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殘輝 其1

「嗚嗚嗚……好疼……」秦曉楓疼得閉上眼睛，似乎不看就不疼了。

「別動，」尚源仔細地在秦曉楓皮膚上的傷口塗了一層碘伏，

「這幫子混蛋，下手這麼重！」

尚源和唐澤在秦曉楓家裡，算是安保也算是醫療。還有賀偉，正在外屋和唐澤了解情況。

「這群天殺的，對著一個小女孩！！禽獸啊！！畜生！！！」

「消消氣……」唐澤試圖勸說賀偉冷靜下來，效果不大。

「賀叔是不是有點……」秦曉楓在屋裡躲著，聲音帶點顫抖。

「你就偷著樂去吧，」尚源笑道，「有個這樣關心你的，什麼都不用怕。」

「唔……」

咚咚咚。是敲門聲。進來的是鄭行雲。

「安博那邊如何？」賀偉放下手中被揉的不成樣子的煙頭。他似乎很久沒抽煙了。

「……是安博的手機，用他的指紋打開了。」鄭行雲輕喘著氣，看起來是很著急地回來。

「我問他人怎麼樣。白蘭青都試過不行了，是安博的還用你說啊？」

「……人……他還在昏迷。沒醒過來。醫生說回家伺候著也行。」

「你奶奶的！怎麼就醒不過來！！這都什麼事！！」賀偉快把他靠著的桌子捶炸了。在場所有人，包括鄭行雲和秦曉楓在內，都沒見到過賀偉這麼大的火氣。

唐澤不害怕。大戶人家的孩子什麼沒見過。他嘆一口氣后翻開自己的手機相冊。

最近的一張……嗯……這一張是那群混混的車，拍下車牌號來了。剛才讓賀警官查了一下，是T市閑散人員小頭子王立武的車。

「王立武！那個混蛋玩意兒！！害死他侄子不說，還禍害……！」

賀偉氣的說不出話來。其實他話到嘴邊又憋回去了，畢竟他也不知道怎麼稱呼秦曉楓與他的關係。

啊，還有一張。唐澤手指向左滑動。這是12月12號與尚源一起拍的自拍，就是那時他發現了跟蹤的人。

這個跟蹤的，是不是和這群混子也有關係？唐澤不禁思索著。

細想，似乎也沒啥恩怨。只是學校里八卦狂熱分子？但願有這麼簡單。

唐澤手指再滑了一下。這張也是12月12號拍的，唐澤依稀記得，他翹了晚自習在教學樓里瞎晃悠，晃到一樓中央大廳，走出門外，覺得這裡也就是教學樓北側的零星的燈光很好看，隨手拍了一張。

再滑，是12月11日與尚源強行貼貼的照片。當時尚源很不樂意就是了，有些嬌羞又帶些慌張還有幾分惱怒的小表情讓唐澤後來笑話了她好一陣子。

再往後都是些貼貼或隨手拍下的風景照。

唉，真懷念以前閑著的時光。可惜現在兩人似乎遭了點兒麻煩。

不明目的的跟蹤者，校園欺凌的小混混，還有眼前的——兩位警官，這已經不能用麻煩來形容了。

不能摸魚的日子，多少有點不習慣呢。

與此同時，賀偉的怒火好像漸漸地平息了。

他微閉雙眼，半靠在椅子上，手肘拄著桌面，右手指節按揉著太陽穴。

「其實我有一點沒搞懂，唐澤，行雲。」

「怎麼了？」鄭行雲問道。而唐澤似乎也意識到了哪裡不對勁，似乎又一瞬間想明白了，右手作思考狀捂住嘴巴，也不知道是真在思考還是偷著笑。

「你說曉楓一個高二的，她為啥在高三放假的時間——下午出現了？」

賀偉壓低聲音，

眉頭緊皺，就像是在思考些什麼不得了的事。

鄭行雲則一臉恍然大悟，「我去！嘶——有道理啊賀老闆，那不就是說——」

「秦曉楓是故意的！」賀偉與鄭行雲二人幾乎同時脫口而出。

一邊的唐澤綳不住了。前仰後合，笑出眼淚來。

「你倆……哈哈哈哈哈哈……我還以為什麼……還真是這個……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賀警官啊賀警官，你怕不是氣糊塗了哈哈哈哈哈哈，得虧你天天關心她還說得出這種話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笑死我了……」

