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謀利

12月10日。

高二年級主任李正輝，兼財務部副部長，遇到這種事情，自然是難辭其咎。

從進了12月開始，T市一中就亂成了一鍋粥——一是馬上來臨的放假調整，二是12月底舉行的元旦晚會在排練，再還有1月中旬的期末考試、科技樓和實驗室的翻新裝修；不僅如此，幾個副校長、部長都出差或者去姐妹校學習去了，人手本就不夠。

現在倒好，成事不足敗事有餘，所謂的「命案」把市公安都招來了。

那能怎麼辦？T市一中的學生們很難讓老師們省心，再過幾天就是他跟老婆的三周年結婚紀念日了，可自從當上這個年級主任，先別說什麼結婚紀念日，別的節日啊約會啊都沒有準時的時候。自己倒是挨了老婆不少罵。雖然到最後表示理解，可是李正輝還是能看出她眼裡的失望，自己也是有愧於她。

然而李正輝忙是忙，但也算忙出了一些頭緒。

誰想到半路殺出一個安博栽在操場上。

李正輝在辦公室里用力吸了一口煙。

安博嗎。李正輝當然知道安博背後幹了什麼事兒，不過也就一知半解，心裡暗罵了幾聲。

話雖是這樣說，自己也不得不接手這個爛攤子了。剛才就來了個公安的電話，唉。李正輝起身，看了一眼辦公室牆上的石英錶。

10:33。

太陽愈來愈溫暖了。

賀偉倚著欄杆，看著這遠處而來的身影：披著一件黑色大棉襖，人高馬大，慢慢的走近了，是戴著一副眼鏡兒，頂著個棉帽，倆手插兜，二十八九歲。

賀偉向前走去。

「您就是年級主任，李正輝是吧？」

那黑衣人笑了笑：「是我是我。」推了推眼鏡兒，「有勞警官了。不知道警官這兒有什麼問題嗎？我是有問必答。」

賀偉看見李正輝這慫樣兒，都該樂死了。他忍住笑，故作嚴肅地說：

「有問題，有很多問題。」

李正輝佯裝吃了一驚：「嘿呀！警官您可別開玩笑了。依我看，這不過是一場普通的故意傷害案罷了——」

學校里發生這麼一件事還叫普通？李正輝你就在這兒扯吧，看來這地方是真不如意啊。賀偉略微撇了撇嘴，暗想道。

「那我問你，」沒等李正輝說完，「這監控怎麼回事兒？」賀偉指著。

尷尬的沉默。

「啊哈哈，這監控早壞了，早就跟財務部報備上去了，只是因為學校手頭緊一直沒批下來......」

李正輝說的是實話。近些日子學校一直在研究招生的事——雖然有點早；元旦晚會的籌辦也算是個燒錢的活；更別提實驗室翻新，又是個大花銷。

一陣寒風吹過。李正輝打了個寒顫。真奇怪，明明太陽都這麼亮了…

「所以說，你知道這個監控有問題，是嗎？」

「是啊。」李正輝答道。

但隨即他就意識到事情並非如此簡單。

賀偉銳利的目光正盯著他。

「我們剛剛勘探現場的時候，可是得出來一個重要的結論。」

「兇手極有可能體格健壯，與安博發生激烈的打鬥。」

「校園內的監控，總會有幾個壞的。」

「為什麼安博和這個人偏偏就在這監控壞了的地方發生打鬥了？」

「知道這個紕漏的，恐怕只有你了吧。」

「如果人不是你傷的，那估計也跟你脫不了干係，

你說對吧？」

李正輝緊了緊扣子。

他眼前的這個警官，雖然不知道叫什麼名字，但他眼睛里流出的自信，彷彿一切都在他的掌握之中。微微上揚的嘴角，添了幾分戲謔與玩味，讓李正輝不禁再打了一個寒顫，不戰自退。

