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8章 結束
美好的假期只度過了一天就要被迫中斷,這讓真紀真分外不爽,也看田納西和他口中的「組織」格外礙眼。
——據田納西所言,只要他們組織還在,就會有成員源源不斷地接近甚爾,直到他們再也無法說出組織地消息為止。
在田納西眼中的「組織」彷彿要比真紀真還要來得可怕得多,好像所有陰影所覆之處皆是組織的所至之處,實力強大無所不能……總之要多厲害有多厲害,簡直就像是什麼邪//教的狂熱粉絲。
但這點真紀真卻是不怎麼相信的……要是組織真的有那麼厲害的話,想必她也不會到現在才知道它的名字,只是隱藏在陰影之下的東西是未知的,而未知總會放大人心的恐懼,就算是蝙蝠都能變為禿鷲。只不過……真紀真想,當它哪天浮於水面之上,顯露出自己真面目,那也就沒什麼好怕的了。
而當組織將麻煩找上他們的時候,自然也就會是再度浮出水面之時。
據田納西所說,他還有兩個同伴,「龍舌蘭」和「馬德拉」,在昨天晚上在酒吧外和甚爾交過手,在之後被警方帶走,在他來之前就已經被他救出來了,放在了組織的某處安全屋養傷。
這件事目前只要他們三個知道,然而田納西性格驕傲自大,本想要在獨自解決甚爾,但沒承想在見到甚爾前就遇到了真紀真。變裝是他的強項,同時也是愛好,他偽裝成「仁村光」只是為了方便與「冰鷹建吾」商討合作事宜,偽裝成「冰鷹春奈」則是為了方便靠近甚爾對他下手。只是沒想到真紀真過於敏銳——她認人大多時靠的是「氣味」而非外貌,雖然她對仁村光、冰鷹春奈都不怎麼熟悉,但「冰鷹春奈」的氣息與「仁村光」的一模一樣這點怎麼想都不可能。
不出意外的話組織應該已經得到了消息——田納西落到了真紀真手裡,但馬德拉和龍舌蘭在經歷了警局半日游事件后想必就不會再那麼自大了,應該會通知組織的成員繼續派人進行暗殺。
趕在警察到來之前,真紀真又稍微審訊了一下田納西,有關組織和「冰鷹建吾」的關係——據趕過來的冰鷹春奈和冰鷹秀一郎所說,他曾看到過田納西與「冰鷹建吾」交談的場景,冰鷹秀一郎還是因為猜到了「冰鷹建吾」並非自己父親本人而被他暫時塞進柜子里的。
而冰鷹春奈只是本能地對「冰鷹建吾」感到了懼怕,或許只能算作是一種敏銳的直覺。
只是這件事在組織內部似乎也算是什麼機密,連田納西都說不清楚,只知道或許是與「冰鷹建吾」的一些咒術有關,其他的具體交易內容不是他這種成員能夠得知的了……他甚至連「羂索」的真正名字都不知曉。
真紀真只好作罷。
在北海道警方趕來后,她便順手將田納西交給了他們,以「故意殺人未遂」為名。
「實在抱歉,本店內發生了這樣的事情……」
冰鷹春奈顫抖著向他們鞠躬道歉,眼淚一串串地往下掉落:「其實我也想過爸爸自從車禍之後就變了許多,但是沒想到居然會發生這樣的事情……還給客人們帶來了這麼多的麻煩,實在是太抱歉了!」
「這也不是你的錯,它只能算作是一個意外。」
真紀真極輕地嘆了口氣,眼中帶著淡淡的憐憫,但更多的則是一如既往的溫和與平靜:「不要想那麼多了,生活還是要繼續的,之後要怎樣選擇生活都要看你們自己決定。」
「羂索」到底為什麼會選中「冰鷹建吾」,一個月前的那場車禍到底是不是真正的「意外」,一直偽裝成「冰鷹建吾」面對他們的羂索又到底對待他們兄妹是什麼樣的想法,廚房下面的實驗室又是什麼時候建造、拿來做什麼用的……
這些一切都隨著「羂索」的逃脫而成了解不開的謎團不得人知,也不知道還有沒有被解開的那一天。但生活還要繼續,離開了「冰鷹建吾」,冰鷹兄妹的未來生活如何都算作是一件好事。
