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6章 番外三

第66章 番外三

陳修澤忍俊不禁:「永誠若是知道大嫂這樣惦記他,他一定喜笑顏開。」

方清芷若有所思:「倘若永誠真的這麼做,只怕他屁股肯定皮開肉綻。」

陳修澤捏著她的手指,目不轉睛看方清芷。她的頭髮長得極快,已經快要到兩人初見時的長度,烏黑濃如雲,若是再往上幾百年,兩人結髮為夫妻,男子也蓄長發,如今應當也是要同她頭髮融在一起的。

結髮為關妻,恩愛兩不疑.

多麼好的願景。

陳修澤很少會假設那麼久遠的事情,倘若真是幾百年前,那麼二人也不會來香港,更不可能這樣輕而易舉地相遇。

「那方小姐還打算怎麼做?」陳修澤柔聲,「既然綁架校長這條路行不通,方小姐是否願意接受我的求婚?」

方清芷仍在認真思索:「不如你為我們學校捐贈一些教學樓,或者幫忙拿塊兒地皮……或許校長一開心,會主動給你博士學位?」

陳修澤正色:「我一個普通的納稅市民,合法的正派人士,你怎能引誘我去走這種投機取巧來騙取學歷的路子?」

方清芷笑:「陳生若是正派人士,那天底下如今就沒有壞人了。」

陳修澤撫摸著她的手指,不肯讓她抽手,更不肯讓她取下戒指,故意嚇方清芷:「若我真是壞人,現在就該用槍指著白白嫩嫩的方小姐,要你立刻同我結婚。」

方清芷建議:「不如我們還是探討一下,如何用槍指著校長,逼他為你頒發學位證書?」

陳修澤一聲嘆,抱住她,輕輕拍著方清芷的背:「清芷啊,你可要令我憂愁到白頭。」

方清芷也摟著他,半閉著眼睛,想了許久,才說:「如今我還在讀書,現在忽然講結婚……似乎有些太早。」

陳修澤說:「我瞧見這枚戒指,只想到,能佩戴它的人只有你。」

方清芷說:「陳修澤。」

「不要叫我名字,」陳修澤語調平穩,又有些感傷,「這裡只有一個求婚被拒的失意人。」

方清芷噗呲一聲笑,她沒有再去摘那枚戒指,只抬手,觸碰陳修澤的臉頰:「你多給我些時間,等我畢業后再正式答應你的求婚,怎麼樣?」

陳修澤捉住她的手,挪到唇邊,親了親她的掌心:「還能怎樣,你這樣對我說話,我若是拒絕了你,豈不是顯得我過於不通情理?」

方清芷被他親得掌心發癢,也沒有推開:「修澤。」

陳修澤說:「換個稱呼,這個不好。」

方清芷叫:「老豆?」

陳修澤嘆息:「更加傷心了。」

方清芷試探:「爹地?」

陳修澤捂胸口,皺眉:「被你叫得難過,心臟也痛。」

方清芷換:「Honey?」

陳修澤舒展眉頭,鼓勵:「已經接近正確目標,我相信聰慧的方小姐應該理解我的意思。」

方清芷笑了,猶豫半晌,才低低一聲:「老公仔。」

這句話終於令陳修澤滿意,他握住方清芷手指:「一言為定。」

方清芷說:「一言為定。」

若說先前那些什麼害怕的東西……如今倒是漸漸地都消失了。新的顧慮會在原來的顧慮上隨風生長,好似春風催發的野草。

方清芷自我評判,審視自己內心,漸漸明了。

婚姻是件極為慎重的事情,尤其是在香港——許多人婚後要冠夫姓,今後不再是「方」,而是「陳方」。聽起來有些怪異,好似「木方」「石方」「土方」「奶油小方」,不像個人的姓,像極了一個物體。

頗有些心悸。

雖然如今再不同舊社會般,講「婚姻是女人的第二次投胎」,但認真來看,這種有了法律作為保護的關係仍舊是頗為重要的一項抉擇。方清芷如今回顧兩年前的自己,只覺那時的自己過於稚嫩;她還沒有真正去徹底了解社會的運行法則,因而不想再去學業完成前就倉促做重要決定。

過了幾日,方清芷又同陳修澤談論過冠姓的事情,陳修澤倒坦然,方清芷冠不冠姓氏都無妨。

「家中姓陳的已經足夠多了,」陳修澤同方清芷下圍棋,持黑子,專註看棋局,「啟光,本賢,至珍,永誠,將來呢,他們又要生一大堆姓陳的孩子,傳宗接代的重擔不需要我來扛,更無須我去發揚光大——等等。」

