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第五節 亦敵亦友之利益衝突
「斯人二手商店」牌子下,蔣斯正在聽電話。
電話那邊傳來變聲器處理后的沙啞聲:
「後門柜子。」
電話掛斷。
管家站在車門旁邊,面對蔣至。車門打開。
蔣至踩在平衡車上,兩人之間五六米距離。
管家退休阿姨帶孫子的倦怠狀態,一下子憔悴了不少,也眯著眼,確認來者是記憶里的那一個。
蔣至紙片一樣飄起來(平衡車操作熟練且柔韌到位以至於啟動時身體慣性朝後倒都看不出來)。
太快,太突然。
管家的右臉被蔣至的右拳扇巴掌般從右往左狠狠一錘,直接整個摔進車裡。
外部車殼晃動。
管家先是壓在靚靚身上,然後馬上翻身坐起,同時雙腿縮進車內。
蔣至站在車門外。從高度看,她已經腳踩地面。
因為車的體積比較大車頂也高,蔣至的身高站直的情況下,視線正好,不需要前傾或是彎腰低頭。
她正靜靜觀察車內情況:
靚靚的身體,以及他脖子上的血洞。
蔣至盯著那個血洞,眼珠子一轉,到張開的手臂上,再到那根斷指。
一秒,兩秒,她微笑,如同偶遇歡喜之人。
「你怎麼在這裡?」
管家有些發福的身子聚成一團,聲音發抖人慌亂,但努力保持克制跟氣勢。
「我來這裡告訴你,不要在我新的工作地點偷放東西。」
蔣至舉起右手,拇指食指捏著那條黑子白繩,盯著管家。
管家被打的那邊臉開始紅腫。
蔣至掌心一合,東西變沒了。
她目光轉到前座上方的觀後鏡跟駕駛座,用裁衣量身時同步報數的調子,不緊不慢地說:
「攝像頭拆了,觀後鏡沒有移回原位。」
停了一會兒。
「司機不是很高。畢家的司機不會這麼矮。」
駕駛座拉得很前。
「你還是個變態!」
管家發怒,朝著蔣至吼。
蔣至不為所動,繼續觀察車內情況。接著,她的目光停在駕駛座旁邊的中央扶手箱(儲物空間)。
扶手箱黑色,蓋子閉緊。
蔣至眯眼,想看更清楚。
扶手箱表面有一處顏色更暗些。
「放那裡一個小時以上了。」
蔣至似乎為「放那裡一個小時以上」的暫且不明物體感同身受兼抱不平,說話時視線沒有離開,語氣聽起來甚至有些不滿。
「誰叫你來的?」
管家突然冒出了新想法,眼睛瞪圓。
「沒人叫我來。」
「我可以給你錢!」
「打開。」
蔣至沒有理會管家的那個非問句,指著那個扶手箱,下了命令。
管家猶豫了一下,坐起來,從後座的包里抽出一隻手套,身體朝前,小心不碰到靚靚,慢慢掰開扶手箱蓋子。
蔣至眼神熱烈起來。
一個透明袋子被拉出。
袋子里有一把帶血的匕首。
「普通。」
蔣至觀察匕首三四秒,方才眼裡的熱情迅速熄滅,接著平淡做總結:
「上面是你的指紋,你在這個沒有攝像頭的廠房門口作案之後,開車處理屍體途中出現意外。你跟他兩具屍體會損壞嚴重,可能燒毀,可能分離不同處,可能被野外動物咬到無法辨認,可能跌落水底山崖難以搜尋。車輛登記在一個出國多年的沒有駕照記錄的人名下,已經報廢多年。失蹤人口沒有符合屍體特徵的所以無從參考。」
管家抽冷氣。
「假設你們的屍體幸運被辨認出且牽扯上畢家,結果也不會不同。你負責畢貅日常對她的作息了如指掌,他開設地下賭場且被人切指尋仇必定跟黑勢力有關。合理推測是,你沉迷賭博欠他一大筆錢,於是你們想出綁架勒索畢貅,但不知為什麼起了爭執,導致自我了結。」
「這種說辭誰會相信呢?」
管家晦氣地將那個袋子扔進扶手箱,「砰」匕首碰撞箱底,「啪」蓋子重新合上。
「不在於說辭,在於相不相信。」
蔣至少有的深沉,眼神有些游移,回憶從前那般,默默嘮叨起來:
「做到這一步,如果是以前,你是不能活的。以前二十四小時之內處理完,現在不知道標準有沒有提高。但有可能下降,因為資源已經被打散,再加上取人性命不夠文明且手尾太多,更多客戶選擇溫水煮青蛙。雖然這樣我很不習慣,但我相信只要多些創意我依舊能找回從前熟悉的工作手感…」
「那我該怎麼辦?」
管家不耐煩地打斷蔣至突如其來地念經。
「不關我事。再見。」
蔣至被打斷之後,只有一兩秒不自在,之後就馬上眨眼低頭掩飾過去。
她準備轉身。
「我現在下委託不行嗎?」
管家匆忙大喊,留住蔣至。
「不行。利益衝突。」
蔣至突然冒出一句,指著靚靚的那隻斷指。
「什麼?」
管家不解,順著蔣至指的方向看,不知道她什麼意思。
「他是我昨天的任務。客戶要求「皮肉之苦但必須活著」。所以我剪下那根指頭。現在他死了,已經跟我的任務產生衝突。我不會在同一個對象身上完成生死兩重任務。」
「看在我們以前的交情份上不行嗎?」
管家失去沉穩氣場,抓救命稻草一樣諂媚。
「我們以前沒有交情。」
蔣至淡淡地,如同她跟管家的交情只從方才對話開始到現在為止。
「我們合作了五年,你不記得了嗎?」
管家看故人般動情,語調發顫。
管家跟蔣至說的每句話,都必定以問句結尾。
「記得。」
「那為什麼不能幫我一次?」
管家哀嚎,繼續努力求情。
「因為一年前,那天你告訴我,老闆在地3。地3裝了弓箭機關,刺穿了我的肩膀跟腹部。所以,我沒有成功。」
「不是…我不知道!我只是個助手,他說如果你要找他就說他在地3,我根本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你不能相信我嗎?
