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第一節 亦敵亦友之好久不見

白到發亮的大塊瓷磚地板，出現陰影。

前台一個穿工作服的亮麗女生站起來，露出八顆牙的笑容：

「歡迎光臨高閣！」

戴黛雙手捧著那盒榴槤，從門口邊走邊招呼：

「HI，吃榴槤嗎？」

「工作時間，我們不吃。」前台女生端莊有禮，笑容穩定掛在臉上，同時很職業地快速打量戴黛一遍。

戴黛的黑灰色條紋小背心工作服左邊的胸口位置，有一個小小的金色刺繡，圖案是一朵小花捧著一塊「田」。

這是「畢」字的甲骨文。

小花，其實是網與叉。

前台確認對方身份后表情放鬆了些，指著角落處的一排大沙發，客氣禮貌：

「阮女士還在做保養。你要不要先休息一下？」

戴黛看一下前台，覺得奇怪：

「我出去買了個水果…你們這麼快就換班啦？」

她同時抬手腕看手錶配合自己的語言內容。

前台想了一下，馬上明白了：

「哦，你剛剛見的應該是我們前台主管。老闆找她。」

戴黛哦地應著，吸吸鼻子，意識到榴槤可能味道太大了，於是開始老阿姨的碎碎念叨：

「那我放去休息室，你休息的時候吃一個。哦，我還有蓮霧呢，這個沒有味道，反正現在沒什麼人洗一下坐這裡也可以吃…唉？」

戴黛先看一眼左手，沒找到，又看一下右手，哎呀一聲。

「怎麼了？」前台也跟著著急。

戴黛兩隻手腕都沒有掛那個裝了五六個蓮霧的袋子。

那個袋子在水果攤邊緣位置。

老闆娘抓起那個袋子看一眼，知道是戴黛忘記拿了，馬上往右側的放雜物的箱子裡面一放，然後熱情笑著對前面說：

「哎呀，美女，不好意思啊，橙子都賣完了還沒到貨！蘋果啊榴槤啊你喜歡嗎？」

她前面的女孩腦袋左右晃了兩回：

「不喜歡！」

晃動停止。

邵櫻的臉清晰可見。

妝容精緻到幾乎是美顏出來的效果：皮膚無瑕疵但並不像塗了很多層粉，非常透亮，讓人一看就好奇是天生皮膚好還是化妝技巧高；黑褐色美瞳，眼睫毛眼線畫得相對比較淺，使得眼睛部分很自然；桃紅唇色，嘴唇沒有一點不均勻或是乾燥皺褶；五官中鼻子是亮點，不算高挺，但鼻尖有點翹，突出了整張臉的輕盈俏皮。

