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第四節 蔣至安家之不要衝動

管家站在黑色麵包車外邊，正在打電話，像一個聯繫客戶送貨的阿姨。

車玻璃不透明，看不到車內情況。

手機那邊沒有「嘚…嘚…嘚…」的對方響鈴聲。

管家納悶，把手機拿下來看一眼。屏幕顯示正在通話中，通話已經進行了1分12秒。

「喂。」

她瞬間就拿起手機貼著耳朵，小聲嚴謹地彙報工作：

「錢都轉到了一個國外賬戶，我問了銀行，說可能是境外詐騙，追回的可能性很小。」

「他呢？」

畢貅的聲音從那邊傳過來，語音語調聽不出什麼特別之處，但慢慢吞吞地，不會讓人緊張。

雖然只是在打電話，管家依舊畢恭畢敬：

「他說他睡著了，不知道睡了多久，醒來的時候就看到這張銀行憑條放在旁邊。」

畢貅沒說話。大約三秒過去。

管家繼續說：

「他消失了兩天。但因為他經常在外面，剛好這兩天也沒急事找他，所以誰也沒注意他不見了。」

畢貅沒說話。

管家等了三秒，似乎確認三秒無言就是代表對方等待自己補充信息，於是又說：

「那個撞阮橙女士車的男孩子，昨天其實沒有見過靚靚。是一個女的，告訴他靚靚講，如果把事情做好，他欠的一萬七千就不用還了…」

「是嗎？」

畢貅那邊這次問了問題。

管家像是對方就在面前跟自己講話一樣認真：

「因為數額準確，男孩子完全沒有懷疑。結果戴黛插手，事情沒成功，這才發現靚靚根本聯繫不上。」

「銀行的錢，一筆轉的？」

管家馬上將左手的一個很輕便的小軟皮抄展開，翻到其中一頁，照讀：

「一共五筆，分別三十萬，十五萬，七萬五，三萬七千五，一萬八千七百五十。」

「1623呢？」

管家左手蓋上本子，確認：

「只是餘額！」

停了一會兒。

「你覺得戴黛怎麼樣？」

畢貅這句話聽著相對帶些閑聊口吻。

管家愣了一下，接著不確認地慢慢講；

「很靈活，懂全局，就是…」

管家停頓。

「什麼？」

「管不住。」

嘀一聲，電話掛斷。

「啊切！」

戴黛打個噴嚏。她吸鼻子，叉腰，眯眼，為難。

「斯人二手商店」的玻璃大門關著，中間豎著的兩根門把上掛著一塊牌子。牌子是一片快遞紙皮撕下來的，邊緣不平整，上方鑽兩個洞，洞里分別穿一條紅色塑料繩再打個結，跟塑料袋的提手一樣，各自吊在把手上。