管家眼淚打轉,哀求,被污衊的極委屈。
「不能。再見。」
蔣至轉身,朝前邁了兩步,沒看地面。
然後,她變高。
接著,她飄走。
突然,她停下。
蔣至接電話,對面是蔣斯的聲音。
「你好,我打電話來,是想告訴你,有個新委託。你現在方便接聽電話嗎」
蔣斯很客氣。
「嗯。」
蔣至也禮貌。
她站在平衡車上,已經滑到黑色車後面。
「女性,五十歲左右。中銀路盡頭廠房門口,黑色車,車牌號碼是…」
蔣至在聽號碼的過程中,緩緩扭頭,核對管家的車牌后,意外,但收斂。
「那個,你現在在哪裡呢?」
「中銀路。」
「哦,真的嗎?那太好了,你能順便去看一下嗎?」
蔣斯這句話如同對話里出現的「哦,對了」,讓雙方都尷尬。
「嗯。」
蔣至絲滑轉身,面對車尾,再次確認一遍車牌號碼。
「恢復的話,起碼要三個月,那種程度…沒有問題吧?」
蔣斯後半句的問題,帶些請求口氣。
「女性,五十歲左右,中銀路盡頭廠房門口,黑色車,車牌號碼我記得了。恢復起碼要三個月的那種程度。」
蔣至無感情地重複。
「嗯。是這樣。」
接著,兩人沒說話,也沒掛電話。
「你有什麼問題嗎?」
蔣斯試探地問。
「女性,五十歲左右,可能撐不過「恢復起碼要三個月的那種程度」。」
蔣至聽到問句以後,迅速提出自己的顧慮。
蔣斯那邊沉默。
蔣至聽到電話那邊蔣斯的呼吸聲。
「恢復起碼要三個月的那種程度。」
蔣斯再次確認。
蔣至放下手機。她的手機是直板智能機,一年前的機型。
她嘴角兩邊揚起笑意。
鑰匙轉一圈,床頭櫃下面的柜子打開。
蔣斯蹲著,朝裡面看。
他伸手進去,摸幾下,再收手回來。
他看手心,驚訝。
一塊200克的金條。
管家正要說話。
蔣至右手從身後腰部抽出,手臂非常好看地朝前向左拉伸。
抽出的動作很快,拉伸的動作放慢。
她手裡握著那把普通樣式的匕首(蔣斯抽屜里三把刀中的其中一把)。
管家飛速起身撲到後座想要抓她的提包。
「噗。」
管家的那隻手掌被匕首直接刺穿扎進後座墊子里。
管家沒吭一聲。可能沒反應過來,也可能疼痛還沒開始。
「恢復起碼要一個月。」
蔣至笑,不知是因為匕首好看好用,還是因為匕首周圍湧出的血液正如她所料的那般效果。
「啊!」
匕首抽出,血噴出,管家終於開始喊。
蔣至不知什麼時候,已經戴上兩隻手套(管家包里那種)。
藍色手套一隻捂住管家的嘴巴,壓著她的身子至車身,無法再退。
匕首飛快刺進管家的肩膀。整個過程只看見藍色一閃而過。
「恢復起碼要兩個月。」
匕首抽出肩膀的時候,管家已經不動了。
她只是嗚嗚嗚地叫,但因為被手套手緊緊捂著,無法換氣,越用力越無力。
匕首捅進管家右邊腹部,然後幾乎同時抽出。這次藍色咻咻連續兩閃。
管家暈過去。
「恢復起碼要三個月。」
蔣至笑容逐漸消失。
她工作前表情跟工作后一樣,沒有表情。
除了眼睛在發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