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1章 岔路
陸修曾經聽到過一個說法——龍很少有黑色,黑龍的誕生,意味著毀天滅地的魔神即將降臨。後來,他拿這件事問項誠,問他為什麼是青色的,而自己是黑色的,龍的顏色有什麼意義么?
「那不準確,」項誠當時的解釋是,「你當然不會毀滅世界。只是有過一種說法流傳,認為黑龍現世時,浩劫即將到來。但這同樣也無法證實,不用放在心上。」
第一次有毀滅整個世界的念頭,是在陸修知道了袁士宇這個人的存在之後。
那天他在祁連山脈陪伴江鴻時,曹斌忽然給他打了個電話,令他彷彿墜入最深的冰窟之中,一連要求曹斌重複了三次,第一個念頭是自己絕不相信,這種事不可能發生。
「我更相信我的判斷。」陸修說。
曹斌答道:「這件事非常複雜,回來再說吧,我覺得我需要先過去一趟。」
陸修又看江鴻,他只知道自己的直覺不會有錯。
但另外一個人,又是怎麼回事?被換命的少年?
終於回到學校后。
「在對待江鴻的這個問題上,當然以你的意見為準。」曹斌解釋道,「不管你如何判斷,他都已經是蒼穹大學的學生,也是我的徒弟,我不會改變我的態度。但我認為你有完全的知情權……現在我們已經得到了詳細的查證,他的高祖父,確實是江禾。」
「那個人在哪裡?」陸修敏感地問道,這一刻他的大腦簡直一片空白。
曹斌說:「你現在首先需要的是冷靜下來,否則我絲毫不懷疑……」
就在此刻,外頭喊道:「抓住他!他要做什麼?!」
陸修快步到窗邊,曹斌馬上道:「等等!陸修!」
陸修手中凝聚著法力的強光,翻越窗欄,飛身出去,短短瞬間穿過了舊校舍——一名少年衝進了離魂花田中。
「你要做什麼?」夏星輝追在那少年後頭,少年頭也不回地衝進去,伏身。
夏星輝隨即趕到,捂住口鼻,一手抓著那少年,要把他拖出花田外。
陸修愣住了,倏忽的聲音驀然再次響起。
【這是必然的,你們在一個校園裡相遇,在離魂花的氣息之中,在命運的指引之下……】
離魂花的氣息,慌不擇路、只想遺忘的少年……
那一瞬間,陸修不知道為什麼,手中凝聚了千萬道強光!
「冷靜點!」曹斌從身後追來,一把箍住了他,把他拖離現場,在他耳畔吼道,「你瘋了!」
法術撤去,陸修沉默地走開,所有的聲音都遠離了,冬季飄落的雪,猶如刮過他身體的千萬把利刃。
「你在做什麼?!」曹斌難得地朝夏星輝發了火,「一個小孩兒也看不住?」
「對不起,校長,」夏星輝忙道,「我不知道這小子……這麼……這麼……」
袁士宇冷漠地看著曹斌,再看離魂花田,他也許以為聞過離魂花粉,便能將前事統統遺忘,這樣一來,驅魔師們就再沒有任何辦法,從他口中套出關於他母親的任何信息了。
他不知道的是,他們有一百種辦法可以讓他想起往事。
那天,陸修拿來袁士宇與江鴻的履歷,江鴻的履歷修改了,上面有他的生平事迹,驅委為此重新調查了一次。
他仔細地比對了每一個字,得到了明確的結果。
當天晚上,他前往北京驅委,他要親自問清楚,問那個叫麥擎的風水師,從他口中得到一個確切的答案。
陳真沒有阻攔他,朝他說:「熒惑出現了,也許這就
是我們的最終敵人,倏忽的預言正在緩慢地應驗。」
陸修沒有回答,只沉默地看了陳真一眼。
當天他難得地在驅委動了手,驅魔師們再一次緊張起來,但他毆打完麥擎后什麼也沒有說,走出了驅委。
他再一次確認了事情的經過,然而他還想一而再、再而三地尋找蛛絲馬跡,以揭穿這個荒唐又可笑的謊言。
但他已經沒有地方再去確認了。
冬夜裡漫天飄雪,狂風大作,陸修站在驅委的大樓外,忽有種無處可去的孤獨感。
他第一時間想到的人,永遠是江鴻。
陸修給他發了消息,這明顯是荒唐的,這是有關江鴻自己的問題,但陸修竟不知該去找誰訴說,該找誰詢問……他的世界里,只有江鴻。
他又朝江鴻打了個電話,許多話到嘴邊,卻什麼也說不出,他在那漫長的沉默里,抬頭看著星空,最後與他道了晚安,把電話掛了。
直到江鴻將逆鱗還給他的那個傍晚,陸修突然知道自己已毫無挽救餘地地愛上了他。
什麼封正與羈絆,什麼一百六十年的尋覓,統統在江鴻的面前被粉碎。
這實在太諷刺了,陸修簡直無法相信。
他知道江鴻一定哭了,那一刻,他只想扔掉那片龍鱗,追上去,拉著江鴻的手,告訴他無所謂,都無所謂了。
但這一切,令他所背叛的,究竟是什麼?是感情,還是理性?
