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沙雪燒平桐
自西域入中原只有玉門關這一條路,這條路上除了眼前這間平桐客棧之外,方圓幾里甚至是幾十里都找不出第二個能休息落腳的地方。
平時走這條路進出西域的只有求佛的僧人和商賈,一家客棧足矣。也不需要在這麼偏僻荒涼的地方再開第二家客棧。
現下乃是八月,沙漠里最熱的時候,所有行商求佛的人都儘可能地避著這個時間。客棧沒什麼人,黑衣殺手也方便行事,殺死一個王子更是神不知鬼不覺的事情。
但是……客棧的門卻被一個人推開了。
蒙面刀客眼神狠辣,他朝著客棧門口掃去一眼,到底是誰壞他任務!
俞陣也掙扎著抬起頭朝門口望。
站在門口的是一個看起來有點矮的小姑娘,背後不知道背著什麼,被層層黑布裹著,竟是比她的人還高。她的頭上包著一塊布,直接將口鼻都遮住,只露出來一雙眼睛。
她衣服上沾了不少沙土,明顯是在沙漠里走了幾天,全身上下找不出一處乾淨的地方,俞陣卻沒來由的心裡一盪,身上的疼都輕了不少。
他在這小姑娘身上看到一種鮮明的矛盾感,葡萄大的眼睛和身高都透著一種年幼稚嫩的的感覺,但是她的眼神卻格外的冷,像是寒冬臘月里塔克拉瑪干沙漠的大雪。
不等俞陣反應過來,又是一道白光裹挾著強勁的風,刀客已經握緊他那把薄如蟬翼的刀朝著小姑娘砍去。
小姑娘不躲不閃,竟是從背後拔出了那個比她人還要高的東西,奮力插入土中。
入土瞬間好似泰山壓頂,激起四周的灰塵,黑色布條也被這一股勁吹了起來。
黑衣人不為所動,繼續握著刀沖向小姑娘。
「錚——!」霎那間金屬相交,火花金光自交刃處出現,黑布被強力震碎,顯露出它的廬山真面目。
這黑布里裹著的竟是一把刀,一把極寬極厚的刀。刀柄高出小姑娘一個腦袋,刀身比半個小姑娘還寬,刀背比她一指還厚,怎麼看都不像是姑娘家能用的刀。
若說刀客手中薄似紙頁的刀是刀走偏鋒,那麼小姑娘的這把刀則是在重和霸道上做到了登峰造極。
小姑娘一動不動,一雙眼冷冷地看著刀客,那把巨刀也是紋絲不動。任刀客如何使勁如何用力,她和巨刀都毫髮無傷。
刀客似是幡然醒悟,緊緊盯著小姑娘的眼咬牙道:「你是胡家的人。」
「我是。」她眼中毫無波瀾,一如死水。
那刀客聽完竟是放聲狂笑。笑畢,他拼出全身力道將手中的刀對著那柄巨刀砍了出去,兩刀相碰處激起一路火花閃電,再聽清脆一聲,這把薄刀竟然斷成了兩半,摔在地上。
「今天碰到你,算我倒霉!」刀客發狠吐出一句,說完,他身上好似被吸幹了力氣,雙腿支撐不住任何重量,頹然倒在了客棧門口,一道陰暗血色從他蒙面的黑布中滲出。
小姑娘蹲下身來一把拽掉了刀客蒙面的黑布,並指放在他鼻息下一探,「死了。」
恰在此時,俞陣的腦海中也多出了一條機械語音提示:「恭喜您完成任務,獲得初入江湖成就,獎勵結算中。」
終於是結束了,客棧內已是一片狼藉,全是打鬥后留下的殘破桌椅,沒能留下一張完好的桌子,更沒有一杯水。
俞陣掙扎著從地上坐起來,「嘶……」
他的手一碰就疼,雙腳也使不上力氣,五臟六腑倒是沒那麼疼了,但是嘴巴里有股濃郁的血腥味。
「止血的藥丸。」小姑娘一伸手,一枚棕色的小藥丸靜靜的出現在俞陣眼前。
俞陣抬頭去看,小姑娘已經背好她的巨刀了。沒了黑布遮掩,小姑娘身後好似背了一座山。
還有她的眼睛,她的左眼烏黑光亮,右眼卻好似蒙了一層灰色的布,空洞無神。
「你不要嗎?」沒得到回應,小姑娘又問了一遍。
「我要我要。」俞陣連聲應道,慌忙從她手裡拿了藥丸塞進自己嘴裡,碰到肉疼的地方也沒叫一聲。
一口將這藥丸吞下去,俞陣才道:「多謝女俠救命之恩。」
小姑娘伸著鼻子嗅了嗅,回眸時才說:「你要謝我便陪我喝一杯吧。」
「好,好。」俞陣忙不迭應下,女俠相邀豈有拒絕之理?
「平桐客棧的酒我可是饞了許久。」小姑娘一邊說著一邊朝客棧後院走去,「可惜,喝完今日便再也喝不到了。」
俞陣張著嘴,幾個大吸氣才從桌椅廢墟里站起來,一瘸一拐地跟著小姑娘走向後院:「我叫俞陣,敢問女俠叫什麼名字?還有這平桐客棧的酒。」
「你沒聽說過?」小姑娘步伐一頓,回頭望了過來。
俞陣搖搖頭。
「沙雪燒平桐,燕山月下秋。大漠里最好的酒便是平桐客棧的平桐酒,最好的景便是秋夜的燕山月。」說完這番話,小姑娘又補了一句:「你沒聽過嗎?」
俞陣依舊搖頭,「沒有。」
過一道木門便來到了客棧後院,四周是用沙土砌成的圍牆,牆裡有四間小屋子,俞陣拖著傷腳跟著小姑娘進了其中一間。
這間屋子裡擺了三大壇酒,還有一張小桌子和三個板凳。
小姑娘將巨刀卸下,靠在牆壁上,裹頭的布也隨手摘下放在一旁。她嫻熟地拔起酒塞,順手撈過酒罈邊上的竹酒舀,三兩下就舀滿了兩碗酒送到桌前。
俞陣正扶著桌子邊,吸著氣,一點點往下坐。
「哎呦」一聲,屁股直接墩在板凳上,給俞陣疼的差點沒忍住爆粗口。
「我叫胡園骨。」說著,一碗盪著水波的酒便被推到眼前,還沒入口便能聞到酒水中濃郁的花香。俞陣說不上來是什麼香氣,只覺得有股甜甜的、清新雋永的感覺。
這酒液偏白帶透,能映出碗的顏色。俞陣端起碗,朝著胡園骨敬道:「多謝女俠救命之恩,我先干為敬。」
他神色嚴肅,說完便端著碗幹下去了一大口。胡園骨也不含糊,端起碗三兩下就將裡面的酒喝了個乾淨。
酒液入口花香更濃,反而沒有很重的辛辣感,等咽下去了,口舌上還留有花香,這時候辛辣才起。俞陣一開始喝也不知道,竟被辣到咳了兩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