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66章 (番外)琴師家的刺蝟1
「這位道長您是不知道啊,那妖物可厲害了!」
「我們村裡幾十個大漢,一人拎了一把柴刀!找了三天三夜都沒找到這凶神惡煞!」
幾個村民圍在一起,正你一句我一嘴地說得口乾舌燥。
榆樹下站著個身穿青衫的青年,如雲袖袍上綉著高天白鶴。眉目清淺的宛若不著它色的水墨,獨有黑白,卻淡而不寡。
此刻他正認真聽著這些村民彙報情況,半散在後背的鴉色長發被風吹得微微揚起,身後背了一方長物,用黑布裹得嚴嚴實實看不出到底是個什麼東西。
「妖氣倒確實是有的,但你們這大費周章地找半天.」
青年似乎有些無奈,但依舊是耐性十足指向前頭一間屋檐,「不就在這兒嗎?」
「什麼?!」
人群中央迅速鑽出一個女人,神色擔憂中帶了點急火。
她信手從旁邊操起一條燒火棍,一腳就踹開自己大門進去,「如意!你個死丫頭,你快給老娘出來!」
「我就說你最近怎麼悄悄摸摸和做賊一樣,妖怪那是能養的熟嗎?你也不怕被吃了!」
「唉,小孩子就是不懂事。要不是被藏這麼久,那妖怪早就被我們打死了!」其他村民紛紛附和,手持工具也進了小院。
院中間那個打水的小姑娘,大概只有十三四歲大。
瘦瘦小小的,麻稈一樣。
見到這麼多人衝進院子,她眼中閃過一絲慌亂,「娘?」
「先別喊娘了,那妖怪你藏哪了?」婦人火急火燎。
「娘,那不是妖怪.」
小姑娘低頭小聲地嘟囔了句,頓時招來親娘一記眼刀。
「死丫頭,你還真是不知輕重!」說罷,她推了一把身邊的丈夫,「你也別愣著了,快去如意房裡把東西拿出.」
一個來字還沒脫口,青袍琴師已然走了入內。
「妖物性情不定,還是我去吧。」
眾人屏息凝神。
不過片刻,那琴師便提了一隻藤編的籮筐。
小姑娘當即著急起來,不顧身邊拽著自己的母親,追上前兩步,「它沒有害過人!我養了很久,它一直都很乖的!「
琴師點點頭,示意冷靜。
隨後修長如玉的長指便將籮筐里的東西拎著出來,話語帶笑,「這就是你們說的凶神惡煞?」
巴掌不到的刺蝟,四爪還扒拉著個李子。
雙目緊閉一動不動,裝出一副死透了的模樣。
村人們目瞪口呆。
「這隻刺蝟精都還沒修鍊成人形,怎麼會跑到山下來?」琴師才想要將其放下,手上那團刺球就忽然炸開,狠狠扎了他手心一下。
旋即在周圍一片恐慌的驚呼聲里,它閃電般就要奪路而逃。
但還沒鑽出院子,就被一道泠泠琴音定在了原地。
「小看你了,倒是個急火脾氣。」
它重新落回那隻骨節分明的手裡,上頭只殘留了幾點淺淺的紅印,沒能見血。
「化形前是得磨個幾年,以後便跟在我身邊了。」
聽到這話,那隻刺蝟當即焦躁不安地在他手心裡又撓了起來。
跟著他?那怎麼能行!
它都還沒報答那個小姑娘的救命之恩,也還沒找到失蹤的弟弟。
但任憑她再怎麼掙扎,還是被那琴師袖袍一籠,直接帶走了。
這位琴師也不知道修的是什麼功法。
只在他身邊待了一段時間,自己就能開口說話了。
而她張嘴的第一件事,就是反駁對方新起的那個名字,「我不想叫圓圓!我明明一點都不圓!」
青年挑了挑眉,將水鏡往她面前一推。
「說話是要憑藉事實的,我是通過實物起的名。按你的樣子,我總不能昧著良心叫你扁扁吧?」
鏡中的一團令她沉默,所以反對無效。
「我要去找弟弟!」她提出第二個抗議。
她和弟弟是一窩同生,只不過他卻是一隻毫無傷害的軟毛刺蝟。
兩人在窩裡待了百餘年,但那日九天之上的金龍墮天,砸得地面崩碎斷裂,硬生生害得他們分離走散了。
她下山為的就是找弟弟。
琴師將她放回鋪好暖呼呼棉花的籮筐里,又放了今日份的漿果,說道,「你現在這副模樣,連個人形都沒有,只會像上次一樣,餓極了跑去瓜田裡偷瓜,結果被人當成猹刺。」
「所以,還是老老實實待在這裡,等修為上去了再說。」
那團刺蝟急地踏了踏兩隻前爪,「我在山上的時候,找著東西想吃便吃了,哪裡知道你們山下的規矩居然不一樣。」
從吃了幾個瓜,傳成吃了一片瓜田。
到最後更是離譜,演變成吃了好幾個人的惡妖。
她頭一次下山,對柔弱的凡人壓根就沒有防備。
倒霉被當猹刺的受傷后,要不是有那個好心的小姑娘相救,否則只怕早就被哪條野狗當成晚餐撿走了。
「對了,琴師。」
她試著學習別人這麼喚青年,「你看起來年紀很大了,肯定不是個人,你是什麼妖啊?」
青年原本想說自己不是妖,但對上小動物圓溜溜的期盼雙眼。
頓了一下,指了指自己的袖袍,「是鶴。」
「那你的家住在那兒,懸崖邊上?」她記得和她差不多同一時間出生的黑鷹姑娘,就是往高處做窩的。
還告訴她,他們鳥類習性如此。
「我的家抬頭就能看見。」
青年伸手撫了撫刺蝟的背,見她下意識將尖刺收起,不禁將聲音放的更加柔和,「不過,現在暫時不能回去而已。」
這話,她自動理解為像自己沒化形不能去找弟弟一樣。
「那我怎麼才能修鍊的更快一點,像你一樣厲害?」
刺蝟把腦袋又往外伸出一點,心頭顯然是對之前他隨便出手就能將自己定住的事,念念不忘。
琴師身邊從來沒有這麼聒噪過。
自從收養了這麼一隻刺蝟后,每日都會化身十萬個為什麼。
涉世未深又尚未化形的小妖最是天真,也是對人世間最充滿好奇的時候。
「修鍊之事記不得,腳踏實地一步步來就好。」輕嘆一口氣,他攤開自己的衣角輕輕蓋在籮筐上,「現在,你該睡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