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世間嫣然
「這裡,從未來過一個叫田老刀的人。」張遠山冷冷說道。
名滿天下的崆峒派掌派當著所有人的面說著白話,這讓周遭的所有人大為意外。只是那冷冷的神情,真叫人的覺得他所言非虛。
「我們一直都在這裡,從沒見過一個叫田老刀還是田新刀的!」
「對,不曾見過。」
「萬馬堂的,你們搞錯了。」
眾江湖豪傑紛紛幫腔,心想:不敢與你們動手,就不能騙騙你們這些朝廷的狗腿子嗎?江湖中的凡有門派親近朝廷,甘做朝廷鷹犬,是為武林眾人所不齒的,更何況是在如今這個世道里。
當眾人聚在一起說起假話,很難不給人造成一種戲謔的感覺,方才還被墨色裹挾著的宴席上,此時充盈著歡樂,也再度有了歡喜的氛圍。
「是嗎?萬馬堂馬喑謝過大家。不祿,各位大俠方才所言都一一記下了吧。」
黑騎中一人言道:「一句不差。涇川武門派全義忠言說他一直喝酒,未見!崑崙逍遙派二弟子任慶言說未見,沙洲沙門還俗弟子賈全言說未見,河州鏢局安行路、馬潤山、梁天言說是萬馬堂的混賬東西們搞錯了······」。
黑衣客言說著方才所有人的話,一字一句直讓在場所有人啞然,心驚這萬馬堂中記黑賬的本事真是了得,在場所有人的門派、姓名乃至所說的話皆被記下,竟然無一誤報。眾人皆心驚后怕,知道自己已開罪了萬馬堂,恐進了萬馬堂的接下來要處理的江湖人士的名單之中了。
只聽最後,那名為不祿的黑衣人淡淡說道:「崆峒派掌派張遠山言:『這裡,從未來過一個叫田老刀的人』」。
直呼崆峒派掌派名諱的萬馬堂也把張遠山記錄在了其中。
「大概是張掌派記錯了。」馬喑嘆道,「總是口說無憑,掌派要不要看一下這個再說」。他從懷中掏出了一本紅冊,正是門口管事所記下眾人賀禮的禮薄。
「這份薄子上可分明寫著:『西北刀客田老刀兩手空空,帶一張厚臉皮而來』。」
「那又如何?我說沒有便是沒有!」張遠山依舊冷冷說到,他說的話是無人能改的。
馬喑攤手,很是無奈:「我倒是沒什麼,只是我們萬馬堂以天子八駿分赤驥、盜驪、白義、逾輪、山子、渠黃、驊騮、綠耳八鬃。而今驊騮鬃鬃主身死,驊騮鬃門下終究要討個說法。」
張遠山漠然道,「這裡沒有你萬馬堂要的說法。」
「那便,得罪了。」馬喑只一擺手,那驊騮鬃門人,皆從馬背上躍起,上房縱脊,若寒鴉驟散,一剎之間,已無蹤影。剎那之間四下喧鬧,顯然是這群黑衣人已在王府中搜查了起來。
萬馬堂做事,也無任何道理要講。
而張元山依舊面無表情,只是淡淡說道,「擅闖者,死。」說罷轉身離開,只吩咐道,「叫我那不肖子張疾風來,萬馬堂有個叫馬喑的,他今天想要找死!」
馬喑苦笑,只靜靜的站著,望著手中的銀槍,亮銀槍閃著寒光。他在心中嘆息道:這千年的學宮,今天恐怕要死好多人了。哎,學宮就該是讀書的地方,不該成了武林的府宅的,當鮮紅的血留下時,大家才會知道終究是不好好讀書的人錯了。
若好好讀書,便知道忠君是三綱五常之首啊。
馬喑問道:「張掌派,您這是去哪裡?」
「我說了,擅闖著死!你若敢動了一步,我便第一個殺了你。
」
馬喑悻悻,真的不動了,在等崆峒派少主到來的時間裡,他就這般靜靜的站著。
—神奇的分隔符—
李旭兒不安地爬在王府屋脊之上,在他的身旁正是萬馬堂要找的「田老刀」。原來早在萬馬堂闖入王府之時,他那把刀架在自個兒徒弟脖子上的師傅,親昵且笑意滿滿地在他耳邊低語了一句:「徒兒,風緊,扯呼!」
兩人便悄悄地從人群中溜了,卻沒有離開王府大院,反而在他師傅的帶領下,摸進了王府內室,兜兜轉轉更是來到王儒道家眷住的地方。這裡是內室,眾前來恭賀的武林豪傑自然不能進來,反倒是給他們的潛入呆來了許多便利。
而與他們的便利不僅有地利,更有這裡的人和。
