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第 9 章
商家這邊,晚餐結束,已是十點后的事兒了。
溫修永和溫清相偕離開了商家,上了車,一片隱秘空間被隔出。溫修永看向溫清,沉聲道,「不必在意商栩說了什麼,他從小就是個難馴的硬骨頭,你商爺爺都拿他沒辦法。」
話裡頭,安撫的意味根本掩飾不住。
落在溫清耳朵里,心間微暖,面上含著笑,「爺爺不用擔心,我沒有在意。」相反的,她對商栩的好感更盛了幾分,在家中唯唯諾諾的男人,她才不想要。
溫修永略一頷首當應了,默了幾息,又說,「有空多和宛宛聊一聊,做姐姐的,多看著點。」他真正想說的是演員這個職業總歸不是長久之計,也不合適溫宛。若是能勸得動,叫她趕緊隱退。家族那麼多產業,隨意一個地兒都夠她造了。像現在這般,成日拋頭露面不說還和家裡都鬧成眼下這般模樣,簡直不成樣子。
溫清聽明白了,「我知道了爺爺,但宛宛是個倔骨頭,又是認死理的,很難說得動的。您既然提了,我會儘力去試試,別抱太大希望就是了。」
她這話可不是什麼推脫之詞。
要是勸說有用,溫宛就不會一頭栽進娛樂圈還一呆好幾年。更甚者,逢年過節都要三催四請才肯回家一趟。即使回來了,每回都呆不到兩小時,次次不歡而散。
有時候,她真的看不懂這個妹妹,父母為她安排的路那樣好,她不要便算了,還把家裡鬧得一團糟。雖說父母不曾說過,但她清楚,他們心裡一直橫著一根叫做溫宛的刺。她辜負了他們的期望,把他們的苦心踩在了腳底。
此番說辭,溫修永也是贊同的。妻子蔡蓯華也不止一次說過,幾個孩子中宛宛是最像她的,看似安靜柔軟實則是個倔骨頭,認準的事兒,別說八匹馬了一整支車隊都拉不回。
鑒於此,他道了句試試吧,這事兒就算揭過了。
司機把溫清放到小區門口,才往城南邊的溫家老宅而去。
原是打算回家的,不想走到電梯口收到了小姐妹電話,吵著嚷著讓她去【沙漏】酒吧買單。
最近行程滿得很,也確實很久沒有和小姐妹聚了。略一思忖,溫清改道去了沙漏,就在明滬大廈頂樓,步行幾分鐘的事兒。
進入沙漏,她踏著忽明忽暗的燈光而行,沒一會兒,就聽有人在喚,循聲望了過去,只見好友王苑沖她招手。
溫清加快腳步,那塊兒的聲浪再壓不住。
「溫/總,最近忙什麼呢?都見不著人的。」
「不會是背著姐妹們談戀愛了吧?」
「談戀愛好事兒啊,有必要這麼遮遮掩掩?太帥了,捨不得帶出來給姐妹們瞧?」
「嘖,不是吧!看看能少他一塊肉?」
「捨不得帶出來的程度,這得多帥啊,比咱們那位文華太子爺如何?」
越鬧越凶,把來到卡座外的溫清給氣笑了,小臉染上了幾分艷色,「沒戀愛,但今晚,還真見到了傳說中的文華太子爺。」
商栩這人進了娛樂圈,除了拍電影以外沒有任何行程,權貴的那些酒宴舞會他也從不參加,說他活在傳說中一點不誇張。是以溫清一提到他的名字,卡座里無論男女,都炸開了。
「真有那麼帥?」
「天吶,清清,你和商栩相親?」
溫清於轟轟聲浪中找了個位置坐下,花了些時間將今晚的事兒簡單說了。
話落,王苑由衷感慨了一句,「拽哥實拽。」
溫清瞧了她一眼,「可不是。一般人站到商老爺子面前腿都軟了,他從頭到尾都是一個表情,眼皮子都沒帶多眨的。」
王苑聽完笑開了,右手一抬搭在了溫清的肩上,「沒事,自古英雄都難過美人關,我們清姐兒這麼漂亮,我不信他能扛得住。」
溫清輕輕嗤了她一聲,但心裡,對這話是相當受落的。
