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3章 第八十三章

？！

北原拓也瞬間瞳孔緊縮,身體先了腦袋一步開始行動。

【太宰治】閉上眼睛，享受著這最後時刻。

想象中的失重感卻未到來，手腕處被人緊緊地攥住。肩膀處肌肉拉扯的刺痛感順著末梢神經傳入大腦皮層,刺激著【太宰治】重新睜開眼睛。

眼前朦朧的視線逐漸清晰起來，微微仰頭，便看到了那張記憶中熟悉的臉。金色的眸子如同太陽一般耀眼。

【太宰治】瞪大了眼睛,不可置信地出聲。

「拓……」

「你他媽給老子閉嘴！」

北原拓也一隻手死死地拽住【太宰治】的手腕，另一隻手則扒在頂樓天台的邊緣上，五個手指因為施力而泛白褪色，水泥牆面粗糙的摩擦感讓他的指腹生疼，又不敢鬆懈下力。

【太宰治】仰著腦袋,愣愣地看著北原拓也咬牙切齒的表情,腦袋一時之間沒有回過神來，鳶色的眸子如同貓兒一般瞪得老大，嘴唇微張,囁嚅了半晌,才結結巴巴地說道。

「你、你怎麼會在這裡……」

「跟你說了，閉嘴！」若不是情況危險，北原拓也都想朝著那團亂七八糟的黑腦袋上來上一巴掌。他感覺到對方的手腕從自己的手掌中快要脫出,於是又加重了手中攥緊的幾分力氣。

「等會兒上去再說。」

【太宰治】終於冷靜了下來。雖然不知道對方身上發生了什麼事情讓對方重新出現這裡,但很快便接受了這個現實。黑髮男人的眼神閃了閃，嘴角泛起一抹淡淡的苦笑,輕聲說道。

「不管怎麼樣,能再最後見到拓也,真是太好了。」

「呵呵,什麼最後,之後你還有的要見我呢！」

北原拓也磨了磨牙,了解他性格的【太宰治】笑了笑，卻沒有做出反駁。

在微弱的陽光下，隱約可見他晶瑩的鳶色眼睛中，倒映著那隻拉住自己的手，和主人焦急的表情，

「拓也，這個時候鬆手也沒關係的。」

「我早就做好了死亡的準備。」

……

『『啊~啊，真好呢，計劃終於到了最後一步，我的任務也結束了。』

【太宰治】笑著說道，聲音平靜。

在耀眼奪目的夕陽之下，周圍的一切被染上一層不詳的血紅色。長期缺乏休息的臉龐瘦削又白皙，帶著如同玻璃一般的易碎感。

男人被寬大黑色西裝罩住的身形顯得更為消瘦，似乎只要輕輕一推，便會墜入萬劫不復的地獄之中。

他站在天台的邊緣，仍由風將自己的髮絲吹拂得到處亂飛。

黑髮男人微笑著看著門口的二人，平靜的語氣中多了一絲靈魂被解放后的釋然。』

『『總算迎來夢寐以求的死亡的我，』』

『『幸せですね(真幸福啊。)』』

『終於，他可以閉上眼睛，向後倒去。』

……

『——幸せですか(「幸福」嗎？)』

……幸福啊，當然幸福了。

織田作不再殺人，加入了偵探社，同時已成為了他一直想做的小說家，收養了很多很多孩子；敦現在可以控制好自己的異能，他會被森先生收養；鏡花也會加入偵探社，可以解開自己的心結；芥川和銀能夠重聚；港口fia有中也能接管。

而且有他們在，也一定可以守護好橫濱和「書」。

他已經安排好了一切，所有人都會有最幸福的結局。

而他也會迎來自己一直夢寐以求的死亡，只有這樣這個世界才不會因為「書」的真相而崩潰。

這是這個故事最好的結尾。

……

『——本當に幸せですか（這真的「幸福」嗎？)』

……

那不知道是誰的聲音，又或是他心底另一個自己的聲音，在耳邊低聲喃喃著，卻如同驚雷一般，每一個字元都敲打著他的心臟，沉重得難以呼吸。

【太宰治】瞬間瞪大了眼睛，顫抖著，眼前的一切瀕臨模糊，難以言喻的悲哀感席捲全身。那張向來能說會道的嘴，像是被人用東西嚴嚴實實地堵上，張了半天，卻說不出一句話。

頂樓處的風越來越大，兩個人的身影懸挂在港口Mafia大廈的邊緣，隨著風的吹拂而晃晃悠悠，搖搖欲墜的模樣隨時都有可能墜落。

北原拓也沒有說話，只是咬牙使勁，多堅持一會兒，也就意味著等到幫助的概率越高。

然而情況比他想象的還要再糟糕一些。指腹隨著粗糲的水泥牆壁摩擦破了皮，滲出深紅色的血，浸染在邊緣的水泥上。

快堅持不住了。

就在此時，沙色的布料及時地纏繞住他的手臂以及腰肢，一股強大的力量順著脫乎常理般堅韌的沙色布料，將北原拓也的身體拽住，然後向上拉起。

北原拓也心中一振，趕緊抓緊太宰治的手腕，想要對方的力量上去，卻發現【太宰治】如同放棄般，一動不動，重力無情地將對方的手腕從自己掌心中向下拉扯著。

「快點抓緊，另一隻手呢？！」

【太宰治】聽見頭頂的北原拓也不耐煩地罵了一句，一滴自額間滲出的冷汗落在他的左眼的繃帶上，暈染開一片深色。他忽然有些晃神，像個孩子一般，不知所措，茫然地望著對方。

北原拓也咬著牙，完全是憑藉著自己的毅力支撐著身體。他感覺到對方的手腕快要中滑出去了，承受著兩個成年男人重量的肩膀也隱隱有脫臼的趨勢。

【太宰治】肩頭上的那件沉重黑色西服早就落下，而那條如同鮮血般紅艷的圍巾，如同一隻斷了翅膀的飛鳥，隨著風搖搖擺擺著，飛舞著飄向遠方，無論飛得多遠，依舊是向下墜落著。

