誰是替身09

『趣樂』的會議進行的很順利，就是會議中那些隱隱約約的打量目光，讓簡以楊總覺得比起彙報工作來，他更像是動物園裡被看的那個猴。

趙威廉也意識到這一點，中途警告了好幾遍，不過『趣樂』作為一家創新型的遊戲公司，很鼓勵員工提出自己的想法，就連會議室都是那種擺著沙發坐墊的休閑風，公司氛圍可想而知。在這樣一個上下級界限模糊的公司里，趙威廉的警告也只是讓人收斂了一點——從光明正大的看變成了偷偷摸摸的看。

簡以楊：彳亍口巴。

長得好看還不許被人看了？多看看又不會少塊肉。

他只糾結了一會兒就往後一靠，放任別人看去了。

這稍顯散漫的姿態反而讓原本偷偷摸摸打量的人覺得臉上莫名發燙，沒過一會兒，那些目光居然都一個接一個地收回了。

簡以楊只當是滿足了這些人的好奇心，倒也沒有多想。

不過簡以楊的悠閑只持續到報告結束，照他本來的打算，他這次就是來公司看看情況，以免到了劇情用得著的時候才發現自己的公司黃了，那簡直白瞎他先前費的功夫。

但就剛才那麼隨便一聽，公司非但沒黃，還發展得挺蒸蒸日上的。

這就沒什麼可操心的了，至於再有什麼需要長時間觀察才能暴露的內部問題，那是日後接手這家公司的霍大總裁要乾的事，跟他沒什麼關係。

簡以楊正很不負責任地這麼想著，準備離開的步子卻被人攔住了。是一個格外眼熟，讓簡以楊看見就眉心一跳的人——『趣樂』的技術部負責人，江清燦。

江清燦剛才也做過報告，不過和語氣激昂、大談公司前景，演講頗具感染力的市場部的同僚不同，這位技術人員做的報告相當中規中矩、甚至都有點平鋪直敘，像是做什麼學術報告。就連這會兒站在簡以楊面前時，也露出點兒不善言辭的局促來，「簡總，我剛才報告里說的那個技術關鍵點，部門裡做了幾個月都沒什麼突破，您能……」

簡以楊根本不等他說完，就立刻打斷，「不能、不行，不可以，我接下來還有事。」

他否認三連以示拒絕之堅定。

出現眼下這個場面，可以說是歷史遺留問題了。

……

重複工作最消耗人的熱情，簡以楊一開始重回劇情開局的時候，整個人的狀態簡直是「剛剛寫完博士論文電腦就出了故障，論文連同五年的數據一起被一鍵清空，還沒有備份」，簡以楊人沒有當場崩潰已經是他心理素質過硬了，要他重新以飽滿的熱情投入工作簡直不可能——沒撂挑子不幹，已經是他對這份職業最大的尊重。

這種消極怠工之下，當然不可能有什麼好的工作效果。等簡以楊終於整理好情緒就發現，人果然還是不能隨便擺爛，不然帶來的爛攤子只能自己處理。

太鹹魚的後果就是本該順利發展的劇情到處都是漏洞，這間公司成立也早被簡以楊拋到了腦後，等他終於想起來補救的時候，情況就有點不受控制。

按說都干過一遍的事，這會兒只是重新走一遍流程應該很容易，但是問題在於世界發展是動態的、人面臨的情況也是會變的。

就比如說，第一點，用人方面。上個劇情線里的公司員工不可能留在原地等著他挖角，這會兒都已經找新工作的找新工作，該回老家的回老家，簡以楊又不可能按著頭讓人強行入職。

萬幸趙威廉這個未來公司核心人物還在，仍舊是被老東家排擠，但是違約金纏身無法辭職的狀態——簡以楊覺得趙威廉這人的人品能力都靠得住，就是運氣不大好，總能倒霉催的遇見些黑心東家（簡以楊：對，說得就是我自己）——他眼明手快地付了錢、把人撈過來。

說起來簡以楊還怪遺憾的，上次劇情線里，他一撈趙威廉，就順帶帶來了一大票的中層管理人員，但是這次顯然沒有這麼好的運氣了。趙威廉被排擠了那麼久，早就成了原公司的邊緣化人物，原本的下屬也好、朋友也好，早就走的走、散的散，就算留下來的也都關係疏遠了。

這也不能怪人情冷暖，大多數時候人總會本能的先考慮自己的利益，理想主義者總是少數，成年人總要學會向現實低頭。

除了員工，市場環境也跟先前不同。

上次劇情線的時候，簡以楊這公司正好趕上了遊戲市場的風口，那可真是豬站在上面都能飛起來。可等到這次簡以楊終於想起來了這事時候，窗口期早就過去了，再想要支起攤子來，只能靠實力了。

……實力。

跟一個臨時搭起來的草台班子講實力，這簡直比說他這個替身成為主角攻的真愛還要離譜。

但簡以楊名下的這個公司背景板是背景板，在劇情裡面確實是有作用的，尤其是在他最後被掃地出門做清算。

經營水平是什麼程度不用管，但是公司必須有這麼一個。

但以當時的狀況，想要盤活這公司就兩條路——要麼砸錢，要麼搞技術。

按理說以簡以楊的人設，他應該選擇前者，但問題是，他有錢嗎？！他的錢都是霍大總裁的錢！

他就一個替身，又不是真愛，平常的小打小鬧霍總不放在眼裡。但他要是真的越過了那條線，讓霍大總裁覺得他過分了，不等正牌白月光回來，他就得被掃地出門——那還走個毛線劇情啊？！！