「我要瘋了。」陸修朝曹斌說。
曹斌答道:「在我們面對困難與抉擇時,一定要問自己『事實是什麼?事實所支持的真相,又是什麼?』。事實不因你『覺得應該如何』或『希望它變得如何』而被改變。」
陸修再一次去看了袁士宇,他孤獨地坐在宿舍里,帶著畏懼的目光望向陸修。
陸修沉默地坐在袁士宇寢室的床邊上,兩人就這麼不說話,光坐著。
陸修反反覆復地辨認著這個靈魂,不斷回憶封正那一天瞬間的一瞥……靈魂對周遭「靈」的擾動……面容……印象……他近乎精神錯亂,越是努力地回想一切便越是模糊不清。一百六十年過去了,他近乎依靠直覺在尋找,他總覺得哪裡出了問題,然而在遇見江鴻之後,他連過往的感受都險些遺忘了……
「我想睡一會兒,」袁士宇最後說,「你能……能出去嗎?」
「你睡吧。」陸修答道,起身離開了他的房間。
第二天,陸修意識到,他已無法再欺騙自己,他必須給自己一個交代。
他飛向了重慶,在小區對面的馬路前,看見了坐在車裡的江鴻,江鴻的表情很沮喪,這令陸修內心一陣刺痛。
就在江鴻發現他的那一刻,陸修的世界復又變得明亮起來,他本以為江鴻會假裝看不見,默默地回家,但他沒有,那天傍晚他還哭過,像個不知所措的小孩兒,然而一見到自己時,江鴻便彷彿忘記了所有命運待他的不公與挫折,重新朝著他,張開雙臂撲來。
最有資格怨恨的人不應該是你才對嗎?陸修有時候總在想著。
江鴻沒有,從來沒有——他邀請陸修進他的家門,介紹父母給他認識,給他夾菜,讓自己的母親給他做好吃的。晚上與他睡在一起,就像從前一般,自動過來摟著他睡覺。
這已超出了陸修所知的一切問題的解決方式,他身不由己,跟隨江鴻前往西藏,他知道江鴻想去羊卓雍措湖,理由只是看看他出生的地方。
他也愛上我了吧?陸修心想,繼而明白了。
他一定也愛上我了,我們相愛了……莫過於世上最美好的事。
這是凝聚了他幾乎一生所有糾結與痛苦的旅途,他既迷戀與江鴻在一起的時光,又難以捨棄自己一百六十年來的執念。
但這一趟旅程,彷彿意味著什麼,直到再次來到羊卓雍措湖畔的那一天,他突然就真正地放下了。
就在江鴻拿出相機的時候。
他說:「我幫你拍張照吧?這張照片,你一定要留很久很久,一直留到我不在了以後……」
陸修知道他想說什麼——留到我不在了以後,你看見這張照片,就會想起我來。
那一個瞬間,他在出生之地,捨棄了他的執念,捨棄了歲月里,他從羊湖帶到人間的一部分,捨棄了他這一百六十年的心魔。
「一起拍吧,」陸修答道,「我想和你在這裡合個影。」
這樣他就能永遠留下他了。
他已經下了決定:這不要緊,我會照看袁士宇。
但他也明白到,他已經不可能再回到從前了。
老天很快就朝他開了第二次玩笑,彷彿這一路上,僅僅是為了讓他擺脫這心魔的考驗之旅。回到了大雪飛揚的村莊的一夜,陸修又驟然真正地找回了「他」。
原來,你一直都在這裡啊,陸修心裡朝自己說,迷路的那個人,其實是我。
直到這一年的年夜,陸修跟隨江鴻回到家裡,令他覺得,這是江鴻的家,也是他的家。而江鴻的父親,為他解開了最後一個疑惑。
倏忽的預言是準確的,錯的人是我。
年夜時,陸修躺在床上,心裡想道。但他早在發現之前就已經下了那個決定,於是真相已不再如此重要。
開學后,江鴻擁有了脈輪中的三昧真火,而陸修則依舊被提醒著有關「宿命」「死亡」與「未來」。
「你不能分給江鴻法力,」思歸說,「分出法力的人,會締結共生關係。一方死去時,另一方也會遭受衝擊。曹斌也不能,你倆都有可能會死,熒惑已經出現了。」
曹斌輕鬆地說:「還沒有定論呢,思歸,你就這麼想我死?」
思歸答道:「我只是提醒你倆,有這個風險。」
陸修知道思歸所言非虛,這些日子裡,他刻意地讓自己不去多想與江鴻的未來,以及他們短暫的相聚與永恆的離別……他不願意多想倏忽的預言,那預言卻在接二連三地應驗。
我不會去拯救什麼世界的,讓它毀滅罷了,我要與江鴻在一起。陸修在心裡朝自己說。
「我可以賦予他火苗。」思歸最後說,「江鴻是我的朋友,我欽佩他,他以一介凡人之身,做到了這麼多事,我很欣賞他的勇氣。」
曹斌說:「那麼我想,對你們雙方來說,都很了不起。」
思歸說:「我只會涅槃,不會死亡,但等到他壽終正寢的那一天,我將收回創世火。」
曹斌答道:「理所當然,就這麼說定了?」
陸修:「你會守護他,不會讓他在二十歲死去。」
思歸:「這我不能保證,但就算命中注定,這點火種也足夠我把他復活,你不用再擔心他的六凶之命,到時你可以放心地去戰死了。」
陸修真正地鬆了口氣。
思歸同時望向陸修,眼神裡帶有少許威脅。
「看我幹什麼?」陸修回應道。
「而且,你有末世冰,」思歸道,「他也有創世火,你不能再欺負他。」
陸修:「我從來不欺負他,你什麼時候看見過?」
曹斌難得地介入了龍與鳳凰之間這帶著少許火藥味的談話。
「陸修心裡對他
喜歡得要死,」曹斌打趣道,「表面上卻總要維護自己酷酷的形象,龍都是這樣么?」
陸修半晌不說話,最後只得答道:「我一向就是這樣。」最近轉碼嚴重,讓我們更有動力,更新更快,麻煩你動動小手退出閱讀模式。謝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