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章 破鏡
虞嫿的意識在拉扯中逐漸混沌,她迷迷濛蒙的睜眼,遠方有漫山遍野的花,開得絢爛開得肆意。
有人坐在那花海中,他穿著銀色的甲胄,手上拿著一片樹葉,輕輕一吹,樹葉在他手中奏響飄渺空靈的曲調,輕盈舒心而又溫暖。
「是誰...?」虞嫿下意識的脫口而出。
葉笛聲戛然而止,背對著她的少年轉過身,但虞嫿卻看不清他的模樣。
但她認得的,她應該認得的。
「是誰?」她急切的追問,伸出手去想拉住他的手,但在觸碰到他的一瞬間,卻看見他的甲胄被血染紅,漫山遍野的話變成了堆疊的屍體,天空是血紅色,血腥味和硝煙味在空氣中混為一團。
她顫抖著手,抱住渾身是血的少年,一股巨大的悲愴從胸口湧上來,她已經在口中嘗到了血的味道。
「別害怕...」他微弱的聲音響起,由近到遠,由遠到近,不斷的在虞嫿的腦海里迴響,「別害怕,在千萬個輪迴中,我一定會再次找到你。」
「虞嫿!」
皓桑的聲音彷彿穿過千萬年的時空落入虞嫿耳中,虞嫿猛然一驚,眼前的一切逐漸模糊,又逐漸清晰,她緩緩的睜開眼,看見了在她面前緊蹙眉頭的皓桑。
「...師...父」她的聲音顫抖著,氣息也及其虛弱。
「別怕。」看見虞嫿醒過來,皓桑終於放下些心,聲音平靜而有力量。
但現在還不是鬆懈的時候。
他現在是強行穩住了她的靈識將她喚醒,但這只是一時之計,若此時再不破鏡,以引炁入體,恐怕再難有以後了。
細小的光芒從他手上泛起,一點點的進入虞嫿眉心。
「你聽我說,摒棄雜念,坐起來。」
眉心傳來的力量像溫暖的春水流入了乾涸的土地,縈繞在虞嫿身邊的那些嘈雜的聲音逐漸消失了,她恢復了些力氣,跟著皓桑的指引坐直了身子。
「現在,呼——吸——。」有了皓桑的引導,虞嫿感到身體里的氣息逐漸順了起來,她彷彿感到身體里有光,這些光從各處逐漸彙集,漸漸的在身體中形成了一個巨大的光球,在光球上方,一道無形的屏障在阻礙著它上升。
與此同時,在靈識中的上空,也出現了一道屏障,在微微的泛著星光。
「看見光球上方的屏障了嗎?」皓桑一手抵著虞嫿的眉心,抬頭看向靈識上空的屏障。
「看見了。」虞嫿回。
「打破它。」簡單的三個字,卻讓虞嫿有了無比大的信心。
她彷彿又置身於體內光球的面前,握緊了拳頭看向阻礙它上升的屏障,下一秒,她調集全身的力量,縱身躍起,直朝屏障揮去。
幾乎實在同一時刻,皓桑豎劍指直對空中的屏障,衣袍無風而動,在空中翻騰得獵獵作響,他周身頓時迸發出金色的光芒,大呵一聲:「來!」
金色的劍氣直衝雲霄,眨眼劍那番屏障就碎裂無形,發出了鏡子碎裂般的清脆聲響,同時他還穩著虞嫿的整個靈識。
腳下的大地在轟鳴,卻又被皓桑身下的綠光所固定住。
在破鏡的那一剎那,虞嫿感到體內的氣血在翻湧,叫囂著要湧出來,她沒忍住吐出一口鮮血,但很快,另外一股力量從頂上落下,奇異而舒適的感覺從頭頂瀰漫至她的四肢百骸,體內的那股不適感正逐漸消退。
有微風拂面,花香撲鼻,虞嫿緩緩睜開了眼睛,出聲喊道:「師父?」
眼前已經是天帝山山頂的景色,太陽逐漸西沉,半掩在雲海之下,虞嫿動了動手臂,感到一陣前所未有的痛快和舒爽,彷彿有什麼東西在她的體內肆意的流動,帶來無限的生機與活力。
「師父?」虞嫿站起身看了四周一圈,卻沒找到皓桑的身影。
「是已經回去了嗎?」她回頭看了眼身後的太陽,估摸著她已經在這裡坐了兩個時辰了,但是在靈識中的感覺卻不過一炷香。
虞嫿想著,也往山下走去。
下了山也並沒有看見皓桑的身影,鸞語站在門邊等她,她向來有禮,但現在卻眉頭微蹙的上下打量著虞嫿。
被她這麼奇怪的看著,虞嫿一時有些不適應。
看鸞語不打算和她說話,於是主動走上前去問道:「鸞語姑娘,師父呢?」
鸞語將探索的目光收回,又畢恭畢敬的站直了身體,微微頷首,「仙君休息了,特意囑咐我們不可打擾。」
說著,鸞語仍舊悄悄用眼尾餘光飛快的瞟了虞嫿一眼。
真是奇怪,方才皓桑仙君從山上下來時,雖然面上不顯,但她絕對可以肯定——皓桑受傷了。
是有一百年還是一千年?她都沒有看見過皓桑受傷。
不管是在兇險的上古秘境,還是在隨時有可能爆發魔氣的神魔之隙,那些常人不敢去的地方,他都可以輕鬆的來去自如,就算是千年大妖也傷不了他分毫。
而剛剛那樣短的時間,皓桑居然受傷了。
更重要的是,虞嫿卻毫髮無損,像是什麼事情都沒有發生一般。
「我知道了,多謝。」虞嫿望皓桑房門的方向望了一眼,在心中暗想難道是累到了?她思索一番,自己身上沒有什麼拿得出手的東西,唯一可以上得檯面的或許就是她的手藝了,尤其是阿娘教她做的桃花酥、花生酪她最有信心。
「鸞語姑娘,你方便告訴的我,仙君平日里都喜歡吃些什麼,或者...喜歡些什麼?」虞嫿悄聲的問道。
「吃...?」鸞語皺著眉頭想了想,「仙君已經可以不食五穀,若真要說看見他吃過什麼的話...一百年前我同仙君下山的時候,曾見過仙君吃花生酪,不知道算不算得上喜歡,但他只吃那個。」
「好!」虞嫿一拍手,這下正撞到她下懷,連忙問道:「山中可有小廚房?」
「山上沒有,小仙君若是想做點什麼,可以借清雲門中的小廚房,真傳弟子隨時可以去的。」
「好,謝謝你!」虞嫿說走就走,高興的對鸞語揮了揮手,腳步飛快的朝傳送陣內去。
天心閣內。
「只有這一個辦法,太子殿下願意嗎?」舒和緩緩將古籍放回書架,走向靠在欄杆上的暮山景。
夕陽的餘暉鍍在他身上,就連他飛揚髮絲也在發著光,但是臉上的光影卻明暗不定。
他一眼不發的看著前方的山景,深邃的眼眸如同寒冰深井,冷漠而捉摸不透。
忽的,他目光一動,看見了那個輕快的朝廚房奔去的身影,目光一掃,微微有些詫異。
她...破鏡了?
暮山景的抿緊的唇角微微勾起,夕陽的餘暉終於落進了他眼眸中,只見他輕盈一躍翻上欄杆,眼看就準備一躍而下。
「太子殿下?」舒和疑惑開口。
「當然可以,就有勞長老準備了。」暮山景答應的很爽快,語氣中帶意氣風發的笑意,「自從我踏上這條路時,我就知道,只要本太子不願,天都亡不了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