鬧了一會兒,眾人喝著聊著,注意力漸漸從溫清身上散開。又過了會兒,王苑帶來的一朋友,樂鼎傳媒齊家的姑娘--齊若水。人如其名,模樣生得極好,特別那雙眼潤得似淬過水,討喜得緊。她擠到溫清身邊,甜甜地叫她清姐。
溫清應了聲,然後笑著對王苑說,「這麼漂亮的妹子你在哪兒認識的?這顏值,是可以在娛樂圈出道的水平吧?」
王苑聞言,睨了眼那姑娘,笑說,「就她這性子,在娛樂圈呆不到一個禮拜就要被封殺吧?」
小姑娘聽完也不惱,緊挨著溫清,輕聲說,「我剛聽你說商栩,忽然記起了一件事兒,覺得很有必要和姐姐你說說。」
溫清眉一挑,「哦?你說。」
齊若水:「我聽哥哥們說啊,商栩馬上要拍一個新片,是他從影以來最大的尺度,你可以接受男朋友和自己以外的人這麼親密嗎?」
「要是我,很難接受耶!」
「而且你知道嗎?溫宛也是女主候選人之一,萬一她真的通過了甄選,成了商栩新片的女主角,那她不是要和商栩親密?這也太那個啥了吧!」
「我剛剛代入了一下清姐你,只覺窒息。」
她越說越激動,並未注意到溫清的神色變化,直到王苑回過神,狠狠地拍打了下她的胳膊,她才後知後覺察覺到,立即噤聲。
片刻后,面色惶然地對溫清說,「對不起姐姐,我從小就藏不住事兒,說話也不過腦子,要是惹你不開心了,對不起!」
「對不起對不起.......」
溫清看她這般誠懇,也確實沒有感受到她的惡意,也不好再說什麼,勉強擠出了一抹笑,「你都說了,還在女主甄選流程。溫宛還未通過,就算通過了我也不能說什麼。我和商栩什麼事兒的沒有,剛才姐妹們私底下胡亂吼的,千萬別當真,也別往外面說。」
齊若水連連點頭。
鬧出這事兒,溫清沒心思多呆,不到半個小時就離開了沙漏。臨走前,和酒吧負責人說了這一攤掛在她的帳上。
回家,泡了個澡出來,一種類似於如鯁在喉的感覺越來越清晰。她覺得自己多少有點魔怔了。因為她對齊若水所說是事實,就現階段而言,商栩和她沒有任何關係,溫宛參與到影片甄選無可厚非。但她似乎控制不了自己,總在想萬一呢......
萬一她和商栩在這個電影后真走到了一起呢?那這些被永遠留下的畫面將成為她心中永遠被抹去的刺。叫她因此放棄商栩她做不到,不放棄就只能日日被膈應,說不定還會因此成為有心人茶餘飯後的笑料。
被這種想法搓磨了好一會兒,溫清終是沒忍住,給母親閔若嫻發了條信息,【媽,明天中午有空嗎?我去接您吃飯,想您了。】
沒多等,便收到了閔若嫻的回復。肯定的,正向的,一如過去的每一天。
*
第二天,溫宛罕見帶了妝去工作室,衣服明顯也是花了心思挑選過的,一襲水藍色的魚尾裙襯得她越加的白皙出塵,走動間,裙尾擺盪,搖曳生姿,給人以深海美人魚現世之感。
這種感覺,在她置身於北歐風的空間中一秒至峰值,輕易地催出了聲聲讚歎。
「小boss今天也太美了吧,今天要營業嗎?」
「啊,下次來件旗袍吧!就我們宛妹這氣質,絕對能壓得住。」
「大美人,哈斯哈斯。」
「時間趕嗎?不趕的話就這身拍組照片,那個微博粉絲不是快九千萬了,當福利,正好。」
「這主意好!」
「宛,等我瘦到你這樣兒,給我也整條這樣的裙子。」
溫宛迎著喧囂吵嚷輕輕一笑,帶著些同她年紀不符的寵溺,「拍照片的事兒你們準備好了叫我,今早都在辦公室。」
「至於裙子,不用等瘦了,今天你們就一人挑一條裙子,我買單。」
「小boss大氣!!」
「小boss保持住這節奏,我能再愛你100年!」
溫宛對這種咋咋呼呼早已習慣,許是她內心深處是喜歡熱鬧的,是以從未厭惡過類似地不斷現出又消亡的快樂音浪,一直縱容。
「幹活吧,我去找趙哥聊聊。」