關鍵是這事他的確不清楚，可是安博那傢伙…

李正輝剛想琢磨怎麼辯解，就被賀偉爽朗的笑聲打斷了。

「李班長，好好看看你眼前的人是誰？」

李正輝擦了擦冷汗，扶了扶眼鏡，再次從頭到腳細細端詳了一遍這正在微笑著的警官。

靠。

李正輝也是T市一中出來的。當時班裡面，李正輝是班長，賀偉是體委。兩人關係也不錯。畢了業之後，賀偉理所當然選擇了武職，李正輝讀了師大，兩人也沒怎麼聯繫。誰知道居然在這個節骨眼上，兩人重逢了。

相對於賀偉而言，李正輝似乎過得更順當一些。先是談好戀愛，結婚生子，同時慢慢做到了主任的位置，半年前剛提拔上財務部副部長——雖然說他這個年紀有些勉強，所以他十分低調，就連賀偉也不知道這層官職——但也算是成家立業了。

聽了李正輝的經歷后，賀偉望著似火的太陽，嘆了一口氣。

「這地方，真是一點沒變啊。」

李正輝順著賀偉的目光看去。「沒辦法，成績好的學生們都被H市的幾家學校、還有S市什麼的挖走了，咱這學校啊——害，連個攝像頭都修不上！」

「明明在咱們那個時候還不是這樣的。唉…」

「這不是換了一批領導嗎！當時咱倆走的時候正趕上，聽說是當時那校長因為什麼重大教學事故被換走了......」

「誒我咋還也不知道？」

賀偉確實不知道，他只是道聽途說，就在他高中畢業前夕，十來年前的「重大教學事故」。

「呵！當時你哪有我人緣好啊！那時候畢業班，我聽說是有個高二的想尋短見亂七八糟的。」

這麼一說賀偉也算是有點印象了。當時校內輿論壓制的非常嚴，也不知道是真是假，最後澄清了是假的，大夥過了幾天幾乎把這些事兒忘了。賀偉也問過關係好的老師，老師是告訴他已經解決了，賀偉也就沒放在心上。

「那事不是到底解決了嗎？」

「是解決了，平安無事，但某些人怎麼肯罷休呢？…」

「確實。現在啊，H市一中跟S市二中都因為某些方針啊，門檻上來了。H市二中因為去年的學生失蹤案件也敗壞了名譽。不過，咱這邊的孩子們…唉，還是沒有好老師啊！」

「沒想到雖然你乾的體力活，教育這方面懂得也挺多啊。」

賀偉苦笑了一下。這麼多關於教育現狀的知識還真是多虧「她」了。

兩人接著聊，畢竟老同學見面，聊到結婚的話題上。

「你小子不會還沒談過戀愛吧？！」李正輝笑得很痛快。

「哪壺不開提哪壺！我哪像你！當著個財務副部長還把這事瞞的死死的！就憑你這本事我有充足的理由相信，你藏了不少私房錢！」

「快邊兒待著去！」李正輝頓了一下，「再過七天，不，八天就是我三周年的結婚紀念日了......唉，不知道這兩天能不能把這些爛事兒處理完。」

「12月18號？」

「嗯。今天是星期二吧？等著這回放假我得好好跟孫校長說道說道。」

好像是李正輝的手機來電話了。

放下手機，李正輝賠笑道，「唉，我得失陪了，這邊兒校方正商量著看望安博一檔子事兒——沒別的問題的話，賀警官我先走啦？」

怎麼學校還安排著這麼回子事兒…現在連兇手都沒找見就操持著看望…未免有些詭異。

「沒事了，有事以後再說吧。」賀偉意味深長地笑了。

望著李正輝遠去的背影，賀偉心中五味雜陳。

從李正輝的表現來看，他與此次事件可能有很大聯繫。

連賀偉都不願意承認——昔日的老同學也有事情瞞著他是嗎？

太陽漸漸向著天空的最頂端移動，投射下來的光芒溫暖了空氣，也穿透了冰雪。

學生們什麼時候吃飯啊......我還得找個人問問。

真不容易。

12月10日。

上午11:35，南鄭庄村。

南鄭庄算是T市F區的一個十字路口了，旁倚一條省道，從這省道東走東唐庄直至T市二中，再順著道走能到T市一中，西南方向去到西尚庄乃至I市，向北可達T市中心醫院。於是乎在這一道兒上，就屬南鄭庄人氣最旺。

