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徐從義的連番質問,讓柯文青與其手下啞口無言,他們只能拱手懇求對方高抬貴手,別讓戶部在這大庭廣眾的視線中下不來台。
人群中卻隨即有人高聲驚呼,「唉呀,這不就是仗著太子殿下不在乎名利,只一心為國為民做實事,就佔便宜沒夠嗎?」
隨後就有人接過話,「是啊,這吃相著實太難看了些,東宮的作坊建設到哪裡,都會在當地造福一片,讓無數人受益,那修路鋪橋建房招工,需要投入的錢可不少,沒想到還有個戶部一直惦記著花東宮產業賺的錢。」
這些話頓時再次引來無數人的議論,這讓柯文青的心情十分複雜,他敢賭咒,說出這些話的肯定是徐從義這老小子找來的托。
東宮那群不務正業,鑽進錢眼裡的屬官,別的不說,在如何用『托』造勢的這件事情上,絕對是業務精湛。
再聯想到太子在早朝上提出的新制,柯文青還有什麼不明白的?
徐從義帶人折騰這一出,都是為了給太子造勢,最可氣的是對方挑中他們戶部作筏子。
可是明白歸明白,除了感慨用東宮的錢實在燙手外,柯文青毫無還手之地。
「徐大人,這裡畢竟是衙門重地,還請你高抬貴手,老夫在此代表戶部,為此前做事的一些不當之處,向太子殿下與天下人道歉!」
聽到身為堂堂六部天官之一的柯文青當道歉,本來心裡還對此存疑的圍觀眾人,頓時疑慮全消。
這些年與戶部打交道積攢的惡氣,這次算是狠狠發泄了一次,見對方服軟,徐從義的語氣也緩和下來。
「既然是為太子殿下正名,向來天下人道歉,你們理該拿出自己的誠意才行,還錢,將東宮這些年墊付的款項公開,二選一。」
還錢,是不可能還錢的,這些年陸續用了東宮多少錢,柯文青早就記不清具體數額,但他可以確定,那絕是筆天文數字。
於是等到宮裡將抄寫好的新稅制分發到各府張貼公示時,旁邊還附帶一張由戶部列出的帳單。
當然,不是具體的帳單,上面的每一條,寫的都是戶部在某個時間點,共計從東宮支取多少錢,用於何處。
只有總數最大,也就是徐從義當眾鬧出來的這筆,被詳細列出大安各府分別支取了多少,讓人看著觸目驚心。
知道戶部的這一操作,那些反對太子提出的新稅制,正聚在一起商量對策的眾大臣,在震驚之餘,還十分惱怒。
「柯文青知道自己在做什麼嗎?」
在這個節骨眼上,以戶部的名義,張貼出那麼一份清單,還說什麼公開向太子殿下與天下人道歉。
這是嫌太子的名聲還不夠好,太子還不夠勢大嗎?
有與柯文青關係不錯的大臣忍不住替其辯解,「其實這事也怨不得柯文青,東宮有意將事情鬧大,並宣揚出去,不這麼做,總不能真讓戶部還錢吧?」
真要是還錢,戶部帳上現有的全抖出來,都不一定夠。
更何況戶部要是沒錢了,朝廷怎麼辦?他們這些大臣怎麼辦?
就算在場眾人家資豐厚,不必靠著薪俸吃飯,可是那樣以來,情況必定會更糟。
因為到時候他們不僅辦不了事,還要面對皇帝再次左手提刀,右手想方設法的從他們口袋裡搞錢的處境。
有過那種讓他們至今仍覺心有餘悸的經歷,誰都不想再來一次。
所以現場眾人不約而同的選擇戰略性喝茶,為緩解這尷尬的氛圍,乾笑著說道。
「崔大人說得對,就是這麼回事,都被逼到這個份上了,人家柯尚書也不容易。」
為保朝廷的錢,只能選擇捨出自己的老臉,公開向太子與天下人認錯道歉,犧牲之大,足以讓他們所有人都為此感到欽佩。
所以在場眾人也在隨後紛紛表示附和,再不好提戶部不該在這種時候給他們拖後腿的事。
因何殊一直都很重視民間輿論風向,正寧帝也養成了這種習慣。
先帝留下兩支暗衛,一支交由正寧帝繼續,一支直接交給何殊,負責保護何殊的安全。
何殊的那支,除了留下一部分負責日常保護她的安全外,其他人都被她給安排到東宮產業中。
如今九年過去,那支暗衛經過發展壯大,現在可以說是人才輩出。
對何殊這個願意悉心培養他們,讓他們所有人都有機會光明正光的活在人前的主子,也更為忠心擁護。
正寧帝身邊的這支暗衛,則是大多都成了負責監/察百官,收集打聽或製造主導民間輿論消息與風向的專業隊伍。
所以徐從義在戶部大門外鬧的那場風波,以及百姓在事後的評論,深居宮中的正寧帝可謂是在第一時間就已收到反饋。
等到何殊回來,都打算在鳳元宮用晚膳的兩人遇上,正寧帝揮退周圍侍候的宮女內侍,朗聲笑著拍她肩膀。
「哈哈,殊兒,你今天這事幹得是真漂亮,柯文青佔便宜沒夠的時候,怎麼也不會想到,你竟然在這等著他,哈哈,還說讓他還錢,要他的命,他也不願意還錢。」
見正寧帝就那麼哥倆好的用力拍打何殊的肩膀以示肯定,皇后對此深感無語,拉走何殊道。
「陛下,您要注意姿儀,讓人看到你們爺倆這麼沒大沒小,實在有損你們二人的形象。」
正寧帝不以為意的回道,「我們爺倆感情好,怎麼能說是有損形象呢?」
他父皇倒是維持了一輩子的帝王身份與形象,結果呢?