「您說得對,我和兄長打算之後將這家店關掉,以後換個地方再重新生活。」冰鷹春奈說。她的大學還沒有念完,而兄長則打算遠離這裡,去大城市裡再多去闖蕩歷練幾年。
兄妹兩人又對著真紀真他們道了許多遍的歉,最後還將他們這幾天的住宿費用全部免去了。
那對倒霉的大學情侶則在那天醒來之後,也馬不停蹄地離開了這裡。
而真紀真卻淡定地帶著他們又在北海道停留了一天,才回了東京,淡定地彷彿這些事都沒發生過一樣,好在後面的一天倒是沒再遇到有什麼奇怪的人或是別的什麼東西,就那麼風平浪靜地結束了。
「我說,你該真不會那麼天真,就當事情已經全部結束了吧?」
甚爾懶洋洋地靠在牆壁上,雙手墊在腦後,眼睛似睜未睜。
陽光從高出照在屋檐下,拉出長長的一串陰影,投映在他身上,將他半籠罩在其中,顯得神情莫名。
「難道不是么?」
真紀真反問,她靠在庭院的欄杆處,沒有回頭看身後的甚爾,而是隨手將手中的魚食又撒了一點扔在了池塘中。陽光在她的位置剛好全部灑下,照在那頭橘粉色的長發上,泛起漂亮的寶石般的光澤。
魚食落在平靜的水面上泛起一圈圈的漣漪,清澈的水面之下,幾隻紅白相間的錦鯉卻像是吃飽了一樣四處遊盪看也未看,任由那些魚食漸漸沉入水面之下。
真紀真也不在意,只是安靜地注視著湖面,眼睛的焦點似是在那些錦鯉上,有似乎哪裡都不在。
之前的那家旅館內發生了案件之後自然是不能再住人了的,於是真紀真又換了另一家略遠處的酒店。
酒店后還帶了一個小型池塘,裡面養了許多觀賞魚類,看上去漂亮極了,還能讓旅館自行餵食。真紀真的喜好從不掩飾,她中午空閑時會到這裡來逗一逗魚,於是便被甚爾逮了個正著。
「冰鷹建吾先生突然惡疾突然去世,那位『不具名』先生則是想要報復社會,於是假裝主人家在酒水中投毒想要謀害人命,結果卻被人意外發現,避免了一個慘劇的發生,如今正在警局當中坐牢懺悔……難道事情不是全部結束了么?」
這些就是事情發生后,對外的全部說法了,哪怕是對著家裡的幾個小孩子也一樣,甚至沒有告訴他們田納西的身份。事情的「真相」並不合適讓所有人都知道,哪怕是冰鷹兄妹,真紀真也只是選擇性的告知了他們部分涉及到了「冰鷹建吾」的真相而已。
就算是兩件事都全部知道,有所懷疑的太宰治,真紀真對他說的也是「事情已經全部解決了」。
雖然他們心裡半信半疑,但真紀真這兩天的表現實在太過平靜,甚至只是換了家酒店仍在按照原定的計劃遊玩,那天之後也沒有再發生其他的意外事故,於是便心很大地將事情拋在腦後了。
——在真紀真身邊待得久了,好像很容易變得粗神經……意外事故的發生如同生活中的任何普通小事一樣不需要在意,反正很快就能解決;任何事情只要她說「沒事」就一定能順利解決,不需要任何懷疑和不安。
甚爾嗤笑:「別開玩笑了,到底結沒結束你心裡有數,你當我是那幾個傻子一樣好哄么,我有眼睛,當然能看出來只要那幾個傢伙嘴裡的『組織』還在,事情就不可能那麼簡單結束。」
「我說,甚爾君不會想要在這次旅行之後就一個人悄悄地離開吧,就因為你覺得他們盯上的是你,所有想要當那種幕後的『無名英雄』,將一切獨自背負在身上而後悲情地離開?就像那些電影一樣?」
似乎也被自己口中的話逗樂到,真紀真忍不住笑出了聲,唇邊笑意盈盈,「唔,甚爾君覺不覺得我好像還挺有編劇天賦的?按照這樣的劇本拍出來的電影說不定還能大賣一筆呢。」
「哈?」似乎也想象到了某些畫面,甚爾露出了被噁心到不行表情,伸手惡寒地搓了搓胳膊:「別開玩笑了,這種垃圾電影會有誰去看啊,剛進去就被噁心出來了吧?不,這種垃圾劇本說不定連投資都拉不到,更別說拍出來了。」
不過被她這麼一說,他心裡偶爾升起的「要不還是走了算了」的想法立刻全部消散地一乾二淨——哪怕他沒那麼想過,但他要是真的走了,不就證明他在真紀真心裡就是那個傻逼么?
