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 那是它的故事
滿是皺紋的臉上那抹純樸的笑容揮之不去，陳伯充滿慈愛的目光始終看向九兒，嘴裡訴說著家常。
騰羿沒有過去打擾，他靜靜站在田邊，眼裡只有這一人一草。
日月星輝，草木有情，何況是人。
「閨女啊，你娘昨晚又說我了，人老了話就特別的多，我想發火說道說道又怕她受不住，今天連飯食都不給我做了。」
「等等得烤幾個番薯吃吃，那可是我留給來年做種的，田裡的沒有三兩月長不好。」
「閨女你什麼時候可以跟我說話啊，真想聽見你的聲音。」
陳伯邊說邊給九兒的周圍鬆鬆土，要不是騰羿阻止，他上次就想給九兒搭一個涼棚子了。
就在這時，九兒身上的一片葉子突然拍了拍陳伯的手背。
「閨女是你在拍我嗎？」
陳伯趕忙停下手來，激動地問道。
九兒沒有任何的回應，但身上的那片葉子又再次拍打著陳伯的手背。
「哈哈，真是我閨女在跟我說話呢。」陳伯笑了，一臉知足，他覺得自己這輩子都沒有像現在這樣開心過。
「閨女，我得去幹活了，回頭再來跟你說話啊。」陳伯依依不捨地起身，拿起鋤頭走向另一塊田。
這時，騰羿慢慢走了過來。
「村長你來了啊。」陳伯笑著跟騰羿打了招呼。
「陳伯你忙。」騰羿微微一笑。
「去吧去吧，我剛跟閨女說好話。」陳伯溫和地催促道。
騰羿點點頭，來到田中，剛蹲下身子，九兒的傳音就到了他腦海里。
「他他快要走走了。」
一聽到這個，騰羿臉上的笑容跟著消失，下意識看向正在勞作的陳伯，對方臉上毫無雜質的幸福之色深深觸動到他的內心深處。
騰羿沉默了，九兒竟然會說出這樣的話來，那就不是空穴來風。
可這樣的結果一時間騰羿接受不了，雖然人生無常，終究逃不過生老病死，但他不想這麼快碰到。
「九兒，陳伯還有多少時間？」
「半半個月，我我會去送他。」
「唉。」
騰羿暗暗記下了陳伯走的日子，不再談論此事。
等到九兒吸收了死劫氣后，騰羿開口詢問：「九兒，你可知山主？」
「知知道的，我能能看見見它。」
九兒的話騰羿絲毫不感到意外，繼續追問：「那九兒你可知騰村老山的山主去了哪裡？」
「去追追活水了了。」
「活水？」
騰羿一臉驚訝，並不是因為對這個詞的陌生，天下江河湖海溪流不論大小，都有一道活水。
它即是根，也是源頭，在騰羿的認知中，活水不會自主移動，只會隨著時間乾涸消逝。
騰村老山這一帶，要說活水的話，也就是在山溪當中了。
「九兒你是說山溪中的活水要走？」
「時間到到了，奔奔流到海不不復回。」
騰羿一臉驚訝，活水竟然真的要離家出走，這說明了什麼，一想到這個，他的神情瞬間變得凝重起來。
「九兒，難道是跟山溪有關？」
對於騰村唯一的水源，騰羿自然是看得很重，畢竟他們關乎到全村人的生計，如果山溪出現問題，那就麻煩了。
「是是的，快要乾乾涸了。」
得到九兒的回答，騰羿心中久久無法平靜，他百思不得其解。
倘若山溪真要乾涸了，總該有徵兆吧，可為什麼村民從來沒有發現過異常。
騰羿心中隱隱不安，雖然已經知道了山主為什麼出走，可這樣的答案他實在是無法接受。
沒有了山溪，就意味著騰村村民要走出百里之外了，這會遇到什麼，騰羿很清楚，他自問還不是時候。
可惜，天不遂人願，眼下所發生的事情很明白地告訴他，要麼走出去，要麼死在這裡。
「九兒，山主為什麼要去追活水？」
想再多也於事無補，騰羿起碼知道先將山主尋回最要緊。
「那那是它的的故事。」
九兒一解釋，騰羿就明白過來了，有些事情無法用言語來表達，唯有自己親自去經歷，親自去感受。
「九兒，我要如何做，才能看得到山主？」
「拔劍。」
這兩個字直接讓騰羿愣住了，心中突然生出莫名的惆悵，一時間，不知該說什麼好。
「已已經心中中有劍，拔劍即可可看破破一切虛虛妄。」
「可是九兒，我確實拔不了劍。」騰羿啞然失笑，他很清楚自己心中的那柄劍，所以連嘗試也放棄了。
「那那去聆聽聽。」
「好。」
九兒的第二個辦法跟騰羿不謀而合，當下，他便告別了九兒，匆匆趕往山溪那邊。
此時，正在溪里撈魚的鐵牛一看到騰羿，趕忙上岸。
「村長，您怎麼來這裡了。」
「過來看看，鐵牛今天的收成怎麼樣？」騰羿隨口解釋一聲，說著他看向了鐵牛所帶的魚簍。
「村長，今天可是抓到了好幾條大魚，其中還有一條金色的，我正準備回去的時候給您送去呢。」鐵牛樂呵呵地說道。
「金色的魚？」
騰羿的眉宇瞬間一緊，趕忙上前查看，果不其然，在魚簍中他看到了一條金色的魚。
「這會是山主么？」騰羿認認真真地打量著那條金魚，若有所思，隨後緩緩閉上了眼睛。
「村長怎麼了？」
見狀，鐵牛滿頭疑惑，卻是不敢打擾，他很小聲地問道。
不久之後，騰羿睜開眼睛，眼角莫名地流下一滴淚珠。
「我這是怎麼了？」
騰羿一臉困惑，剛才明顯有什麼東西觸碰到了自己的內心。
「你在講述你的故事嗎？」毫無頭緒的騰羿只得望向金魚，希望能夠找到一些頭緒。
沒過多久，騰羿將魚簍中的金魚抓了出來，他這才看向鐵牛。
「鐵牛，這隻金魚還是放回山溪中去吧。」
「啊這，好，好的，村長您拿去放生吧。」
雖然有些不舍，但鐵牛還是痛快地答應了。
噗通。
重獲自由的金魚並未拍打魚尾消失不見，而是將身體埋入水中，只露出一個腦袋，它正看著騰羿。
「去吧，去追活水。」騰羿的鼻子微微發酸，微笑著朝金魚揮了揮手，這一刻，他明白過來了，金魚就是老山的山主。
然而，金魚依舊無動於衷，露出水面的腦袋愣愣地看著騰羿。
「村長，這條金魚好奇怪啊，就像是人一樣。」第一次見到這樣的景象，鐵牛隻感到稀奇得很。
「嗯，確實是。」騰羿深以為然，再次朝金魚擺擺手。
「去吧，別讓這千年的守候成了空等。」騰羿催促道。
儘管知道放走山主會讓騰村面臨困境，可知道了它的故事之後，騰羿說服不了自己那樣做，狂風暴雨它要來就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