話說就在這馬路邊上，有這麼一條小道接著。順著這道兒就能往村裡面走，道旁邊還有一個涼亭，旁邊栽著幾棵老樹，這時候葉子都掉光了；倒是有位愛書法的老鄭頭給這亭子起了個名字叫「棋亭」。人家老鄭也算是有點名聲，一聽說有這麼個地方，不管原來當什麼用的，十里八鄉的愛下棋的都往這兒躥。

老鄭這人也是閑人，七十來歲沒什麼事兒干就也在亭子里跟大夥下棋啦、喝茶啦。倒是這大冬天的，來的人是少了些。

雖然外面是雪還都沒化完，今兒老鄭接了一個電話過後，風風火火地跑來棋亭。

老鄭戴著個眼鏡兒，頂個棉帽兒，披一件黑色大棉襖，確實暖和。有個人站在棋亭旁邊，拄著根拐棍，也是裹著一件大棉襖，看起來等了有一會兒了。

「哎呦老唐啊，什麼風把你吹來了？」

老唐嘿嘿嘿地笑了，「我來告訴你一件事兒。這個一中啊......」

「哈哈哈，啥事兒這麼緊啊，我孫子又不在一中，跟一中扯上什麼關係啊——」

「嘿！你侄子可是跟一中掛著鉤呢！」

老鄭打了個哆嗦。

「你是說......」

12:21。T市一中的食堂。

難以想象剛才的賀偉來到食堂，正在和一個女學生面對面吃飯。

「哈哈哈，」賀偉指著遠處一個人影，「你看那個人，就是他告訴我你們幾點吃飯的。比我們那時候晚了五分鐘啊！哈哈哈…」

「唔，」秦曉楓順著賀偉手指的地方看去，「那是我們班化學課代表衛從辛…」

二人口中的衛從辛正在一旁排隊，看起來沒什麼精神。

「他一直這麼蔫嗎？」

「還好吧，他就是這麼個人。聽說他爸媽都是學醫的…」秦曉楓眼珠轉了兩圈，顯得十分可愛。

「秦曉楓，你是27班對吧。」賀偉看著對面正吃飯的秦曉楓說道。

「堆。」秦曉楓的聲音有些模糊，畢竟還在吃。

「你——或者說你們同學對安博的看法怎樣啊？」

「要我說的話，其實還挺好的。」秦曉楓眨了眨眼。

「真——的——？」賀偉故意拉長了音調。

「誒誒誒，別用那種語氣跟我說話啊！我還挺害怕的…」

面前的秦曉楓正是一個高中少女應有的樣子。留著齊肩的長發，戴上了自己喜歡的發卡，當然穿的是校服，配一雙簡樸紫色的運動鞋。

這才好啊。想到兩年前秦曉楓的樣子，再看看現在的她，賀偉也算是鬆了一口氣。

看起來，秦曉楓她從悲痛之中緩過來了。

「鈴…鈴…」

一串清脆的電話鈴聲將賀偉的思緒打斷。拿起手機，是副隊長鄭行雲打來的電話。

「喂，行雲老弟，怎麼了？」

「案發現場，有了新的線索！」

賀偉微笑著，好像在他的意料之中。

「我得走了，你先慢慢吃，別著急。」

「吼的。」

秦曉楓目送賀偉離開了這裡。食堂窗戶外的屋檐有幾滴水滑過，那是雪，融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