牌子上黑色油墨筆大大寫著「如廁，勿擾」。

戴黛站在離店鋪一邊大約五米的側方位置（從店鋪裡面往外看看不到她）。

她右手邊是一間水果店，老闆娘正小心將箱子里的蓮霧一個個擺在門口的架子上。

水果店在二手商店隔壁。

蓮霧紅寶石般漂亮誘人。

老闆娘剛擺完，準備提著箱子往店裡走，抬頭，注意到戴黛。

戴黛眨巴眨巴眼，正盯著蓮霧，一副想買的模樣。

「美女，買蓮霧啊！美顏！你吃了比現在更漂亮！」

老闆娘熱情招呼。她系著碎花圍裙，大約四十來歲，雙下巴明顯，雖然臉色有些疲倦暗沉，但一笑起來馬上就很精神。

戴黛啊地應著，對老闆娘傻笑一下，又看一下二手商店，辦事已經耽誤了的著急神情。

老闆娘曉得戴黛看哪裡之後，馬上勸慰：

「你不著急！他沒那麼快！」

戴黛長長哦一聲，失望地走過來，開始低頭選蓮霧，她抓起一個放在旁邊給客人選水果的籃子里，隨口抱怨：

「上廁所這麼久…」

老闆娘看戴黛已經選了三個蓮霧，似乎還會多買一點，很開心地說：

「不光腎虛，還前列腺！」

戴黛被逗得哈哈哈笑，老闆娘跟著嘿嘿嘿笑。

蔣斯的手拉開一個抽屜。

抽屜里有至少15台老式直板功能手機，有新有舊，大部分是各款式諾基亞，還有幾台摩托羅拉愛立信三星之類牌子。

抽屜最裡面有個扁扁的小圓形糖果盒，鮮紅底色，盒蓋畫了熊貓吃竹子。

蔣斯將糖果盒掰開，遞過去：

「要一個嗎？」

蔣至站在他對面，朝糖果盒裡面看了一眼。

糖果盒內殼是發亮不鏽鋼色，裡面散落一大堆SIM卡，卡的尺寸比現在的手機卡稍大一些。

蔣至搖頭，毫無猶豫。

蔣斯為難，想說什麼但又覺得說了還不如不說地糾結了一下，最後還是安靜地蓋上了糖果盒，放回抽屜。

蔣至在蔣斯低頭弄抽屜沒有看她的時候，目光利落地上下左右掃一遍，每個方向停留的時間都很短促。

小門半開著，外面就是那幾個晾衣架。乍一看架子跟衣服都擺得很凌亂，但由衣服之間的空隙中，可以清楚看到店鋪門口情況。

各種大小的紙箱，收起來用繩子綁成一捆的架子，摺疊好的椅子跟桌子，都隨意堆放地放在地上或是靠在牆壁上。

兩人在這間大約七八平米的店鋪裡面的雜物間，東西多得幾乎要踮著腳才能找到站立位置。

剛剛打開的抽屜屬於一個很老舊的木製床頭櫃，灰撲撲的，抽屜拉手已經不見，只剩兩個孔。

抽屜推進去的時候卡住，明顯是滑軌出了問題。

蔣斯把抽屜重新拉出來，再往裡推，還是卡住。

「哼！」蔣斯不滿，又把抽屜拉出來，很執著地再次往裡推。

抽屜一開一合，卡住，再開再合，卡住。

蔣斯的眉頭皺得越來越緊，偶爾悶悶「唔」地牢騷一下。

蔣至表情沒有變化，只是將目光轉到抽屜位置。

這個抽屜是床頭櫃兩個抽屜的上面那個，所處高度跟超市貨櫃中間位置差不多。

床頭櫃下面是另外一個稍大些有一米高的柜子，只有一塊板門一個圓形鎖。柜子旁邊有一張單人課桌，課桌上面像放學搞衛生一樣倒放了一張跟課桌配套的學生椅。

整個看下來，就是在雜物間最裡面靠牆的地方，堆了幾樣不捨得扔的舊傢具，因為沒人要也不會用，已經裹了厚厚一層灰，碰一下就會塵亂飛打噴嚏。

「那個喜歡吃橙子的，說起過你。」

與其說蔣斯是在這合不上抽屜的時間段擔心對方無聊所以找話說，還不如說他終於找到自然閑聊的機會。

可惜，蔣至不理。

但她明顯聽到了問題。她盯著蔣斯的側臉，不知道是在思考，還是在等對方進一步明確意思。

蔣斯的臉逐漸紅到耳根，不敢抬頭，像是一心一意只想將抽屜再完完整整推進去。

抽屜仍然反覆卡住，叫人煩躁，考驗著兩人交流能力。

終於。

「你有什麼問題？」蔣至主動來了這無感情的一句。

蔣斯反倒被這意料之外的問句嚇一跳。

此時，「砰」一聲，抽屜終於合緊，周圍碰撞出一大片灰塵。

「你是不是很衝動？」

蔣斯積聚起勇氣，轉頭，正面蔣至。

蔣至只是眼睛快眨了兩下，再沒有其他反應，然後冷淡：

「看情況。」

蔣斯舔舔嘴唇，憋不住地解釋說明，但又顧慮地兜兜轉轉：

「昨天那個，雖然只取身體一小部分，在我這裡，算大單，超大單，你知道，單幹，很多顧慮，低調，才能保全…上次，那個喜歡吃橙子的，搞到收尾一塌糊塗。聽說，她認識你，我的意思是，她那麼凶，還說你衝動…」

雖然語無倫次，但難得話這麼多，他自己都有點感動。

「你有什麼問題？」

蔣至沒聽完，在蔣斯停頓的空擋，打斷對方。

蔣斯沮喪，但還是很努力地實行必要交代，小心翼翼：

「我做錯什麼，你直接說，都好商量，不要衝動。」

蔣至眼神茫然，像在消化一連串莫名而來的晦澀信息。

蔣斯趁勢多加一句：

「衝動是魔鬼，魔鬼不長眼。」

蔣至依舊不懂。

蔣斯等了一下，看對方沒反應，趕緊換個表達又說：

「能不能，以和為貴？」

「看情況。」蔣至利落。

蔣斯打個寒顫，默默轉身，非常小聲地嘟噥一句：「行吧」。

他對著床頭櫃深呼吸兩次，伸手，張開手掌，抓住床頭櫃下面抽屜，接著手指用力。

抽屜拉開。

蔣至淡淡掃一眼抽屜。

下一秒，她眼裡放光，表情甜蜜，如見初戀。

蔣斯觀察著蔣至變化，嚇得又打一個寒顫。

三把匕首，齊齊擺放在抽屜里。

一把普通樣式，一把半圓月形，一把又尖又長又細，像十字架。

綠色蛇皮紙包著的方塊包裹，用透明膠固定得嚴嚴實實，上面貼了一張快遞單。

包裹在一張矮桌上。矮桌兩邊分別一張銀色雙人沙發。

矮桌沙發後面，有一張大辦公桌，辦公桌後面是落地窗，窗戶外是江景。從江景位置看，這是非常不錯的高層寫字樓辦公室。

阮紅穿黑色西裝西褲高跟鞋，顯得腿特別長。走兩三步之後，就坐在沙發上。

她面前是那個綠色方形包裹。

她伸手，雙手戴了作業手套。

她拇指朝前推，美工刀噔噔噔一截截跳出來。

一整個方塊的百元鈔票。面上三張，厚度十沓，共三十萬。

蛇皮紙攤開，周圍翹起的綠色部分，伴著中間凸出的粉紅紙幣，如同綠葉襯托紅花。

阮紅沒有驚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