銀漸層的飼養手冊（5）

走廊附近。

停燈站在門外，濕漉漉的頭髮還沒擦乾，抵著牆壁慵懶地打電話，臉色看起來有些蒼白，睫毛下的眼睛亮閃閃的，「別打給我了，我真沒興趣。」

急促的腳步聲響起。

不等那邊再開口，停燈將手機拋著換了個手，按了掛斷息屏關機，隨手塞進口袋。他抬眼，看到來的人，側過身，懶洋洋地，「找誰？」

來的是這次排在第三名的陸昱，陸氏小太子，節目組也頗多照顧。

「……前輩之前表現很好，」陸昱來了才開始組織語言，礙於旁邊就是鏡頭，只能說：「排名讓我很意外。」

停燈哦了一聲，他收穫這類的好意安慰也不少，沒有太多反應：「謝謝。」

「停燈老師剛剛是和誰……」跟來的攝像小哥找話題。

陸昱打斷：「這是私事。」他不希望停燈覺得他是來打探消息。

「還好吧，」停燈側目，「追求者。」

停燈沒覺得有什麼不好說的，《夜聆》的導演是行內有名的花花公子新銳導演，剛開始接觸劇本的時候，他們還組過幾次飯局。

不過既然現在《夜聆》要臨時不通知地換男主人選，他就直接拉黑了對方。不能懟金主，導演總可以拉黑一下吧？

「誰呀？」攝像小哥豎起了耳朵：「圈內的嗎！」

停燈扯扯嘴角，在陸昱擔心的目光下，吐出一句：「無可奉告。」

說完，直接關上了門。

陸昱擋住還想進去的攝像小哥，深深看了看關上的門，

「走了。」

在陸太子暗含警告的聲音里，攝像小哥只得無奈跟上陸昱，一步三回頭。

停燈在客廳里找了一圈，看到路從拿著吹風機，他直起腰，「給我吹下。」

他的意思是讓路從把吹風機給他，路從卻理解錯了意思，頓了頓，走過來插好了電，按著他的肩膀讓他坐下去，溫熱的暖風順著後腦勺拂過了濕冷的臉頰。

停燈見狀默默將錯就錯，低頭拿出手機，重新開機。

剛開機，《夜聆》導演不死心的私信又跳了出來——他已經拉黑了對方的微信企鵝，郵箱也拖進了騷擾黑名單，卻忘了還有微博私信。

「為什麼拉黑我？」

停燈微博的自動回復：「真的嗎？」

「沒有《夜聆》還有別的呀，我給你更好的本子。」

「【自動回復】真的嗎？」

看著私信框被對方跟自動回復自娛自樂地聊出了幾十條，停燈感覺太陽穴一跳一跳地痛，反手拉進了黑名單。

路從站在他身後，顯然也看到了，卻並沒有發問。只是空出一隻手揉了揉他的額角。

「你的葯沒帶嗎？」

停燈剛要回答，目光突然閃了閃。

這個事只有金主和經紀人知道。

有一次轉賬他沒及時收，拖了幾個小時，被打了電話也沒接。金主詢問，他才回復解釋了一下身體不適，還展示了自己隨身攜帶的叮噹貓小藥箱。

路從這是想掉馬？想暴露金主身份讓他不能再理直氣壯冷言冷語？

停燈絕不會掉進這種陷阱。他機靈得很！

他冷淡道：「沒事。」

路從也不追問，給他吹乾了頭髮，又蓋下去條毛巾。停燈全程專註玩手機，毫無反應，看上去好像就算突然被親一下，也只會擦擦臉，然後繼續，不會自己動手的嬌生慣養大明星的形象更加鮮活了！

除了《夜聆》導演的私信，微博私信箱、艾特、評論里多到爆炸的大多數是黑粉的辱罵。

雖然節目投票的事，網路上輿論站他，但這只是小部分對他有好感和一些對他沒惡感的路人。沒人因此否認他那些黑歷史。

系統慫恿他：【你可以罵回去，你又不是真的一直在這個世界當明星，受這氣？】

【你知道偶像什麼意思嗎，】停燈語氣鄙視，【有沒有職業道德。】

系統：【……】就多餘安慰他。

網路上的輿論天平發酵越來越偏向停燈。

許多人自發地計算票數分值比重，得出的結果是，只要節目組是正常打分，停燈都不應該掉出前三。

網路上甚至出現了一篇討伐節目組的檄文。

「你說別人第一次活動人氣和業務能力都墊底就算了，你說停燈拍硬照業務能力墊底就算了……」

看到第二句，停燈立馬不想看了。

他那是業務能力不行嗎？那是為了維持人設！他的粉絲能不能不要這麼自律啊？誇他還要誠實地說出他的「短板」嗎？

系統無情拆穿：【是第七名粉絲。你粉絲都忙著問夜聆劇組要說法，哪有空管你排第幾。自作多情。】

停燈：「……」是不是覺得自己很幽默。

之前《夜聆》劇組拿停燈做噱頭，暗戳戳打擦邊球蹭了好久，他也被各方人馬貶低嘲諷。

甚至還買了爭議通稿，停燈的名字因此和「出軌」關聯了好幾個月，只因《夜聆》男主有過一個假出軌劇情。

後來金主無意中看到，才讓人把詞條撤掉。

原本出於「要合作拍劇好好相處」的心態，粉絲們若無其事。這下臨到頭了換人，罵挨了打受了煮熟的鴨子被片片塞別人餐桌上了，真是變本加厲是可忍孰不可忍。

隨著排名作假的輿論加熱，STAR節目組很快為了應對，做出了安撫回應。

「聲明：本次排名經過了導演組、品牌方、觀眾的三方驗證。之前網路投票的數據由於技術原因出現了錯誤，也導致實際投票出現了誤差。已將停燈選手的排名修正為43，後面的選手……」

