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3 章
離開組織的安全屋之後,久我先回了自己的住處。他要去找哥哥了,在出發之前,必須先做好偽裝。
他在紐約的公寓是組織替他租的,黑衣組織在金錢方面一向不吝嗇,他獨自一人,在紐約這個寸土寸金的市中心,租下了三百多平方米的房子。不僅有卧室、會客廳,廚房,還有衣帽間、書房。甚至久我還留出了很大的一個房間,裡面鋪了軟墊隔音,每個房間都有好幾個巨大的柜子,柜子裡面被各種道具塞得滿滿當當的。
久我回家后徑直來到書房,他取出電腦,把手機連到電腦上——他的手機並不安全,裡面有福地櫻痴裝進去的定位儀,他不能帶到藏哥哥的地方。
但是,如果簡單地把手機丟在家裡也不行,爸爸突然給他打電話,他沒接到的話,爸爸一定會起疑並且追問。
久我基本沒對福地櫻痴說過謊,沒有自信自己能扛住父親的追問。
為此,他特意找橫濱花袋開發了一個小程序,可以無痕進行轉移呼叫。目的就是哪怕不在手機旁邊,他也能隨時接到電話。
他從柜子里翻出了一個小機器人,這其實是一個帶有巡邏功能的攝像頭,可以遠程通過手機操控移動,還有喇叭和聽筒可以語音通話,這樣如果外面有人來敲門,他也可以進行遠程對話。
他確認機器人電量充足后,瞅著機器人亮晶晶的金屬腦袋,忍不住伸手摸了摸,合金冰涼的觸感摸起來非常舒服。
把機器人放在地上,他站起身來,走到衛生間,在鏡子面前脫光了所有衣服,赤條條的站在鏡子前打量自己。
鏡子里的青年身上布滿了傷疤,光是看到這些刀疤,就能想象出他曾經多少次從死亡的邊緣爬回來。這些疤痕交錯著,渾身上下很難找到沒受過傷的好肉。經過時光的搓磨,很多傷疤已經淡得只剩一條白痕,但也有很多新鮮的,還透露著鮮紅色嫩肉的新傷。
他對自己身上的傷疤熟視無睹,反而皺著眉,一臉不滿的摸了摸胳膊上的肌肉。
「什麼時候能再長點肌肉啊……」青年喃喃自語。
久我的身材並不健壯,他身材消瘦,膚色慘白,雖然隱隱約約也能看到肌肉的線條,但比起犯罪組織的殺手或者軍警的獵犬,這身材,更像是常年待在實驗室不見陽光的實驗人員。
他蔚藍色的眼睛極其清亮,彷彿不是人類的瞳孔,而是無機物工藝品一般,像是在陽光下閃耀著光芒的藍色冰川。
他自言自語的抱怨完,右手在空氣中隨意一抓,一把閃著寒光的小刀憑空出現在他的手上,與此同時,他的臉色變得灰敗起來,原本淡粉色的嘴唇也開始變得青紫。
這是他異能的副作用,讓人很難受,但是久我已經很習慣這種感覺了,他右手拿著刀,毫不猶豫的在左臂內側切開了一個小口,刀尖一挑,一個微型定位器就從血肉中挑落。
這也是福地櫻痴給他埋下的定位器,也是用來時刻監視他的手段之一。
接著刀鋒移到鎖骨的位置,他壓下刀尖,又割裂皮肉,拿出了一個竊聽器。
第一次被植入監視儀器,已經是十多年前的事情了,當時他只有十歲。
後來,雖然他早已擁有足夠的能力,可以對抗這些監視機器,但是對福地櫻痴這種無限侵佔他個人隱私的行為,久我早已習慣且順從。
就像是馬戲團的大象,就算長大了也不會掙脫那條破舊的麻繩。
直到半年前他有了自己的秘密,拿起了刀,把這些藏在他身體里的東西,一次一次的剝離開,再一次一次,親自塞回去。
畢竟,掙脫了又能怎麼樣呢?久我把兩個小儀器用酒精擦拭乾凈,他面無表情,漫不經心地想道:大象掙脫了馬戲團的束縛,也只會踩到無辜的觀眾罷了。
久我解除了異能力,小刀消失后,他灰白的臉色逐漸變得紅潤,只是嘴唇還有些紫青。
他沒管這些,洗乾淨身上的血跡,拿了兩塊紗布,粗魯的塞進了傷口,暫時性止住了鮮血,同時也杜絕了傷口癒合,方便之後再把這些塞回去。回到客廳,把監聽器放到電腦的音響旁邊,定位器放到小機器人身上。
他擔心軍警的人會突然查看他的精準位置,軍警的技術能把定位準確到半米,如果發現他一直在客廳坐了七八個小時,就前功盡棄了。於是他提前給機器人規劃了一套行動路線,這樣哪怕福地櫻痴把他的位置精確到厘米,看到的也是他在家裡時不時隨機走動的模樣。
「嗯……現在得給自己換個造型。」久我喃喃自語。
他來到更衣室,打開衣櫃,更衣室里四個大衣櫃塞了上百套風格各異的衣服,抽屜里放著眼睛、項鏈和首飾等各種配飾,都是用來作為出任務時候的偽裝。
在衣櫃里翻了翻,想起下午和自己近在咫尺的,琴酒的綠色眼眸,鬼使神差的拿了一件墨綠色的衛衣,手頓了頓,又配了一條棕色的短褲。
衛衣和短褲,算是美國大學里最常見的搭配之一,也是和他平時西裝襯衫完全不同的風格,又年輕又活潑。
除此之外,他還給自己搭配了一個索尼新出的頭戴式耳機,和一副淺黃色鏡片的墨鏡。
他來到全身鏡前,察看自己的裝扮,又拿了點髮蠟,重新給自己抓了個髮型,然後滿意的點點頭,心想就算是琴酒出現在面前,也很難認出來這就是剛剛分開的西打了。
真不錯。
久我盯著鏡子里的自己想道。
帥氣逼人。
就是笑容過於燦爛了,像個不知道從哪裡來的傻子。
他伸手戳了戳鏡子里青年的臉頰,命令那笑容收斂一下,但是那揚起的嘴角在壓平后,又控制不住的翹了起來沒有半點收斂。
沒辦法,要見到哥哥了啊。
怎麼可能不笑出來呢?