「小唐，」賀偉臉色陰沉了幾分，「我是很認真的。」

唐澤有那麼一瞬間停止了笑，直到他看見鄭行雲故作深沉的表情。

「小唐，」鄭行雲板著臉，「你這麼說就不對了，我認為人家賀警官說的就挺有道理。」

唐澤拿起手邊的紙巾擦了擦眼淚。

「別說了……哈哈哈哈哈哈……叔，你就別演了哈哈哈哈哈……趕緊把事實告訴賀警官吧哈哈哈哈……省著他在這兒瞎琢磨了哈哈哈哈哈哈哈……」

「噗。」鄭行雲也沒繃住，嘿嘿嘿笑起來。

「你倆咋了？」賀偉依舊迷茫。

「……你你你別著急，讓我們倆先緩緩……哎呀哈哈哈哈笑死我了……」鄭行雲稍微收斂一點，沒有笑的那麼放肆。

事情是這樣的。

陳吟昏倒之際，上前扶住她的，有兩人。

一人自不用說，便是秦曉楓；另一人是王玥。

「怎麼了。」王玥撥了下劉海，平淡地說道。

二人攙扶著陳吟，讓她不至於墜地，即使失去意識的人會變得很重，二人稍有力不從心。

陽光格外刺眼。人群開始騷動。

「怎麼了怎麼了？！」

「這位同學是——」

「……讓一下！」

紛亂的人群雖然看起來如此散漫，但是僅在幾秒鐘之間就有人替秦曉楓與王玥攙起了陳吟，也有人去聯繫了校醫，也有人來詢問學生的狀況如何。

王、秦二人則是跟上護送的人群。

「曉楓，你還沒回應我，怎麼了？」王玥喘著氣，一路小跑。

「……不良反應。」秦曉楓的臉色十分難看。

「……」

「……」

二人如同默契，不約而同地沉默了。

「她吃的那些葯嗎……什麼時候的事……記得以前沒這麼嚴重……她不會尋短見吧……」王玥的聲音漸漸低沉下去。

「別瞎說，」秦曉楓打斷王玥的話茬，「況且——」

「什麼葯？」另一個聲音毫無徵兆插了過來，二人回頭，是隨行的一位同學，27班化學課代表，衛從辛。

衛從辛是醫生世家，從小便耳濡目染，對醫學相關的知識了解很多——雖然他沒確定要學醫——雖然他家裡人都希望他學醫。他戴一副無框眼鏡，反射出紫色和綠色的光，皮膚白皙，根本不像個大老爺們兒，總是陰沉著臉，有時候冷靜得可怕。大多時候雙眼略顯疲態，不過這也是他招人喜歡的一點。平時沉默寡言，只有碰見他感興趣的事物，譬如醫學和化學時，才會稍微打開話匣子。專業大概能概括他在學業上的方向。

「問你，什麼葯？」衛從辛用他那雙毫無生機的眼睛盯著秦曉楓。

秦曉楓感覺心裡升起一股惡寒——似乎衛從辛眼裡盯的不是她，而是她身上的每寸血肉。

「什麼帕……汀來著……」

「帕羅西汀，治抑鬱症的。」衛從辛接下話茬，「不良反應有暈厥、幻覺、視野模糊……可以理解。」

「那我們怎麼辦？」王玥和其他人一樣，並沒有停下腳步。

「別問我，問醫生啊。」衛從辛稍一仰頭，聳聳肩，裝作沒事走到一邊了。

「什麼怪人……」秦曉楓口上抱怨著。

「啊呀，他就是那樣的。」又是一個男聲傳過來，「比起這個，你倆更需要兩瓶水吧。」

王玥和秦曉楓都沒什麼好氣。畢竟她倆都對這個人不太看好——雖說很多時候非得用上他不可就是了。

說話的這人是25班的一位男生，人稱「萬事通」，名叫於修德。於修德是一個看起來憨厚老實的小胖子，嘴角總是掛著笑，就因為這個也有人戲稱他為「彌勒佛」——其實都無所謂了，這人屬實本事，基本上有著籠括全學校的情報，跟全校的任何一個角落的人都能說上兩句話——就是有時候他的說話方式不太討喜——王玥曾跟他有過交集，秦曉楓還記得那次王玥回到宿舍恨不得把床板掀了——總之大夥都是把他當成一個工具人看待，他自己卻樂此不疲。

「謝謝，免了。」秦曉楓一擺手，從他身邊走過。

王玥連看都沒看一眼，小跑而過。

「切，」衛從辛躲在一邊，半是嘲諷半是嘲笑地說，「你說誰才是那個怪人呢？」

當然這話沒被任何人聽見。就算聽見，不知情的人也不會當一回事吧。

16:20。

唔……

金色的陽光透過窗戶，灑在地板上，點綴光與影的交織。

白色的床單……誒……

我在哪呢？……

「嗚嗚嗚——吟姐你終於醒了啊啊啊啊！！」秦曉楓朝著剛剛清醒過來的陳吟撲上去。

啊……啊……？

我這是……怎麼了……？

「以後吃藥注意著點……陳吟，我有義務對你監督。」王玥坐在一邊，拿出班長的架勢。

陳吟這才反應過來。

……唔……自己確實……當時要昏倒來著……沒想到……

這個葯……不良反應……唔唔……

她發覺自己正躺在白花花的醫務室里，打著一瓶葡萄糖——興許是吧。只有王玥與秦曉楓二人守護在她的身旁。

「啊，真是的，你到這個點兒才醒過來。」王玥被陳吟的目光注視著有些不好意思，轉過頭去，輕咳兩聲，「別人都走了，就剩下我倆……校醫也說等醒了就沒事了……」

「嗚嗚嗚嗚你知道我有多擔心你嗎吟姐——」秦曉楓抱著陳吟幾乎要哭出來，同時看見陳吟手腕上的划傷，抱得更緊了。

「你別做傻事了行不行嗚嗚嗚……答應我。」秦曉楓真的要哭出來了。

「……」陳吟沉默了。

從上午到下午，她的父母沒有過問，反倒是兩位最好的朋友守候在她身旁。

她忽然感覺鼻子一酸，險些落下淚來。

「就這樣？」

賀偉的眼珠子都該掉下來了。

「就這樣。秦曉楓和她的班長護著她的那位同學一個下午。」唐澤忍住笑，一本正經的說道。

「不是不是，」賀偉的語氣帶著不解，「你是怎麼知道的？」

「那麼多人……高三的各位即使在教室裡面，看看窗外大抵都知道啦。」

「那……」

「啊呀，我們也是救完人之後才發現，『誒，這小姑娘不就是我們上午見到的那個嗎？』」

賀偉無話可說。

夕陽照耀著大地。

12月14日，晚上22:34。

賀偉獨自一人在家中輾轉反側，難以入眠。

尚源與唐澤在那之後就打了聲招呼各回各家了。秦曉楓一人在家裡，她表示沒事的。鄭行雲也大大咧咧地說是要給自己放個假。

只有賀偉依舊在思考。

思考，直至入眠。

12月15日，早7:26。

是李正輝打來的電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