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0章 第 150 章
嬴政眸光暗了一秒,從張嬰手中接過長劍,同時領著張嬰走下祭壇。
他開口道:「具體說說。」
張嬰就從如橋告知他要念上祭祀祝詞,這事開始說,一直說到奉常給他的祝詞沒有字。
嬴政身體一頓,握張嬰的小手更用力了一些,道:「你不知要念祝詞?」
張嬰點了點頭,恍惚間一個微妙的念頭炸出來,他看向嬴政道:「仲父,這不是你給我準備的驚喜之一?」
嬴政伸手彈了一下張嬰的眉心,語氣帶著點無奈道:「祭祀天地是何等大事。誦讀祝詞又是何等重要。怎可能不提前與你說。」
「哎呀,我就說嘛。」張嬰到底不是古人,沒有發自內心地對祭祀天帝的崇拜與畏懼,所以才會忽視過去,「仲父,這內鬼這麼厲害嗎?」
「你先休息。」嬴政並沒有正面回答張嬰的問題,「三日後,我們啟程回咸陽。」
張嬰一驚,道:「要回去了?」
「想留在這?」嬴政訝異道。
張嬰嘴角抽抽,道:「不是。扶蘇阿兄上回來了一份信,布置的課業,我還差一點沒有寫。」
嬴政道:「何也?」
「是關於大秦貴族商戶的一些應對措施。」張嬰說完,想了想,將信中的內容簡單口述。
扶蘇給張嬰寫的回信中,不僅有思維導向式的舉例子,還額外布置了幾道大題。
比如,讓他提前分析,秦越市場可能遇上的突髮狀況,以及被政策針對的大秦貴族商戶,他們有可能採取什麼避稅手段,以及我們要如何提前預設措施。
關於秦越交易突發事件,張嬰已經將大秦人趁著百越市沒有「卷」薅大秦稅收羊毛的事給寫上去,同時也寫了他的應對措施。
但大秦貴族商戶方面,他壓根沒看到人,這沒有調查,他就沒有寫下相對應內容。
等張嬰說完,嬴政沉吟片刻,道:「你小子有多久沒去暗月河港口。」
「啊?」張嬰一愣,「有二十來日了。」
「你去看看便知。」
「真的?仲父只是在賣關子?不是想要趁機想調開我……哎呦。」
張嬰話還沒說完,嬴政一指彈工就彈張嬰的額頭,沒好氣道:「混賬小子,妄自揣度皇帝心思可是大罪。看來得給你找個吏師先生,好好學一學。」
「不!仲父就是頂頂好的夫子,再沒比仲父更好的啦!我……我去,馬上去!」
張嬰討好的話都不敢多說,嘿嘿一笑,拔腿就跑,生怕仲父再多說兩句,興緻一來,直接就給他定死了一位先生。
那日後豈不是,作業加作業,越發造孽。
……
「這小滑頭!」
嬴政無奈地搖了搖頭。
當張嬰的背影徹底離開,嬴政臉上的笑容瞬間消失,回頭給了趙文一個銳利眼神,然後向著相反的方向慢走,直到來到一處隱秘的大樹下才停下。
嬴政轉過身,面無表情地看著跟過來的趙文、王賁、辛勝、奉常還有幾位郎官。
「趙文,你前日是如何與我承諾的。」嬴政冷眼道。
趙文心裡一緊,撲通一聲他直接跪下,開口道:「陛下,是老奴大意了,之前盯著的細作沒出現異動,老奴便以為這次的事……」
「多說無益。」嬴政擺擺手,先是看向王翦、奉常,「辛勝將軍,立刻率軍封鎖整個暗月河港口,禁止任何船隻離開。王賁將軍,你帶兵去搜查百越部落,膽敢反抗者,都當窩藏逆賊處理。」
王賁和辛勝彼此交換了一個驚訝的眼神。
同時拱手道:「是!」
嬴政看向趙文,道:「你也去。若這樣還擒拿不下細作……」
「請陛下放心,老奴誓死捉拿!」趙文跪下行禮道。
「兩日之內。」
趙文高聲道:「唯。」
「去領罰。」
趙文道:「唯。」
嬴政說完之後,轉身離開。
……
等嬴政的背影消失,現場緊繃的氣氛才稍微好了些。
辛勝忽然小步過來,遲疑了一會,才低聲說:「王將軍,有什麼……不如與末將交流一二。」
王賁一臉納悶,扭頭道:「辛勝將軍此言何意?」
「王翦將軍,我不想探尋什麼真相,我也不想莫名其妙捲入上面人的鬥爭。」
辛勝不卑不亢地說著,忽然露出一抹苦笑,「你能稍微暗示一下,這一回的事,你是中立嗎?」
王賁越發疑惑起來,開口道:「辛勝將軍,什麼不想知道真相,這可是陛下交代的任務。別玩咬文嚼字的戲,我們都是將軍,刀刀見血,你開門見山說亮話吧。」
「好!我的意思是,我欣賞扶蘇公子,但不會支持任何一位公子。」
辛勝目光灼灼地看著王賁,「我說完了。王賁將軍也可直言不諱了嗎?!」
王賁:!!!