久我決定放棄收斂,他最後在鏡子里檢查了自己一遍。
「誒,差點忘了。怪不得有點違和感。」他盯著鏡子里的自己,自言自語,將一直挺得筆直的背微微駝了起來,脖子也稍微向前伸了些。
軍警特有的挺拔體態瞬間無影無蹤,現在的他完美契合當代年輕人的樣貌,輕微駝背和烏龜頸。
做完這一切,他興高采烈的出了門。
哥哥,我來啦。
*****
這是諸伏景光被囚禁的第六個月。
也是他喪失與外界所有聯繫的第六個月。
在一間密不透風的地下室里,黑髮青年用涼水洗了把臉,神情恍惚地盯著水面倒映出來的自己的扭曲面容。
——然後發了許久的愣。
真難熬啊。
諸伏景光想道。
真的太難熬了。
他從來不知道,孤獨時間這麼可怕的事情。
將近二百天的時間,他被困在這個不足50平方米的一居室中,不允許跟外界有任何接觸。
沒有網路,沒有電話。
甚至沒有陽光。
他曾經以為待在這是一件很簡單的事情,他有上百本的書可以看,對方會拿來所有他想學的課程,有他的吉他與貝斯,有很多電影光碟,有幾十款最新的遊戲,還有各種健身器材。
最開始的時候,他還給自己規劃了短期和長期目標。但是現在,他開始發瘋了一樣地出去。
他懷念陽光的溫度,青草的方向,還有櫻花連成一片的粉白海洋。
他現在非常非常想念外界的所有人,無論是自己的幼馴染zero,還是遠在日本的同期們,他甚至覺得哪怕能和琴酒說一會話,他都會非常高興。
「可能瘋了吧,」諸伏景光喃喃自語:「我竟然會懷念琴酒。」
他把頭伸到水龍頭下面,用冷水給自己洗了個頭,冰涼的誰讓他打了個顫,他拽過旁邊的毛巾,胡亂的擦了擦頭髮,自言自語道:「好不容易才活下來,可不能瘋啊。」
等到頭髮不再滴水,諸伏景光就回到了房間里,一室居雖然不大,但是被他收拾的很乾凈,地上通鋪著榻榻米,被褥在他醒來后就被疊好放在柜子里,牆面上的智能電視播放著新聞,這是他獲得外界信息的唯一方法。
房間里沒有窗戶,只有一個用鐵欄焊死了的通風管道,緩緩地朝房間里送著風,有一段時間,諸伏景光非常希望有一隻小老鼠,像《綠里奇迹》里那樣,從通風管道里跑進來,和他作伴。
可惜很遺憾,這裡沒有小老鼠。
房間的牆上貼著一張大大的紙,上面是精確到每個小時的日程——如果沒有這個規劃提醒的話,他很可能一坐就是發一整天的呆,或者盯著大門,連續想幾個小時的越獄計劃。
雖然他不僅不能出去,連嘗試都不能去嘗試。
諸伏景光在想盡辦法地保持精神穩定,他無數次地和自己說不能瘋掉,不能精神不正常,這不僅僅是出於他對生的渴望,對未來的美好期待,更重要的是,他不能繼續對不起把他救下來的人了。
雖然他囚禁了他。
他抬頭,看了眼日程表,又看了眼時間——現在應該是練樂器的時間了。
諸伏景光在吉他和貝斯之間糾結了一秒,然後伸手拿了吉他,決定今天練一首新的吉他曲。
這個時候房間的門突然發出咔嚓的聲音,一陣密密麻麻的金屬敲擊歸位的聲音出現后,那正常只會出現在金庫安保的門鎖,時隔半個月終於被打開了。
諸伏景光手裡的吉他還沒來得及放下,就和一雙寶藍色的眼睛對視上了。
那是和他形狀如出一轍,顏色卻更加明艷的眼眸。
「好久不見,哥哥。」青年兩隻手都拎著大包的東西,興高采烈的說道。他是這樣的高興,眉眼都彎成了柔和的弧度,連語句的尾音都在控制不住的上揚。
諸伏景光也忍不住笑了,他的頭髮上還帶著未乾的潮氣,張開雙臂表示歡迎。
他對著來客示意了一下手裡的吉他,說道:
「好久不見,久我,哥哥給你彈首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