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九章:我輩讀書人,劍從書中悟,告辭!
陳松傑算了下籤子,挨個要一遍只用掉15,於是他又加了一根紅簽進去。
緊接著在門口打伏虎拳。
他能清晰感受到身體殘餘的藥力在一點點轉化成氣血,肌肉在一點點增強。
打得過於專註,連小二送衣服來都沒注意。
天字一號房裡,孫禾分心投射神識觀察陳松傑體內的變化。
瞿滄海則在酸溜溜的說:「真好吶,說兩句話就能得一瓶生機丹。明明是一個陌生人,就因為是天外來客就能得生機丹……」
孫禾哭笑不得,解釋道:「那是劣品的。」
「劣品也是生機丹吶。明明療傷只要一顆就行了,某人還是得了一瓶。」
「他體質特殊,我想看看生機丹在他身上的效果。」
見下棋也壓制不住瞿滄海說話的慾望,就拉著她到了安置待察的地方。
待察,指的是需要觀察一段時間的人。
可以理解為囚犯,但又不能理解成囚犯。
因為待察是在被清剿的惡勢力中,被壓榨迫害的人,或是有所牽連但相對無辜的人。
比如被陳老三擄來的王茹夕,還有陳松傑收養的那七個孤兒。
他們都沒法被稱之為犯人。
待察的目的不是懲罰,而是保證他們今後能正常生活。
王茹夕父母的遺產風雨樓已經替她交涉爭取了,接下來是要解決她心靈上的創傷。
風雨樓會安排人開導她,但不可能持續太久,所以只能安排她去體驗新的生活。
若成,大家都好。若不成,只能再安排。
張三李四王五他們屬於受了陳家的恩惠,需要排除他們對陳家的好感。
一般做法是勞動改造加心理建設,然後教些謀生的技能。
然而他們年齡太小了,安排進來更多的是為他們找一個更好的生存環境。
開導王茹夕的雀姐兒,即便戴了面具孫禾也認得,正是在食堂中捏她臉的那個。
然後烏鴉哥不出所料的出現在了這裡,他正帶著一群孩子摘菜洗菜拔雞毛。
張三他們就在這群小后廚的隊列中。
半大小子和一些姑娘在學怎麼搭帳篷,壯勞力則在指揮下把物資裝上車廂。
「風先生,帶我來這做什麼?」
「來看一看。」
「啊?」
「沒什麼。」孫禾躍上排屋的屋脊,挑了個視野好的地方坐下,「我這個人比較懶,能不動手就不動手。我又不希望自己跟這裡脫節,想了個折中的辦法,那就是看。看著別人生活、工作,或閑或忙,把自己代入進去,這樣就像是自己做了一遍。我把這事叫『觀生』。」
瞿滄海坐邊上,跟著看了一會,問:「風先生,這有什麼好看的。」
「確實沒什麼好看的。如果你覺得無聊,可以先去干點別的事。」
「跟風先生在一起,怎麼會無聊呢,天天杵在您身邊發獃我都覺得有意思。」
半個時辰后,瞿滄海尿遁跑路。
孫禾依舊在看,只是她沒說自己除了看這裡,還在看另一邊的變化。
陳松傑能通過打那套拳法,快速將體內的藥力轉化成氣血。
積存在腦子裡的那些,在他消耗掉劣品生機丹的剩餘藥力后,被他引動出來,並隨著氣血流轉,變化。
約莫一刻鐘前,陳松傑已經將藥力全部轉化完,現在蹲在房間里,抱著膝蓋抽泣,時不時喊媽媽。
地球華夏的高一通常是幾歲來著?