緊身瑜伽牛仔褲跟短短的白色貼身T恤，該有肉的地方都很豐滿。

二十五六歲，身高不超過一米六。

她身旁有個黑色小拉箱，日常需要攜帶很多文件資料的專業人士用的那種，比隨身旅行箱稍微小一點。箱子表面沒有任何紋路，T型單拉杆。

脖子掛了粉紅色的繩子，繩子上吊著個小小的摺疊手機。

邵櫻是很能吸引路人目光的女生，精巧可愛，稍許性感，再加恰到好處的衣著打扮品味。

可她現在有點失望：

「啊，沒有啊。」

即使是女孩子聽邵櫻講話，也只覺得她聲音是天生有些軟糯，而不是刻意裝出來的腔調。

不過也可能因為邵櫻說話的時候並沒有任何撒嬌表情，所以不至於讓其他女生覺得不自在。

「是啊…這幾天網上有篇讚美維生素C的文章，特別火爆，附近的桔子橙子啊都賣完啦！一下子全都不剩啦！」

老闆娘看對方這麼執著，忍不住多解釋幾句。

邵櫻突然看一下左邊（斯人二手商店的方向），接著轉過來說：

「那有沒有花籃…」

「哎呀阿姨不好意思啊我忘記拿了哈哈哈哈…」

邵櫻的聲音被戴黛越來越近的哈哈喊聲蓋住。

邵櫻皺眉的同時額頭垂下，惡狠狠一臉，不過從正面側面都看不見。

老闆娘並沒有注意邵櫻的變化，只是轉身把袋子遞過去，對著戴黛喊：

「在這裡在這裡！不用跑不用跑！」

戴黛此時剛好跑到邵櫻旁邊，接過老闆娘遞過來袋子，說完「謝謝」，自然看旁邊的人一眼。

邵櫻正笑眼瞧著戴黛，眼裡亮亮的，牙齒又白又齊。

戴黛直接呆了兩秒。

邵櫻見戴黛的目光定在自己身上超過一秒沒有移開，逐漸收起笑容，順勢快速掃描戴黛。

然後，邵櫻也呆了。

她看到戴黛工作服上的「畢」字甲骨文刺繡。

兩人正式對視。

一秒以後，兩人都出於禮儀地默契笑起來。

「我也經常忘記東西！」邵櫻軟甜聲線，表情里滿是感同身受。

「幸虧沒有走太遠！」戴黛趕緊接邵櫻的話，滿臉為自己的不小心沒有造成損失而一臉僥倖。

說完，戴黛立馬轉身。她注意到那個黑色行李箱。她眨眨眼，明顯在想事情。

邵櫻望著戴黛的背影，緩緩地，竟然流露出羨慕之情。

「啊，美女，你剛剛說要什麼？」

老闆娘覺得邵櫻那麼盯著一個剛見面的人那麼久，奇奇怪怪的。

高閣休息室擺了兩張能同時坐六個人的白色長桌子，椅子整整齊齊地收在桌子下面。

榴槤擺在一張桌子上。

兩個穿白大褂的女生走進來，一個三十多，一個二十齣頭，拉開椅子，面對面坐下。

「哇，榴槤！這個能吃嗎？」年輕女生很開心。

「放在桌上的都是大家分的，吃吧。」年長的那個一隻手握拳敲敲另外一邊肩膀，有些疲倦。

年輕女生先將榴槤盒子推到另一邊，讓對方先選。

年長女生挑個小的，又將盒子推回來，年輕女生也挑了個小的。

兩人咬下去的時候，瞬間一臉輕鬆，過了一會兒自然閑聊。

「師姐，那個女的是什麼人啊？」

「阮橙。她媽媽比較出名，叫畢貅。」

「哦！死了老公還生了七個小孩那個！」

「反啦！生了七個小孩才死了老公的那個！」

兩人呵呵呵笑。

「她很兇嗎？我覺得前台主管好緊張！」

「主要是突然會罵人，而且不知道她為什麼生氣。」

「啊，有錢人真好，突然罵人還有人哄…」

「壓力大吧，她媽媽喜歡妹妹不喜歡她。」

「啊？幼兒園嗎？還妒忌小的？」

「她妹妹以前也來過，又高又漂亮又懂禮貌…」

話還沒說完，年長女生的手機信息震動，她看一眼，馬上提醒：

「有客人，走吧走吧！」

「啊…」

抱怨歸抱怨，兩人匆匆忙忙將手裡榴槤剩下的肉一口吸完。

蘇釋拿著手機，正在講電話：

「媽，你在辦公室嗎？不在…哦，我們出去逛一下…黃媛，樊畫，你見過的，還有常茜，你沒見過…知道…啊？隨便吃吧…我知道啦拜拜。」

放下手機之後，她嘟嘴，小心左右看兩眼，在猶豫什麼。

她在走廊上，一扇關著的門前面，門牌上寫著「經理室」。

她咽口水，下定決心，轉身對著門口。

她抬右手，伸食指，食指尖上是個3D指紋片。

她再次左右看，確認沒人。

嘀哩一聲，門打開。

蘇釋興奮，小小聲讚歎感慨：

「這麼便宜，也可以這麼先進！哦，這危險的世界…需要我！」

她抑制不住喜悅地走進辦公室。

普通小辦公室裝修構造，辦公桌沙發椅子柜子茶几茶具，很整潔，也沒什麼雜物。

蘇釋立馬覺得沒意思，往後大步一邁腿，一條腿已經在門外。

關門的瞬間，蘇釋看到門旁邊好幾個沒拆封的快遞。

她沒多看。

一個綠色方形蛇皮包裹。

百元紙幣三摞五疊尺寸。

邵櫻拉著箱子，在一條岔路口位置停下，轉身。

前面兩邊都是高樓，高樓下面都是店鋪。

差不多十一點，路上行人不多。

她左右檢查一下，才往前走。

第二步，她停下，轉180度。

身後沒人。她又轉回來。

前面跟兩邊也沒有變化。

店裡的人看起來挺閑，都低頭刷手機。

時不時地，不同方向，會冒出短視頻背景音，不同風格，兩三秒一變。

邵櫻呼吸加快，可能大驚小怪，也可能直覺正在傳達危險。

「呼！」

一個東西從邵櫻身邊閃過。

邵櫻抓箱子拉杆，往那個方向揮過去。

「借過啊！」

外賣電動車飛快前行，不知道自己剛好躲過一個朝他砸過去的小拉箱。

邵櫻齜牙咧嘴惡狠狠，十足對方跟自己結下血海深仇。

「啊！」邵櫻的喊聲還沒出來就被卡住。

一隻手臂圈住她的脖子。

邵櫻一隻手抓那隻手臂。

那人另一隻手臂也圈過來，直接扣住邵櫻的手。

邵櫻被壓住的手臂位置立刻變紅。

「你媽…」

她另一隻手緊抓著拉杆，想把箱子拉過來，但拉箱剛剛被她揮那一下，落在她側後方，不好用力。

邵櫻喘不過氣，咳聲又沙又苦，五官變形，像下一刻就要把喉嚨嘔出來。

此時，旁邊一間粉店老闆娘看視頻累了，抬頭松脖子。但她的眼神很遊離，不曉得看到什麼沒有。

終於，她的目光定在邵櫻跟另一個人身上，從她的角度，可以看到兩人側面。

老闆娘看到邵櫻被身後的一個女生摟住。

「說話！」

蔣至冷冰冰的聲音從邵櫻的後腦勺直接穿過。

蔣至的雙手手掌已經輕輕搭在邵櫻肩膀上。

邵櫻上半身打顫。

老闆娘看到邵櫻轉身，聽到邵櫻開心大喊：

「好久不見！」

老闆娘覺得無聊，低頭玩手機。

啪一巴掌。

邵櫻的半邊臉瞬間一個紅印。

「你媽…」

啪一巴掌，邵櫻另外半邊臉更紅一個印。

「逼！」

邵櫻怨恨詛咒。她被打的時候站得很直，臉沒有因為巴掌的力道移太多位置。

她的妝容沒變，可能天生麗質，也可能化妝技巧高超。

她靠著一扇黑乎乎的玻璃店門，旁邊貼了一張「旺鋪招租」。

店的一邊有一堵裝飾磚塊牆，跟其他店鋪隔開，另外一邊是住宅區的盡頭。

她眼睛幾乎跟臉一樣紅。

砰！

邵櫻後背重重地砸上玻璃店門。

她的脖子被五根手指扣死。

她慌張起來。

「好久不見。」

蔣至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