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 職場不是庭審現場

「……結論：1、高遠志在活動期間對女同事有越線的舉動；2、對於在桌子上的不雅動作，目前僅一人明確表示確有其事，其餘人不能確定，事情存疑。調查人：郭懷民、姜驛。」

調查報告發送出去的時候，已經將近深夜十二點。姜驛給馮總發了個簡訊提醒調查報告已經發往郵箱了，馮總立刻秒回。

「高經理的事情後續會有人跟進，小姜，今晚要辛苦你在這裡住一夜，萬一公司有什麼安排，你可以照料一下——我今晚就回漁城。」

「好的。」

目送郭總乘坐花冠離開，姜驛終於鬆了一口氣，辦完酒店入住手續進入房間后，取消了手機靜音功能，開始處理一連串的未接來電和簡訊。

現在已經太晚了，很多來電已不方便回復。看到其中一條簡訊，姜驛露出了笑意。

「怎麼還不回來，又在哪裡騷呢？都等著你呢，gogogo！」這是同宿舍的杜鋒發過來的。原本跟杜鋒和另一名室友張新宇約好晚上一起在浩方開黑星際，但是這個意外事件打擾了既定的規劃，而且出於調查獨立性的考慮，郭總和自己將手機設了靜音，對於非必要的來電和信息都沒有回復。

正在這時，高遠志的電話來了，猶豫了一下，姜驛按下接聽鍵。

「姜秘書……」

「高經理。」

「我看到郭總走了。你方便嗎？我想和你聊幾句？」

「方便，您說吧。」

「你還沒吃飯吧，我也沒吃，旁邊就有很多大排檔，我請你宵夜。」

難道他一直在窗口盯著？自己並沒有隨車返回想必也是清楚的，不然不會約自己吃飯。想到調查結果已經上報，無論如何也沒法改變了，姜驛便決定跟高遠志出去。

在大堂，姜驛再次見到了高遠志，相隔不到兩個小時，他明顯更加憔悴了。

「我們出去吧。」

兩人剛剛推開大門，迎面走來了兩個人，四人一下子停在那裡，高遠志的臉色變得煞白，來人正是李惠和張盼盼。

李惠拉起張盼盼，狠狠地瞪了兩人一眼，拉開另一扇門進入酒店。李惠的眼神讓人感覺非常不舒服，姜驛皺了皺眉邁步朝前走去，高遠志加快幾步跟了上來。

「姜秘書，你覺得公司會怎麼處理我？」

這是姜驛最不想面對的問題，一是他也不知道公司會怎麼決定，二是也不懂得該如何安慰人。

「高經理，不要擔心。從我了解的情況來看，事情並不是就蓋棺定論的。」

「他們都怎麼說？」

姜驛低頭吃飯，沒有答話。

「是我冒失了。」高遠志接著說道：「我就問一個問題，你覺得能說就說，不能說就不說，我不會怪你。」

「調查報告是什麼時候提交上去的？」

姜驛想了想覺得這個問題並不涉及泄密，便答道：「大概快十二點的時候吧。」

「差多長時間？」

「應該是11點50，前後差不了幾分鐘。」

高遠志的臉色慢慢變得絕望，他招呼服務員道：「加兩瓶啤酒。」

「高經理，我今天就不喝了。」

「沒事，我一個人也喝得下。」

姜驛不明白報告的時間到底有什麼意義，實事求是地講，調查報告結果對高遠志是有利的，最合理的結果應該是降職、記過，將來也有東山再起的機會。但是看高遠志的表情，似乎結果遠不止此。

「你為什麼要問這個問題，有意義嗎？」

高遠志猛地灌下半瓶啤酒，眼淚不由自主地流了出來，不知道是嗆的，還是因為這次的傷心事。他說道：「十一點的時候，馮總給我打電話了。」

「他要我好好想想，做好任何思想準備。」

「這能說明什麼？」

「姜秘書，這意味著對我的處理決定早就出來了，調查報告只是個過場而已……」

以姜驛那國內最高學府畢業生的智商，很快就明白了這個道理，那為什麼還要不辭勞苦地要進行調查？

「程序啊，國有企業的程序啊！」高遠志凄然道：「我太天真了……」

「國有企業更講究公正公平，沒有人在沒有證據的情況下就決定對錯吧，我覺得不必這麼悲觀。」

「證據？這是職場，不是庭審現場！哈哈哈哈！」

「這是職場，不是庭審現場！」這句伴隨著高遠志無助而凄然笑聲的話讓姜驛永生難以忘懷。在姜驛未來的職場道路上，有許多人都說過許多真知灼見的話，讓姜驛逐漸認清殘酷和現實的職場，變得成熟起來，引導他最終在這個行業取得了成功。

每個人都活成了自己曾經討厭的樣子，未來的姜驛如此想到，那時候的姜驛已經不用好惡來評價一個人了。尹天仇說的一點也沒錯：「其實我是一個演員」，所有人都是演員，因為每個人都在扮演著不同的角色，也許今天你是憂國憂民的救世主，明天就變成了斤斤計較的小人，從來都沒有絕對的是非對錯，就看你的屁股坐在哪張凳子上。

「姜秘書，要小心李惠。」高遠志如是說道。

姜驛點了點頭，他對這個女孩子也沒有好的印象。

返回酒店也是深夜兩點，周一是例行的周會時間，姜驛作為總經理秘書肩負會議組織和整理各部門周報的責任。姜驛打開電腦發出了例行會議通知，將已經收到的各部門周報整理匯總，然後躺在床上。

如果高遠志真的離開了，運營部該怎麼辦？誰還能把運營部撐起來？看起來運營部沒有一個人有足夠的影響力。從別的部門調動，擬或總部直接派人下來？姜驛胡思亂想了一陣，沒有任何頭緒，不管怎樣下周一的周會肯定見分曉，便沉沉睡去。

這晚之後，姜驛再也沒有見過高遠志，他永遠地離開了這個朝氣蓬勃的行業，錯過了人生的大好機會。這個時候在綠能公司的人，哪怕最普通的專員，只要在這個行業堅持下來的，十年後至少也是這個行業某個重要公司的中層，而和高遠志級別差不多的，要麼是年薪八十萬以上的高級職業經理人，要麼自己創業成為了行業重要的一員。

張盼盼一個月以後也離開了綠能公司，離開了這個行業。讓所有人都沒有想到的是，這個外貌天真可愛的女孩子四年後又重返充電行業，攜帶著驚人的勇氣和洞察力，還有那闖蕩紅海所積累的經驗，用五年時間將所有的競爭對手踩在腳下——不管是意志堅定的領導，還是陰險狡詐的商人，成為了這個行業高山仰止般的存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