但是後者也不容，技術。

挖技術人員他不要錢嗎？！

果然，世上只有一種病——窮病。[1]

這明明在劇情里就是一個替身向金主要錢借口的殼子公司，差點把簡以楊全部身家搭進去。他被逼的沒辦法，最後只能捋起袖子自己上。

簡以楊畢竟走過了那麼多的世界，其中也有不少科技水平極高的位面，雖然他扮演的替身大多數都是沒什麼腦子的花瓶，但是他又不是真的沒有腦子，真論起知識儲備來，起碼這個小世界的土著比不過他。

簡以楊面臨的主要問題是怎麼把別的世界的技術轉換到當前世界的框架中去，這也是個不小的工作量。

一來二去的，等簡以楊回過神來的時候，發現他這個本來該被精心飼養、只負責把羽毛打理的漂漂亮亮的金絲雀，不知道什麼時候成了起早貪黑日常加班、遭受各種bug毒打的社畜。

直到那天，簡以楊因為某個臨時bug加班到凌晨，一回來就看見霍大總裁在黑著臉抱臂坐在沙發上，臉上的不悅都快溢出來了。

簡以楊：「……！」

他突然醒悟：他是來給天命之子當真愛替身的，不是來拉動的小世界遊戲技術升級轉型！不如說真的搞出後者，才會讓情況變得麻煩起來。

簡以楊醒悟之後，就乾脆地撒手不管了。

——『趣樂』已經是一個成熟的公司，該學會自己管理自己了。

簡以楊覺得他跑得那麼乾脆利落，眼前這位技術部負責人得負相當大一部分責任。

就像是現在這會兒，在簡以楊都已經這麼直白的表明了自己拒絕的意思，按照正常人的思路來說都會放棄了，但是江清燦顯然不是什麼正常人，他問：「您有什麼事兒，我能幫您嗎？」

一旁正準備離開的市場部總監聽到這話，臉色都控制不住扭曲了，連忙看簡總的表情。

簡以楊沒什麼表情，準確說表情有點發木。

他知道這位公司元老、現技術部負責人絕對是在真心實意的提出幫忙，但是話里的意思也很明顯——「趕緊忙完了來干『正事』」。

這種程度和以前比起來根本不算什麼。

簡以楊還見過對方一晚上出五稿修改案，雖然每一個比前一個都更加完善，但是給修改意見的是簡以楊啊！

員工是好員工，主動加班、絕不喊累，從來不提升職加薪，就是卷得爆棚，簡以楊願意稱之為「反向逼上司加班第一人」。

簡以楊最後還是沒能成功脫身，被江清燦拉去了技術部充壯丁。

這一呆就是一個下午，簡以楊無數次想要借口離開，結果對方效率太高、給得反饋太快，他根本沒能走得脫。

專心工作的時候很難察覺到時間的流逝，一直到有人不輕不重地敲響了門，才驚醒了沉浸在討論里的眾人。

來人是趙威廉。

簡以楊覺得趙威廉在公司里比他有威信得多並不是錯覺。這會兒趙威廉一出現，本來因為討論不可避免地喧鬧起來的辦公室一下子安靜了，所有人都一塊兒看過去。

趙威廉一點兒都沒有被注視的緊張，笑了一下，語氣調侃，「都下班時間了，你們還打算拖著簡總一塊兒加班？」

他說著「你們」，但是目光卻落在江清燦身上。

這舉動好像也沒有什麼問題，畢竟江清燦是部門負責人，這種時候當然要看領頭的。就是不知道什麼緣故，明明趙威廉臉上帶笑，語氣也死調侃，但兩人對上視線之後，氣氛就有些異樣僵硬。

簡以楊倒是沒有注意到這隱約帶著火藥味兒的氣氛，他聽到趙威廉的話，心裏面只剩感動——這分明說出了他的心聲啊！這才是好員工！！

這灼.熱的目光當然也引起了趙威廉的注意，他稍稍偏了下視線，就對上了簡以楊那看救星式的眼神。

趙威廉忍不住、彎了一下眼，這一對比，就顯出了他剛才那笑容的疏遠還客套。

但被假笑江清燦一點兒也沒在意趙威廉的這差別對待，而是把目光落到了簡以楊身上，好像在等他開口。

簡以楊這會兒哪敢跟他對視，連忙快步往趙威廉方向走，口中還接著話：「對對對，都下班了，大家也別都留下了。威廉你剛才不是說有項目要跟我聊嗎？」

趙威廉很上道地比了個往外走的手勢，「對，那簡總、咱們邊走邊說？」

簡以楊：這到底是個什麼神仙員工！

……

簡趙二人離開，技術部的辦公室持續地安靜了一會兒，別說收拾東西走人了，在這陡然壓抑起來的氣氛中，技術部的全體人員都恨不得原地消失、連呼吸都不敢大一聲。

就連門口原本「無意」經過的其他部門同事也散得乾乾淨淨，整個部門的氣氛一下子冷清了起來。

不過這裡雖然冷清了，但是別的地方可就熱鬧起來了，就比如是那個全公司第一個知道簡總到來的小群：

[瓜瓜瓜！驚天大瓜——！！！]

發出這消息的是最初猜測「簡總是個大美女」的同事C，顯然她也是先前技術部門口「無意」經過的其中一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