話畢,提步離開。
一眾目光凝在她瘦削纖柔的背影,忽地,有人伸手拍了下葉瀰瀰的胳膊,刻意壓低了音量問道,「唉,你每天都跟在小boss身邊,有沒有看到過追求小boss的男人?有沒有帥的?配我們小boss,沒有百億身家我不答應。」
一長串如行雲流水無障礙湧出,帶著詭異的力量,讓葉瀰瀰不自覺陷入思考的同時,瞬間攫取了眾人的注意力,目光灑了她一身。
葉瀰瀰頂著「壓迫力」,拚命地搜刮記憶,片刻后,道出答案:「沒有!」
眾人:「?」
幾秒沉寂過後,又鬧開了,
「怎麼可能?我們宛這麼漂亮,線上人氣最強盛的演員,還是航大的高材生!」
「這些男的眼睛都瞎了嗎?」
「有沒有一種可能,這些人都入不了小boss的眼?」
「對,我更偏向這個原因。」
「那你們說小boss喜歡怎麼樣兒的?瀰瀰,你跟著小boss最久,又貼身照顧,你說......」
葉瀰瀰又花了些時間搜尋記憶,隨後又是精簡一句,「沒有!」
「葉瀰瀰,你今天是怎麼回事,找打是不是?」
「原來你是個蚌精啊,嘴巴恁緊了。」
「來點料嘛,我們都好奇死了,小boss出道好幾年了,又長期站在流量眼,她是怎麼做到緋聞不沾身的呢?」
就在這時,一個坐在自己位置、鮮少參與閑聊的姑娘忽然開口,「或許她有悄悄喜歡的人。」
溫宛給她的感覺就像暗戀文中的女主角,溫柔內斂,似水能包容許多也能悄悄藏起許多。當她心有所屬,她的氣場和行為模式都會被心意掌控,從而影響外界......
……
「剛外面鬧什麼呢?隔著門我都聽到聲音了。」溫宛一進到趙恆陽的辦公室,他低沉含笑的聲音便響了起來,如風徐徐鋪開。
溫宛慢步走近他的書桌,輕按著裙擺坐了下來,一舉一動似依循了某種舒緩宜人的節奏,賞心悅目。
「誇我這條裙子呢!」
聞言,趙恆陽故作認真地打量她一番,末了,由衷道,「確實很漂亮,Gygnus這個代言一定能拿下。」
Gygnus【天鵝座】是英國知名的鞋履配件品牌,高奢以上,距今已有百年歷史。若是成功拿下,那麼溫宛就會成為四高/頂奢在手的代言女王,在時尚圈的地位會進一步夯實,勢頭也必定再上一層樓。
這些後續溫宛自然也是知曉的,可她僅僅平淡地回了句,「我們儘力就好。」一直以來,她對事業都是這種態度,執著於過程淡泊於結果。正因為這種態度,她長久的置身名利圈,眸光始終澄澈明凈,從容不迫。
趙恆陽聞言瞥了她一眼,略帶戲謔地說道,「真不知道什麼才能讓你起貪戀。」
不過也僅限於戲謔,他從未想過糾正溫宛的這種性格。相反的,這種性格讓她在浮躁的娛樂圈獨樹一格,無聲無息潤澤著她的氣韻,往鏡頭或人前一站,不需要任何濾鏡,就是氣質本身。
單這一樣兒,就能讓她在這個圈子割地而立。
溫宛卻因「貪戀」二字輕怔住,須臾后,輕笑一聲,「未來一定讓趙哥你見識見識!」
趙恆陽:「行。我等著。」
隨後兩個人又聊了《癮》試鏡的事兒,大半個小時后,溫宛離開。
近午,兩個人相偕去到城中米其林餐廳【光年之外】
光年之外主打粵菜,老闆是潮汕人,衷愛各種生猛海鮮和滋補靚湯。Gygnus【天鵝座】副總來自香港,趙恆陽和品牌公關私下一合計,把用餐位置定在了這裡。
落坐沒多時,品牌方三人就過來了。都是熟知圈內專業,飯局間相談甚歡。
期間,溫宛去了趟洗手間。
出來時,途徑一扇綿延數米古樸雅緻的雕花屏風,此間空落,Gygnus【天鵝座】的公關許稚安獨自倚在一張短桌旁,看到她,抬起右手朝她招了招。
溫宛回以輕笑,不緊不慢地走向他,但心裡邊兒疑竇叢生。這位許先生是在等她?他想幹什麼?