「慎言啊!」
王賁萬萬沒想到辛勝居然懷疑陷入了繼承人之間的皇位爭鬥,他揉了揉頭髮,「辛勝將軍,陛下正值春秋鼎盛之年,又有遠超其他的公子的扶蘇長公子。你,你豈會這麼想。」
「你沒想過嗎?」辛勝目光一點都沒偏離王賁,「虎符之後。」
王賁:……
不得不說辛勝切中要害了。
他怎麼會沒想過,不了解嬴政的朝臣將軍們都有所猜測。
他一個與嬴政相伴將近三十載,完全見證對方一步步蛻變成如今的帝皇的臣子,又豈會沒察覺嬴政的異常。
嬴政何許人也?
幼年時被貴族欺負,友人辜負,卻在十二歲登基成為秦王;這一路,親弟弟成蟜謀逆,他趁機覆滅國內楚國勢力;嫪毐、熊啟等人叛亂,他一舉將呂不韋和趙太后的兩大勢力逼迫到極致,最終獨攬大權。
他在親人身上見證的廝殺、背叛、叛亂太多太多,或許是這個原因,陛下在對待後代時,非常很矛盾。
說嬴政不重視後宮子女。
嬴政得了到寶馬、珍寶、奢華衣服,都會先賞賜給自己的子女享用。扶蘇、公子高他們但凡是出於政治理念,哪怕頂撞嬴政,嬴政也不會太過計較。
但嬴政說他看重孩子們。
嬴政很少進後宮,每日不是在召見朝臣,就是批改簡牘,私下也少於公子、公主玩鬧。除了扶蘇、胡亥,一年都難得與其他子女見面。
這樣的陛下,居然會如此善待一位稚子,還是臣之子?
如果之前還能用豆腐、番薯、雞鴨滅蝗,來理解嬴政善待張嬰的原因。
但大軍封鎖暗月河口岸、搜查附近所有百越部落帳篷。
那一枚,讓張嬰直接調動四十萬大秦將士成為雞鴨護衛軍的虎符。
以及開天地祭壇,賞賜下來的定越劍。
誰還會相信只是培養善待一位對大秦有功勞的神童呢?
這些東西是寵臣可以沾邊的嗎?公子都不能隨便沾邊吧!
這真的不是在培養繼承人嗎?!
但明明有扶蘇了啊!
陛下,為何還要這樣呢?
思及此,王賁就有些頭皮發麻,他看向還在等答案的辛勝,嘆了口氣道:「走吧!細作若是跑了,我們真的要出大麻煩了。」
辛勝一愣,道:「所以,你也是中立?」
「什麼中立不中立。在大秦,誰還能左右陛下的決定?是你,還是我?」
王賁說到這,辛勝連連擺手,拚命搖頭。
王賁見狀一小笑,一巴掌拍在辛勝的肩膀,道:「況且這些事與你我何干。我們好好打仗,為大秦開疆拓土,陛下自然不會虧待我們。至於陛下想如何安排,我們是軍士,令出如山,聽從即可。」
辛勝眼睛一亮,認真拱手道:「多謝點撥。末將這就去。」
沒錯,這事和他們武將能有啥關係!
大秦重武,誰上都不會虧待他們。
武將坦然了。
但文臣就被戳中心肺管子了。
……
大秦與百越之間路途遙遠,百越的消息並不會那麼及時地能傳遞到咸陽。
又因為陸路和水路之間的速度差異很快,乘船的負責送信「天地祭壇」、騎馬的負責送「虎符借用」,所以好巧不巧,幾條消息前後抵達咸陽,相隔的日子還不長。
所以會出現下面的場景。
在張嬰虎符調遣四十萬大軍的消息剛剛傳遞來時,整個大秦文臣集團都炸了,但因為嬴政之前對張嬰的偏寵待遇很多,又有蝗災這種特殊情況。
他們炸完之後,又紛紛找出各種細節理由,自我安撫,說這是陛下對神童的寵愛,甚至還有人心思陰暗地說,這是陛下想利用張嬰的福氣去對抗蝗神的災害。
但朝臣們還沒自我消化完,「嬴政御駕親征,張嬰成功射殺,慫恿西甌部落開戰的餘孽,西甌聯盟歸心。」的消息又傳了過來。
朝臣們聽到消息再次又炸了。六歲獨立射殺一位壯士?還是敵軍首腦級人物?這合理嗎?
朝臣們面面相覷,滿心疑惑,但明面上只說前有甘羅,一語賺下十幾個城,現有張嬰,一箭射出,西甌聯盟歸心,妙哉妙哉。
當朝臣們還沒有自我洗腦結束時,定越劍封賞給張嬰的消息又拍馬而至。
朝臣們這一回直接被炸懵了,他們想自我說……已經不知道要怎麼自我說服了。
定秦劍,定大秦之江山,定越劍,定百越群部落。光從名字就能知道,這是天子劍之下的第一劍,象徵意義非常的特殊。
這樣的劍鑄造出來,要麼放在百越祭壇,震懾百越宵小,要麼作為天子劍,借給重臣代天巡狩,最後要歸還給天子的!
現在卻賞賜給臣子?不,是臣之子?
過了啊!陛下你這過了啊!
太明目張胆了啊!
我們想裝作不知道,都不知道要如何裝了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