陳修澤落下一子,又說:「不過啟光和慧寧的第一個孩子要姓溫,我父親答應過她的父母。」

方清芷拿著白子,專註尋他的破綻:「還有這樣的說法?」

「是,」陳修澤頷首,放緩,「你也是父母唯一的孩子,將來我們若是有了寶寶,也可以隨你的姓氏。方,筆畫也少,將來孩子讀書上課,也定然開心,毋需在寫名字上犯愁。」

方清芷專註對弈,頭也不抬,說:「不如為它取名方一,或者方一一,更簡單。」

陳修澤笑:「可以。」

方清芷終於落下白子,她直起身體,觀看陳修澤的面容,有些意外:「有時候,你經常會有令我也詫異的想法。」

陳修澤揚眉:「比如?」

「比如孩子的姓氏,」方清芷說,「再比如,對待是否有孩子的態度。」

陳修澤去拿棋子,指腹觸碰到兩枚,他只輕巧取其中一個,牢牢夾在指間,和緩:「同你之前所說,我做大哥,做兄長已經做得的確久了。永誠年齡最小,照顧他們,也同照顧孩子沒有什麼區別。清芷,這個家庭不缺孩子,我雖然讀書不多,但也知多子未必就是多福。」

說到這裡,他柔和一笑:「至於姓氏,更容易,孩子是你辛苦孕育的,你自然有為它選擇姓氏的權利——至於跟隨誰的姓氏,都無妨,總歸孩子的親生父親是我,不是嗎?」

方清芷嘆:「我的好多同學,也未必有你這樣開明的想法。」

這話不假。

儘管很多人已經自詡為「新一代香港人」或者其他,但受傳統觀念影響,許多人仍舊認定必定要多子多福,要男孩繼承家業,而且一定要多個兒子才可。好似繁殖欲刻在那些並不能孕育生命的人類身上,他們不能親自分娩孩子,卻熱衷於讓其他人分娩他們的孩子,好將那基因和姓氏代代傳遞下去。

方清芷認定很沒有意思。

偏偏她又飽受其苦,母親身體不好,只有她一個孩子,父親也沒有提過再養育其他孩子的事情;這本是一件好事,但在方清芷父母陸續過世后,舅舅卻忽然橫插一手,接管她的房屋和財產,理由還冠冕堂皇——

你沒有弟弟,方家的香火到了你這一脈已經斷了;更何況你今後還要出嫁,將來生了孩子也是外姓人。與其便宜了外姓人,還不如把房子留給你弟弟,至少他是根,和你媽媽一個姓,將來也能繼續延續。

呸。

方清芷小時候不懂,長大后,才知這番言論有多可笑。

可惜她勢單力薄,到了後來,才能一一清算。

她如今還慶幸舅舅舅媽聽信了那些風水先生的話,說她命硬,才會喪父又葬母——否則,只怕她舅舅舅媽還會打定主意吃定她,逼她將來再嫁給表弟,自此為他們一家人當牛做馬,繼續再延續「血脈」。

