫濱其他地方跑外勤。

以至於芥川龍之介每次遇到北原拓也時，臉上表情很少，但眼睛亮閃閃的，說不出的期待。

不過，北原拓也倒是感覺自己在對方眼中跟塊肉骨頭似的，那炯炯有神的目光讓人有點，呃，後背一涼。

他更多的還是訓練芥川銀的體術。

當然，有關暗殺之類的技巧他並不擅長，自然由紅葉來指導。別看銀看起來柔弱溫婉的模樣，實際上性格堅韌，話也不多，被打趴下就搖搖晃晃站起來，從不抱怨。

「我不能拖哥哥的後腿。」

芥川銀咬著下唇，低聲回答道。

偶爾也會小聲喊他一句，「拓也哥。」結果小銀自己先紅了臉，不好意思地跑開。

這讓大多數時候接觸都是五大三粗的男生的北原拓也，心中產生一種微妙的感覺。好像自己多了個妹妹似的。

嗯，果然還是女孩比較貼心啊。

想了想其他幾個「弟弟」，北原拓也忍不住在心中感嘆，默默抿了一口威士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