「哇,甚爾君說話真的好傷人……好吧,看來我是做不了編劇這項工作了。」真紀真嘆氣。
「不過你還真放心啊,放我這麼一個被他們盯上了的人就這麼在外面遊盪,就不怕玩火上身把自己給玩進去么?還是說你就這麼喜歡我,擔心我會離開,就算會出事也要把我放在身邊?」
甚爾勾起嘴角,話語說得曖昧卻又隨意,笑容放蕩肆意,一派玩世不恭的模樣,仗著她不回頭,落在真紀真身上的眼神卻藏著疑惑和探究。
說實話,他是真的看不透眼前的這女人。
原本他找上她不過是出於一點好奇,他在外面的時候行事與在禪院家時的性格行事皆有所不同,偶爾甚至樂意為了滿足自己一點點的好奇心去一些不一定會有什麼好處的事,那次去找真紀真也是一樣,在確定她大致無害之後,便毫無負擔地就以那種姿態找上門了。
如果是普通人遇到他,不說好奇,懷疑和害怕總該有吧,但真紀真沒有。
她也只是在最初的時候驚訝了那麼一次,而後便迅速地接受了他的說辭,淡定地將他安排在了家裡,甚至不怕他會做些什麼不好的事——雖然他也的確沒做什麼就是了,還反過來被這女人拿捏這給幾個小鬼頭當了幾天的跑步監督。
一個非常非常、非常奇怪的女人。
原本他以為她家裡都是些普通人,結果卻沒想到那麼一個小小的東拼西湊出來的四不像的「家」里居然卧虎藏龍,一個天賦奇高的咒術師小鬼,一個身上毫無咒力的咒力無效化,還有一頭女僕龍和兩個普通人……
簡直就是離譜,在知道那個看上去蠢兮兮的金髮小女僕居然是一頭真正的還會魔法的龍之後,他忽然間就覺得他這麼個天與咒縛也不算什麼東西了。
當然果然最離譜最奇怪的還是真紀真。
哪有人能閑得到處撿沒人要的小孩養的?能這麼乾的要不是傻子要不就是別有所圖。甚爾自認看人的眼光還是有的,而她養了這麼一群千奇百怪的傢伙居然還能把一切都當成是普普通通,還是真的毫無所圖,對他們身上的各種秘密視而不見,沒有絲毫其他的想法,就像她真的只是喜歡做「慈善」把他們當普通小孩子養……就連他這麼一個看上去成年了的、一看就與危險掛鉤的傢伙她也毫無異議地將他順手就划進了自己的「保護圈」里,她心裡到底是怎麼想的呢?
明明目前來說與他這個半路相認的「表弟」劃清界限是最明智的做法吧,再不濟多警告他幾句也行,但真紀真什麼也沒說,什麼也沒做。是因為不在乎還是不在意?她到底是怎麼想的呢?
甚爾忽然開始感到好奇。
「甚爾君,不要故意說一些會引人誤會的話啊,雖然你這麼說的話也不算錯。」
真紀真聲音裡帶著無奈,卻依舊是如清風一般平靜,不急不緩的:「因為甚爾君是我承認的家人,我確實還算喜歡甚爾君。甚爾君也可以對自己更有自信一點。而我身為比你年長几歲的『姐姐』,來解決這些麻煩不是很正常么?甚爾君也說過自己還沒成年吧?將危險丟給還未成年的弟弟未免也太差勁了一點。所以只需要知道事情已經解決掉了就好了。」
「啊,說到這一點,甚爾君以後還是不要再半夜跑去酒吧了……你的飲酒年齡也還沒到吧?未成年禁止飲酒哦。」
她轉身雙手豎在眼前,向甚爾比劃了一個「叉」。
「哈?」甚爾忍不住掏了掏耳朵,懷疑自己沒聽清。
他沒聽錯吧?這傢伙真的是把他當成和那幾個小鬼一樣的未成年的小孩子來對待了啊!?