孫禾已經回憶不起來了。
剛讀完初中,應該還是個孩子吧。
近墨者黑吶。
……
次日。
將步入深秋的牧北城一帶,除了滿眼見到枯敗,還有忙碌的秋收景象。
風雨樓的隊伍在出城時,發生了偶爾會遇到的事情。
王茹夕看到城門后,情緒異常激動。
任憑那隻雀姐兒如何安慰,也無法讓她平靜下來。
於是只能讓她迴風雨樓,另做打算。
對此,孫禾暗暗舒了一口氣。
那雀姐兒顯然已經知道了她的身份,昨日在屋頂觀生時,那躲閃的眼神和不知所措的模樣,讓孫禾都感覺到尷尬。
這批待察被安排到了三百里村,在牧北城東邊偏北的方向,直線距離差不多有400里。
這趟途中不會經過任何縣,會途徑一些小鎮,不過都不會駐足,預計三四天能抵達。
相比孫禾,陳松傑的心情更複雜。
他今早才知曉這樣一支隊伍,他看到了張三他們,也看到了王茹夕。
陳松傑想和王茹夕道歉,又怕被認出來。
他知道自己這種想法與孫禾的囑咐無關,就單純的害怕,在逃避。
可看到王茹夕離隊,他鬆了一口氣的同時,又感到愧疚。
「這段因果你還斬不斷,走吧。」
一個溫軟的聲音提醒。
「嗯。」
面盔下的少年應聲,輕夾馬腹,向走遠的隊伍追去。
第一天白天沒有開火,中午休息時是用帶出來的餐食應付的。
日落後隊伍還行進了大半個時辰,在一片群山前停了下來。
待察里的孩子歡呼雀躍,他們終於可以出來蹦躂了。
孩子們在烏鴉哥的帶領下對食材做一些簡單的處理,半大小子和姑娘在火把的光亮下搭建帳篷,其他人在監行指定的區域揀拾柴火。
營地的很快建立起來,三堆篝火也都掛著大鍋在燉煮東西。
最熱鬧的是烏鴉哥那裡,他所在的車廂經過一頓操作后,擴展出了一個簡易廚房。
有爐灶有案台,此刻正甩面甩得飛起。
孫禾三人屬於同行,是分開的,就連紮營地都與他們有段距離。
她與瞿滄海跳樹杈上坐著,讓陳松傑自己解決吃住的問題。
一白衣劍客從監行營地走來,繞開狼狽的小子,豎持常見對樹上的兩人行禮。
「屬下牧北城風雨樓精鋼杜飛耀,見過風大人,見過瞿長老。」
說得是鏗鏘有力,與那飄逸白衣有種不協調感。
瞿滄海知道來人不是找她,點頭應了聲沒說話,還把晃蕩著的小短腿穩住了。
「牧北城不缺人吧,怎會輪到主事來監行了?」
「我聽那隻懶鳥說在您這表現好了能得好東西,就自己搶來了這名額。」
這話過於直接,瞿滄海宛如看到了個傻子。
陳松傑正在琢磨怎麼用一塊大油布搭出能讓自己安穩過夜的帳篷,聽到後腦子一頓,看了過去。
孫禾笑問:「你也是因為牧北城事少待遇高來的這裡?」
「不是,我是被算計來的。之前的樓主說我來這邊能有大作為,我就聽他的來了,然後我就走不掉了。」
哈哈。
孫禾已經能想象他的上家絞盡腦汁騙他走的樣子了。
「你打算怎麼表現?」
「這裡沒有對手,我給大人表演舞劍如何?」
「好,你舞吧。」
「我想要懶鳥得到的東西。」
「那樣我的要求會很高。」
「定能令您滿意。」
杜飛耀剛猛抱拳,退到了較為空曠的地方。
靜心,氣定,舉劍立於胸,抓握之手平於目。
「我無重劍,也不擅長,卻十分喜歡這一式。便攜鞘代替,做起手式。」
吐納悠長,睜眼便是劍動時。
杜飛耀踏著沉穩的步子,每一次揮劍,都是緩起急停。
看著速度不快,每一擊都能帶出沉悶的破空聲。
劍直來直去,無甚花招。
打到第九式,起手之時他同時念出:「不知巧,震天撼地。」
聲平無波,劍鞘同聲觸地,一陣轟鳴從下方傳來。
「千鈞劍。」
話畢,杜飛耀抽劍出鞘,舞得四平八穩,張弛有度。
步伐頗輕,腰背始終挺直。
看到他突然停頓,孫禾知道要敘劍了。
「一劍請,一劍送,如沐春風。君子劍。」
話音落,一劍送出。
旋即風格變化,步伐踏實,劍招卻是大開大合。
舒展有暢快感,騰挪有小自在。
又是敘劍:「心意通,自然有,萬物逢春,水到渠成。意心劍。」
說罷,杜飛耀收勢入定。
吐納更加綿長,在積蓄力量。
突的暴喝一聲,白衣被鼓脹的真氣震碎,濺落一地。
虯結肌肉上突起的青筋,昭示著他握劍的力度。
吸氣,閉氣!