方清芷重新審視陳修澤,她說:「什麼時候開始讀書都不晚,若是你想,現在還能同我一起申請學校。」

「算了,」陳修澤搖頭,他說,「我年紀大了,再去校園中,也格格不入。」

方清芷險些脫口而出——有志不在年高。

陳修澤落棋,不動聲色間,將白子團團圍住,逼得白子無路可進——

勝了。

方清芷疑惑,後知後覺,吃驚一聲,俯身仔細研究方才陳修澤的落子技巧。

陳修澤順手替她倒了一杯熱茶,微笑:「我現在只想好好經營公司,還有家庭。雖然我不能再去讀書,但可以保證讓方小姐好好念完她想念的書。」

他說:「縱使是讀書,我也定然不如你,清芷,你比我優秀得多。讓我再去看你的專業課課本,我大約會頭痛眼花。」

陳修澤總是這樣自謙,連帶著方清芷心底也不知什麼滋味。她不是沒有假設過,倘若陳修澤繼續讀書,如今定然更加優秀——

但也未必,陳修澤也說過,他當時是抓住氣運才能成功上位。真要讀書的話……此時或許也未必有今日成就。

無論如何,陳修澤都接受了方清芷的請求,方清芷也非常樂意採納他的建議。她開始專心致志學習,念書。

寒假結束后,天氣便漸漸熱起來。等阿賢再去英國治療臉上疤痕時,陳修澤忽然提出,讓方清芷也同他一塊兒去。

就當是提前去瞧一瞧英國,提前看一看她未來留學生活的國家。雖然只去一周,但也好感受一下英國那邊的飲食啊,風情,就像「預科」。

方清芷沒有拒絕。

有了熟悉的人陪伴,這次的阿賢也不再窘迫地使用蹩腳的英語。

之前阿賢為陳修澤做了那麼久的事情,如今終於輪到陳修澤關照他——從去醫院見醫生,到入住酒店,都是陳修澤同人用英語溝通,無比嫻熟。

阿賢悄悄對方清芷講:「大哥之前跟著孟久歌做事時,就是因為英語好,學其他語言也快,才……」

他想不出合適的詞語,沉默一陣,方清芷也懂了。

陳修澤的確有著不錯的語言天賦,孟久歌做事,身邊心腹不多,能精通各種語言的,也只有陳修澤一人了。

方清芷好奇:「你怎麼沒學?」

阿賢攤開手,悲嘆:「學了,第一次讓我接待鬼佬,為了表現熱情,我擁抱著他叫』I』ing』,他一邊大叫』NoNoNo』一邊用力推開我,還同上級告狀,講我性,騷擾他……」

方清芷呆了呆,笑出聲音。陳修澤扭頭,正色,提醒阿賢:「不要給清芷講這種事。」

阿賢嘆:「大嫂聽見有趣,大哥看到色,情,只有我,只有我認為這是我的黑暗歷史。」

夜間一同去吃晚餐,不曾想遇到熟人——梁其頌同一個白人在談事情,剛好在方清芷他們後面的桌子上。大約是談的事情並不順利,隱隱約約能聽到一些爭執,白人似有些不滿,語速飛快地抱怨著什麼。梁其頌聲音一直很平穩,最終說動了對方,兩人簽了份協議,握手,梁其頌起身,送對方離開。

在這個過程中,方清芷一直在專心吃面前的食物。

直到梁其頌將人送走後,才頗有些意外地走來,微笑著同方清芷、陳修澤打招呼。

「這麼巧,」梁其頌不卑不亢,沒有坐下,胳膊上搭著西裝,微笑,「來散心嗎?」

他臉上的疤痕用了遮瑕膏微微遮蓋,後期大約也去看了醫生,不再那般猙獰。

許久未見,大家都好似又變了模樣。尤其是梁其頌,他如今將頭髮梳得整齊,那些戾氣和稚氣都消失不見,如今仍舊是書卷氣,卻再也不是校園中那種彬彬學生的模樣,而是多了些待人接物的成熟平穩。

方清芷微笑,回答:「是陪伴阿賢來看醫生。」

講了這句話,她下意識去看陳修澤。陳修澤氣定神閑,正徐徐吃東西。他微笑看梁其頌:「梁先生,別來無恙。」

她起初有些憂心陳修澤敏感多疑,但後者並不如此,反倒彬彬有禮地同梁其頌打招呼,甚至還主動請梁其頌坐下。

陳修澤的這一寬容舉動令方清芷大為改觀,不免多看他幾眼。

恰好視線相對,方清芷報以欣賞、讚歎和欣慰的目光,而陳修澤回以大度從容的微笑。

方清芷想,今晚定要好好地對待對方,即使今夜陳修澤提再過分的要求,她也可以接受。

她深深為自己方才的狹隘思想感覺到羞愧。

幾個人寒暄一陣,陳修澤還同梁其頌聊了許久,詢問他近來是否還好,提到臉上疤痕,陳修澤還主動推薦了阿賢的那位醫生,並叫來侍應生,寫了號碼,交給梁其頌。

此時此刻,大家都不過是異國他鄉偶遇故知罷了,前塵往事皆淡然。

好似過往之事全部一筆勾銷。

飯吃到一半,方清芷起身去衛生間,只剩下樑其頌和陳修澤、阿賢一同繼續坐在桌子周圍,溫馨敘舊。

方清芷離開,梁其頌終於出聲:「我沒有惡意。」

陳修澤溫和一笑,友好開口:「我知道。」

「所以,」梁其頌舉起雙手,平靜,「能讓阿賢將抵著我腰的槍挪走了嗎?陳先生?這裡是英國,不然我就要報警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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掌上飛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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