而且他還懷疑一件事……
甚爾木著臉眼神死:「你這傢伙也太霸道了吧?只要還沒滿20歲在你眼裡不會都是需要你去保護的小孩子吧?你也比我大不了幾歲吧?」
真紀真假裝沒聽到他這句吐槽,又轉回身繼續道:「至於甚爾君口中的『玩火上身』……就算都是火焰,磷火與青白色火焰之間的溫度也是有區別的啊。我倒是也很好奇,對方會是哪種火呢。」
她說著,一邊朝著在不遠處樹梢上到處蹦來蹦去的糯米糰子似的白色小鳥招了招手。沒過一會,那隻羽毛看上去像是棉花團一樣蓬鬆柔軟的小鳥便猶豫著從樹梢上飛下,準確停在了她的手指上,好奇地用鳥喙試探性地啄了啄她手心裡的魚食。
真紀真將掌心攤開任它啄食,另一隻手伸出手指輕輕順著它的頭頂,下巴和背部來回嫻熟地撫摸,徹底沉迷於逗北長尾山雀的快樂。
甚爾:「呵呵,被我說中開始裝沒聽到了是吧?」
好在雖然還在和「糯米糰子」玩耍,真紀真倒也沒忘了繼續與甚爾的交談。
「這個又不是重點……」
確實沒法反駁的真紀真自然而然地轉移話題:「而且甚爾君也不用太過於擔心,目前來說還是很安全的,北海道的警官的辦事速度很快哦,據說另外兩位在逃人員也已經再次被捕入獄了。而且以後的事情……嘛,那又有誰說得准呢?車到山前必有路,萬一對方哪天轟然倒塌了也說不定,對吧?」
想要在北海道內尋找兩個不知道長相的可疑人員並不容易,但當大致位置得知了之後,對於真紀真來說便算不上什麼難事了。或許是那天晚上甚爾帶給他們的衝擊太大,傷還一直沒好,他們甚至買好了離開北海道的票,只差一點就要逃掉了,好在真紀真和北海道的警察的速度比他們還要更快上那麼一點。
他們口中的那個「組織」真紀真稍微有一點點的頭緒,她或許曾在那個地方與他們不經意打過交道。雖然目前還沒想起來,因為田納西他們與「組織」現在也是單線聯絡的緣故也暫時找不到和他們有關的線索,但沒關係,她的時間很多,她總會得知自己想要知道的。
不止是田納西口中的「組織」也好,還是太宰治所說的那個只剩下了腦子的咒術師「羂索」也好,都是一樣的。
「總之,不要太擔心那麼多啦,甚爾君。」
手中的北長尾山雀羽毛柔軟,真紀真在玩夠了之後再度將手指輕揚,將它放歸於天空。她將手中剩餘的魚食全部灑向魚群,回身微微踮腳安慰般拍了拍甚爾的肩,踩著地面上的陽光轉身離去。
「啊,我知道了。」甚爾轉身跟在她身邊藏在陰影里隨口應道,垂下眉眼深思。
嗯……磷火他知道,青白色火焰是什麼樣的火,溫度很高么?
「據說附近還有一種魚特別的美味,甚爾君要一起去嘗嘗么?」
「那個我聽說過,據說一定要配上清酒味道才最好,你懂吧?」
「啊,好可惜,那就只能讓甚爾君站在一旁看著我吃了。」
「喂,只是一點點又不會有什麼事!」
「未成年人在說些什麼呢?說起來等回去以後甚爾君也該要去上學了吧?學校需要我去實地看一眼么?」
「不用了!!誰要去真的上學啊?!!」
***
在札幌的冰鷹一家的旅館事件就像他們在北海道之行的一個小小的插曲,很快就消散在了其他的記憶中。
從北海道回到東京之後,便又是與之前別無二致的日常生活。沒過幾日,就連太宰治也將這件事漸漸不在放在心上了——日常生活毫無變化,又有真紀真在,就算天塌下來也有人能頂著,他沒事思考那麼多幹嘛?還不如把精力都放在怎麼搗亂逃課和逃避鍛煉上。
有那些時間他還不如多看看真紀真書房裡的那些——他上回剛看把坂口安吾寫的《太宰治情死考》看了一半多,可惜從北海道回來以後,那本書不知道為什麼就突然找不到放到那裡去了。可惡,人到底為什麼要上課?
甚爾就更是撒手不管了。反正真紀真都那麼說了,他就自然而然地擺爛了,只當事情完全與他無關。嗯,反正上學是不可能上學的,除非加錢。
真紀真閑暇時倒是會順手查一查那個「組織」相關的訊息。田納西、龍舌蘭和馬德拉相繼在一周內於北海道的監獄內自盡身亡,但不知道出於什麼原因,那個「組織」卻並未急著出手,沒有任何動作,一時間就像毫不知情一樣,時間就這樣又慢慢過去了一個月。
直到時間步入十一月,在某個清晨,一個來自於某位真紀真只記得名字的表姐送過來的大型「郵件」,暫時性地打破了這個家裡的寧靜。
此後,平靜一去不復返,這個家裡再一次地進入了一段,為期相當長的,雞飛狗跳時間。
——因為所有人都沒有想到,那份大型箱子裡面,裝的居然是一個小小的,還不滿一歲的小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