杜飛耀如猛虎下山,沖向合抱粗的大樹。長劍環身一周,翻身劈出,一道劍氣貫穿樹榦,仍連斬三木。
只一招,他便開始敘劍:「劍利以殺人,鋒銳不可擋,七步之內,所向披靡。七殺劍。」
收招走回,原來劍已斷。
杜飛耀將斷劍咬在嘴上,雙手從額頭抹至後腦。
再持劍,以劍身與自己對視。
四周無風而動,捲起枯枝落葉,形成可見的旋風。
「我這一劍,名破軍。」
「三尺青芒直刺天。」
他高舉斷劍,直指蒼天。
「一劍動,萬軍涌。破陣,一指寒!」
一劍揮下,指向不遠處。
飛舞中的枯枝落葉靜止,旋即一齊湧向坐在樹上觀看的兩人。
看似軟弱無力,途徑樹木被剮蹭到便是一道半寸深的切痕。
下一刻,杜飛耀的劍未收,他的兵卒已全部陣亡。
化作普通的枯枝落葉,把樹下的陳松傑埋了個嚴實。
杜飛耀收勢定氣,抱拳問:「不知風大人可滿意?」
「還行吧,如果最後用的不是枯枝和落葉,換成花,估計會很好看。」
瞿滄海聞言嘴角抽抽,還看到了杜飛耀身子僵住,忍不住提醒:「風先生,這是很難得的『意』,除了好看沒有別的評價了嗎?比如殺傷……」
「我知道,這種稀奇古怪的手段,就算我對武道不熟還是能認出來的。我只是覺得換成花瓣更有觀賞性而已……好啦好啦,不是說你的『封天棍』。」
不提還好,一提瞿滄海就想起來,當年自信滿滿地展示『封天棍』給她看,結果被評價:「打肉丸一定很效率。」
孫禾見包子臉氣鼓鼓的,就不去招惹了。
從袖子里掏出兩把劍,飛刺入杜飛耀跟前的土地里,說:「小傢伙,這裡有兩把劍,是我仿製夏朝古劍做出來的。一把是普通士兵的佩劍,一把是官員們彰顯身份的文劍。你選哪一把?」
杜飛耀先去拔文劍,因為這柄劍從劍鞘到劍柄,工藝看著都繁複奢華至極。
抽出來后,劍身細長輕盈,重心靠後,揮舞起來十分靈巧。
仔細辨認,竟是與腰牌用的是同一種材質。
杜飛耀有點猶豫,自己確實不善重劍,卻也不是走快劍的路子。
特別是他最常用的七殺劍,明顯就不適合用這柄劍施展。
想了想,他插迴文劍,抽出士兵用的劍。
劍鞘和劍柄很樸素,沒什麼值得說的。應該說整把劍都沒什麼可說的,就一柄軍制長劍。
拿在手上揮舞,比文劍趁手。
材質也是腰牌的那種,這讓杜飛耀有點意外,也讓他犯了難。
按實用性來說,該選這把士兵劍。可是那把文劍,賞心悅目……
猶豫再三,杜飛耀很是肉痛地拔出士兵劍的劍鞘,將劍合入。
他持劍走到樹下,雙手托起:「屬下已經選好,這柄劍歸還給風大人。」
同時,孫禾已經把文劍攝回了手上,輕微的接劍聲,成了短暫靜止的信號。
良久,才有人出聲打破了寧靜。
「我敲,老哥你也太塔瑪秀了。我都以為你選手上那把了,結果你是送來歸還的。哈哈哈哈……」大半個身子被埋在枯葉里的陳松傑笑道。
杜飛耀自己也尷尬,-他沒想到風大人收劍收得那麼快。
孫禾鼻息輕笑,收士兵劍,將文劍給了他。
「這些都不是風雨樓有的劍術,你是從何學來的?」瞿滄海問。
「我輩讀書人,自是從書中感悟而來。」回答完,杜飛耀還傾述了一句:「可惜我不懂酒,逍遙酒仙之劍怎的也悟不出來。」
說著他抽出文劍,耍了幾下,縱使不懂武道不懂劍的孫禾,也覺得雜亂無章。
「酒一壺,劍一柄,江湖快意,逍遙任我游。」杜飛耀搖頭嘆氣地收劍入鞘。
「你不懂酒,也不逍遙,所以你想靠意心劍來揣摩。」瞿滄海說。
「終是不得要領。」
「不適合你,又何必強求。」
杜飛耀偏轉視線,斜向仰望天空醞釀情緒,說:「我嚮往酒劍仙的洒脫。」
假如他此刻還穿著那身飄逸白衣,手持華麗的文劍再配合他那憂鬱的眼神,肯定能將滿腔求而不得的遺憾給表現出來。
然鵝,他現在只穿了一條褲子,上身還是一塊塊線條溝壑分明的肌肉。
哈哈。
孫禾實在忍不住,輕聲笑了出來。
瞿滄海多少有點懂得這種意難平,所以還能忍住,她說:「在風雨樓極難洒脫,不如我讓珍瓏給你放個大長假,等悟出你的酒仙劍了,再回來?」
「謝謝,不必,告辭!」
杜飛耀聽到這話,像是受到驚嚇的貓,迅而急的吐出六個字,竄回了監行營地。
搞得瞿滄海猝不及防,不知道該說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