王府前院處處松柏,這裡卻遍是花團錦簇,又是一番風光。初入秋,已多有秋花綻放,而夏花還未凋謝,群芳鬥豔,奼紫嫣紅。好似,世間的嫣然一時都彙集到了這裡。
而在花園最中間,一位少年正在舞扇,少年著白衣,風采絕倫。舞動輕扇,扇前更有蝴蝶紛紛隨扇而舞,如船槳搖曳湖面漣漪,風兒拂動落英繽紛,端是奇妙。少年演練的是正是崆峒派奇異兵器中的舞扇功法,步伐輕盈,剛柔並濟,更在花叢、蝴蝶的依託下尤顯得風采翩翩,引得一眾多女眷歡喜連連。王府的小女眷的目光哪顧得上那扇前曼舞的蝴蝶與少年周邊鬥豔的花朵,又怎會瞧見那偷摸進來的小賊,她們的雙眼與心扉只落在了翩翩少年身上,小女眷們笑得嬌羞,時常幾人私語在一起,忽又鬧將地分開,嗔怒且歡喜。
他們在議論誰能成為小姐帶走的那個幸運到極點的陪嫁女眷。崆峒派公子大可由父母之言讓小姐嫁給他,卻偏要在這花園中,舞扇以表對小姐的傾慕,這真是天下未聞的浪漫。
只可惜,我們小姐卻連見他一面都不願。要我,早答應公子了。
有匪君子,如圭如璧。舞蝶紛飛,求婚嫣然。
舞蝶之人,正是崆峒派少主,張遠山之子——張疾風。他的笑容含情,他的眼眸含情,他的扇子含情,讓每一個女眷都覺得那舞是為她而舞的。每一個人心中都在說,小姐,快打開門吧。
答應公子,便是只一點點希望,他也會帶走我的。因為,公子的笑容只對她一個,公子舞扇時,朝她笑過,更向自己拋過媚眼,每一個人都如此堅信著。
而這一切在房脊上的李旭兒看來實在毫無意思,他甚至不知那白衣少年為何在「搔首弄姿」,只想著這王府大院真是令人眼界大開,居然還有能指引蝴蝶的人。招蝴蝶的人,招女人喜歡,都是在招蜂引蝶罷了。男人終究比女人能看清男人,白衣少年給李旭兒的感覺終究是面容白凈的浪蕩公子哥。
男人瞧男人跳舞,這大概是世界上最無意思的畫面。可李旭兒只能靜靜的看著,他那個喊著「風緊,扯呼」的師傅,正扯著呼,睡的香甜。未把他忽然扔出又忽然帶到這裡與他絲毫的解釋。他抬頭看向湛藍的天空,想著,他的遊俠之路,究竟開始了沒有。
開始了吧,畢竟他已經有了一個刀客師傅。沒開始吧,畢竟他此刻還連一把刀都沒有,還未有半點功夫。他拿起了落在他師傅的身旁的黑綉環刀,那刀銹跡斑斑,銅銹斑駁。李旭兒心想他若能有一把刀,他一定會日日擦洗,絕不會讓它如此這般。
忽天邊閃過一團黑影,一個黑衣人在大白天出現,正落在他們所在的屋脊之上。
李旭兒獃獃地看著,那黑衣人手中也有把銹跡斑駁的刀,卻不知怎得,那人也在看著他手中的銹刀,而當兩人四目相對時,那人已不分皂白地朝李旭兒揮刀砍來。只一眼,那萬馬堂驊騮鬃的門人已瞧見了他鬃主的黑銹環刀,便把李旭兒看作是殺了鬃主冒名頂替之人。
問也不問,殺將了過來,,黑衣人重勁劈下,李絮兒本能一擋,虎口生疼時,力大直震得他腳下屋頂瓦礫震落無數。陡然塌陷,他堪堪落下,而後,向地面望去時,又堪堪看見一個姑娘。一個爛漫的紅彤彤的姑娘。
那姑娘紅彤彤的腮紅打得如同蘋果一般,嘴唇塗得如吃了硃砂。
姑娘張著紅紅的大口,無比驚訝,好似看著一件新奇的物件兒正朝她迎面落下。轟然中,崆峒派少主停下了舞蝶,蝴蝶四散,各自飛舞,翩翩少年終於要走向那間不讓他踏入的屋子。而睡著了的「田老刀」終於被這動靜弄醒,於屋脊之上鯉魚打挺,只一個照面便將黑衣人踢下了屋脊。
那黑衣人卻未停步,一個閃身跑了。
而李旭兒重重落下,那紅臉兒姑娘終究往後退了一步,任他與地面有了親切的接觸,只摔得李旭兒眼冒金星,如眼中有個染衣坊,五顏六色並見,腹中開了大酒樓,七葷八素欲出。
昏昏沉沉中,他的目光中只剩下了姑娘湊近的臉與好奇的大眼睛,縱然紅妝艷抹,也蓋不住少女美麗精巧的面容。世間所有美麗的嫣然都彙集到了姑娘身上。那嫣然是世間的一切,讓李旭兒深深陷入了昏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