片刻后她坐定,省去了兜轉問他,「許先生在這等我?」
許稚安輕笑著點了點頭。
溫宛心中疑惑更盛,不過直到這一刻她仍是溫和有禮:「許先生有什麼事兒?」
許稚安之所以挑了這個位置是看中了它的隱秘空落。白日融融,只要音量限於這一方小天地,說什麼都不會有人特別關注。而且他即將要做的事兒,圈內常規操作了,並不需要花費太多心思鋪排。
是以,他沒有猶疑地道出了自己單獨見溫宛的目的,「蘇副總和海華的葉少是發小來著,葉少仰慕溫小姐你多時,你若是願意抽個時間同他吃個晚餐,再加之你當下的熱度,拿到【天鵝座】代言就是板上釘釘的事兒。」
「溫小姐請放心,葉少對你沒有任何惡意,純純吃飯。」
他的聲音清澈含笑,面容俊逸可親,怎麼瞧都像是個正人君子,正和人訴說善意的建議。溫宛卻覺得荒謬極了,她過往幾次在營銷號的日誌或是八卦雜誌上看到所謂的富豪飯局,數百萬一次,但她都是當個笑話一掠而過,沒想到今天竟真的發生在了自己身上。
正思索著該如何回應時,一個念頭如流星劃過溫宛的腦海--
若是商栩遇到同樣的事兒,他會如何應對?
答案甚至不需要花費時間思考。
「您看著我像是沒代言嗎?還是我缺他一頓晚餐?」溫宛決定「商栩」一次,唇角細微上翹,笑容清淺,卻帶著一股從未在她身上出現過的壓迫力。
「就算缺,我也不想要。嫌臟。」
說罷,纖白的手掌貼在桌面上,支撐著自己站了起來,平視一瞬變成了居高臨下,「許先生你慢慢坐,我先走了。」
隨後,走出位置,徑自朝著趙恆陽等人而去。背影如仙,魚尾狀的裙擺隨著她的步履搖晃,於無聲處輕輕吟唱。
此間沉默了小几分鐘,忽然竄出一聲砰響,片刻后,重歸冷寂。
許稚安也走了。
屏風另一側,一直屏住呼吸,貼著屏風壁聽八卦的段琮禕胸腔都憋疼了,長舒一口氣后,炸開了,「葉思捷這個爛貨,竟然把主意打到我們小鳳凰身上了。淮海系那幾個垃圾,仗著有幾個臭錢都要飄到雲端了,覬覦我們小鳳凰,他配嗎?」
許是多話口乾,他停下喝了幾口冷飲才又繼續,剛開口,忽然想到另一個問題,目光掃向商栩,「商狗,你覺不覺得小鳳凰這說話的口氣就和你一模一樣。」
商栩沒有任何懸念的--沒有搭理他。
反倒是兩人的發小華俊和興緻勃勃地盯著他,問道,「誰是小鳳凰?剛那邊說什麼了?」
屏風厚度不薄,那頭說話聲也不大,若不能像段琮禕一般把身段放到地心從頭到尾把大帥臉壓在屏風上,真聽不清隔壁在說什麼。許稚安先前的考慮算得上精細了,只是萬萬沒料到那頭坐了個小鳳凰死忠,且沒有任何自尊心的段琮偉。
他聽了大概,稍一揣測推衍,事情的全貌就出來了。
全盤道出后,華俊和的目光微暗,心中暗忖--溫宛這名字怎麼熟悉呢?
另一端,商栩仍然冷淡靜默,彷彿段琮瑋說的事兒和他沒有一分錢關係。
段琮瑋瞅著,覺得他這人太過冷血,憤怒狙他,「宛宛是你學妹,覬覦她是不是就是打你的臉?你忍得了?」
商栩還是不動,入定一般。
段琮瑋煩躁地嘖了聲,「算了,我自己來,我搞死葉思捷那爛......」
「黃瓜」兩個字沒能出口,因商栩忽然開口,一錘定音,「我會處理。」
段琮瑋頓時換了臉色,熱情地給商栩扇風倒茶。華俊和給他那舔狗樣兒逗笑了,戲謔道,「怎麼,喜歡溫宛啊?」
段琮瑋又是老一套說辭:「不是,我家太后喜歡。小鳳凰要是受了委屈,太後知道了肯定不高興,為了太后的心情,我這個做人兒子的做牛做馬做狗都行。」
「你特么的就剩一張嘴了。」
午餐后,商栩幾人離開。
段琮瑋和華俊和一台車,在車上,華俊和終於想起了溫宛是誰,低呵了一聲,沒頭沒尾的來了句,「還真是有緣分!」
段琮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