結果卻是對方親手將自己喜愛、重視的兒子都給折騰沒了,最後只能在矮子里挑個高的,選他這個與其沒什麼感情,從沒入過對方眼的兒子當繼承人。
每次想到這些,正寧帝就覺得,沒兒子也沒什麼不好的,女兒多貼心。
非常有自知之明的正寧帝知道,他要不是因為有個能力可以吊打他那一大串兄弟的女兒,他根本坐不穩這個皇位。
而且正寧帝甚至還暗自懷疑,他之所以生不齣兒子,是不是就是因為他爹當年將那麼多兒子禍禍的太慘,才讓老天爺讓他替父受罰。
正寧帝會有這般放飛自我的言行,在某種程度上講,其實也是受到何殊的一些言行、思想的影響。
所以何殊更加不在意這種言行是否有損形象,但她知道皇后肯定會難以適應,笑著任由皇后將她按到一旁坐下。
「父皇應該也聽說了吧,母后今天也幹了件漂亮事,我那外祖母與兩位舅母給離開時的臉色,據說十分難看。」
正寧帝下意識瞥了眼皇后的臉色,背著手清清嗓子,擺出當父親的架子訓誡何殊。
「殊兒怎可如此孩子氣,她們畢竟是你的長輩,與你母親產生矛盾,你該從中多說和才是。」
皇后當然知道正寧帝的這番話,完全是說給她聽的,不過丈夫能有這個態度,皇后心裡還是比較滿意的。
「行了,蔣家雖是我娘家,可他們為了一己之私,想要壞你們爺倆的正事,我肯定不能放縱。」
何殊站起身,擺出故作鄭重其事的陣勢,先是雙手相互拍了下衣袖,接著又掀了下衣擺單膝下跪拱手施禮。
「母后英明,多謝母后對孩兒的支持與維護。」
這番略顯浮誇的表演,讓正寧帝與皇后都失笑不已。
「你這又是從哪學來的怪動作?看著怪模怪樣,還挺有意思。」
從前世的戲台上學的,只是這個大實話然不能說。
畢竟據何殊所知,大安境內雖然也有歌舞、說唱、皮影戲、滑稽戲之類的娛樂項目,但是在戲曲方面,還沒發展出特別完整的舞台戲曲藝術。
「有人曾用類似的動作向我施禮,我看著挺有意思,就將這套動作給演繹得更加誇張一些。」
正寧帝笑著點頭道,「所以說,還是殊兒的脾氣更好,要是那人敢在朕面前這麼施禮,肯定會被治個御前失儀之罪。」
站起身的何殊不以為意的回道。
「不過是些嘩眾取寵的小手段而已,人之常情,對於真正有能力的人,我當然會多些包容,若是沒有能力的草包,任他們蹦躂得再怎麼有引人矚目,我也不會搭理。」
說完,何殊再次坐到一旁,提出自己心裡盤恆已久的一個打算。
「父皇、母后,我打算趁著新稅制還沒正式實施,出宮轉轉,親耳聽聽老百姓的反饋。」
深居宮中,雖能通過不同途徑獲取外界信息,但是在改稅制這件事情上,再怎麼慎重都不為過。
雖然這些年來,她的確做成了不少事,但是何殊從沒因此就掉以輕心。
因為她深知自己所做的每一個決策,乃至是一言一行,往大了說,會對大安的未來與發展造成影響,往小了說,就是直接關係相關人等的性命前程。
正因這般始終心存敬畏,何殊才沒有迷失在大權在握的富貴之鄉,仗著無人能及的權勢與地位為所欲為,而是在做任何決定前,都要思前想後。
聽到何殊打算出宮一段時間,正寧帝比皇后還著急。
「殊兒,你怎麼會有這麼冒險的想法?何況你不在,那些政務怎麼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