終於，黑髮男人笑了，只是那張笑臉看起來比哭還難看。

他輕聲說道，

「我已經安排好了一切，包括死亡，這是必然會迎來的結局……」

而下一秒，卻被頭頂的北原拓也怒聲打斷，所有的聲音全部被堵回喉嚨。

「你他媽以為你是誰啊！」北原拓也厲聲罵道。

「「安排好一切」，你以為自己是高高在上的神嗎？！」

「少廢話了，趕緊抓緊我的手。」

「不是的，我、我，」【太宰治】苦笑著，似乎想要向對方解釋。可是，到最後，他卻什麼都說不出來，只能露出一個無奈的表情，輕聲道歉。

「對不起，拓也……」

北原拓也都快氣笑了。

「那好，那我告訴你，我管你什麼狗屁計劃不計劃的，」

「給我活著！」

他大聲吼道。

短髮青年緊緊地攥著他的手腕，還是沒有鬆開。

【太宰治】張開著失去血色的嘴唇，如同哭泣般，難以言喻的情緒從那隻未被厚厚繃帶纏繞著的鳶色眼眸中流淌而出。他已經分不清自己是在哭還在笑了。

……你又要，再一次救起我嗎？

已經沒有意義了吧。

他卻聽見自己用顫抖的聲音小聲回答著。

「……好。」

像是溺水之人抓到那根救命稻草一般，虔誠地說道。

冰冷的手指小心翼翼地搭上短髮青年溫熱的手腕，汲取著溫度，試圖讓自己的身體也跟著熱起來。

即便這樣他還不知足，抬起另一隻手，雙手一起，緊緊地攥住北原拓也的手腕，在

上頭留下惹眼的紅白相交的指印，深深地幾乎嵌入血肉。

「拜託了，拓也。」

再救我一次吧。

纏繞住拓也腰肢的布料這個時候也果斷髮力，像是拋起來一般，輕鬆地將二人拉上了天台。

兩個命懸一線的傢伙，此時以一種極其狼狽的姿態趴在地上大口喘著氣。尤其是北原拓也，他的右邊肩膀在剛剛脫了臼，一跳一跳的疼痛感像是針扎般刺著他的太陽穴。

好在這不是什麼大事，緩過勁兒來的北原拓也就忍著痛，自己把自己的肩膀推了回去。

「太宰先生！」

一個剪得奇怪斜劉海的銀髮少年看到安然無恙的二人，連聲喊道。他穿著一身誇張的黑色外套，領口一圈的毛領將脖子和小半張臉遮擋得嚴嚴實實，紫金相錯雙眸極其罕見。

港口Mafia什麼時候多了這麼一個人？

北原拓也對他沒有任何印象。

不過他認識邊上的另一位——雖然對方今天居然捨棄了平時常穿那套黑色長款禮服，而是換上一套沙色大衣和西裝，打扮得看起來像個偵探。

他長呼出一口氣，站起身拍了拍沉默不語的芥川龍之介的肩膀，說道。

「謝了芥川。」

被拓也感謝的芥川龍之介先是全身一僵，眼中露出一抹疑惑，遲疑了片刻，還是閉上嘴，點了點頭作為回應。

北原拓也收回了視線，活動著自己的手指關節。磨破的指腹還滲著血絲，隱隱作痛著。

接下來該收拾這個小混蛋了。

他緩緩走近了趴在地上輕聲咳嗽的太宰治，臉上烏雲密布，帶著明顯的殺氣。銀髮少年有些糾結，不知道自己是否應該阻止對方靠近——畢竟就在剛剛，這位先生及時地拉住了太宰先生。

而【太宰治】則微笑著抬起腦袋，眼中的情緒難以用言語形容。

「咳、咳咳。拓也，剛剛忘了和你說，好久不見啊……唔！」

【太宰治】一邊咳嗽著，一邊說道。然而，他剛剛站起身，就被靠近了自己的北原拓也一拳擊中了腹部。湧起的胃酸翻上咽喉，帶著一絲苦澀，從肚子席捲全身的疼痛感令他沒忍住悶哼一聲。

啊啦啦，看來是真是很生氣呢，拓也。

【太宰治】臉上那抹平靜的神情最後還是化成了苦笑，思考著如何讓暴怒狀態中的北原拓也冷卻下來。

或者說，要怎麼不把自己揍得太慘。

「太、太宰先生！」

那位不曾謀面的銀髮少年頓時全身緊繃，如同一隻炸了毛的銀色大貓，弓起後背，左手泛著淺藍色的光輝，。

雖然很感謝對方拉住了太宰先生，但是如此明晃晃的攻擊卻讓他本能地做出保護的姿態，下意識準備發動異能力。

「敦。」

【太宰治】用手摁住被一拳砸中的腹部，微微躬身，但依舊皺眉輕聲呵斥道。像是被摁下了暫停鍵，中島敦的身體瞬間就不動了，安分地停留在原地。

而他自己則是一副顫顫巍巍的模樣，看起來可憐極了，柔弱又無助。

北原拓也已經不吃這一招了。他也不管那麼多，直接拎起【太宰治】的衣領。【太宰治】毫無防備地被對方拽到面前，兩個人的額頭幾乎抵在一起。

他聽見拓也咬牙切齒的聲音，像是馬上就要朝著自己的臉蛋再來上一拳。

「從小到大你這自殺癖改不掉了是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