深陷粉絲和媒體質問的《夜聆》劇組也當機立斷，拋出了陣容官宣。

女主是當紅花旦，這個沒人意外，畢竟已經宣傳了很久。

但男主真的落在了柬蘇名字上，坐實了SE公司已經放棄停燈的傳言。熱搜一下子衝上了第二。

停燈粉絲的不滿很快就被其他演員和柬蘇粉絲的恭賀壓住，事態看起來也平息了不少。

只剩幾個小粉絲還在和其他人爭辯。停燈廣場熱度高，她們的據理力爭一發出去，就被回復嘲諷了許多條。

其中有一個是機場那天給停燈遞紙巾的女孩，她一回去，就定做了好幾個停燈的燈牌，準備下次接機的時候，做人群里最靚的崽。

停燈心道那可能沒用了，到時候他已經脫離世界死亡了。

*

雖然停燈有著一種奇怪的「接受批評不能懟人」的偶像包袱，但是看到這一幕，他切上小號，通過飛快的打字趕走了幾個說話難聽的黑粉。

他語氣很欠連打字都帶著種居高臨下讓人生氣的能力，很快，那些火力都轉移到了他小號。

停燈滿意準備關閉這個小號，讓這些人對空氣打架，卻收到了廣場上幾個粉絲的私信感謝。

「你應該是路人吧？謝謝你給停燈說話。」

停燈在心裡想自己能不能算路人……24k純正當事人。

「…不是。」

他回復了幾句早點睡，不用為這種事生氣，也別跟他們吵架了之類的兩腳獸勸說大全。

結果對方嚴詞拒絕：「不是路人是粉絲嗎？真的喜歡停燈怎麼能看著他被那樣說呢？」

「你知道停燈現在有多難過嗎？」

停燈剛要回復。

路從端著牛奶走過來，「停燈。」

停燈抬頭，微怔一下，接過，「謝謝。」

微博又推送進一條私信，是那個粉絲髮的安慰。

他打字繼續回復。

「不舒服就早點睡。」路從看了一眼他還亮著的手機。

停燈不打算讓對方看到自己在做什麼，發完就關了微博，笑了笑，「……我記得你之前還挺不喜歡我的？」

金主被調包了吧。

路從注視著他，沒有否認：「你和傳聞中並不一樣……」

「你怎麼知道？」停燈慢悠悠地問：「因為臉？還是因為表演？」

金主應該不是劇情人物，停燈也比較放鬆。

路從：「都不是。」

見金主語氣這麼認真，一點都不帶開玩笑，停燈也不好意思再說。他清手機後台，準備睡覺，忽然目光微滯。

小號他登在應用雙開上，剛才他回復私信用的卻是大號，由於是同一個粉絲，他第一時間沒有發現。

停燈迅速坐起身。

點開消息框——撤回——

系統提示超過了兩分鐘，撤回失敗。

停燈心懷僥倖地想，對方應該只會以為是被翻牌，不會發現他和小號是同一個人。

*

【什麼黑幕啊，停燈本來就排43，還想逼宮節目組拿第一？】

【柬蘇挺好的，憑什麼SE的好劇本都要優先停燈？】

隨著時間推移，網上也不再全是覺得他受到不公的言論。

炮灰的前途越來越光明有判頭。

在停燈因切錯號石化的同時，熱搜榜上，一個「xx品牌聲明」的詞條轉眼衝上熱搜第一。

「我司於第一天就向X節目組交涉，以適合的條件要求確定@停燈為本次宣傳大使。X節目組出於種種考量，與我司確定按節目流程進行。第一次宣傳照拍攝中，我司總監對選手停燈十分滿意，全體打出了最高分評價。然而，節目組在提供了排名Excel之後，始終拒絕向我司提供詳盡的排行數據佐證……」

微博還略有些缺德地將節目組幾個小時前甩鍋「技術問題」的聲明，放在了「當事人發聲」里，也就在品牌方聲明下面，幾乎是赤/裸/裸的打臉。

品牌方總監辦公室。

「是的，對，他表現力非常好……」

「您不打這個電話，我們也準備做些什麼。和節目組多次交涉無果，讓我們leader也很不滿，覺得受到了搪塞。您對藝人的維護讓我們感到很高興，發這個聲明……」

電腦那頭，傳出路從的聲音：「謝謝。」

品牌方總監結束了和路從的視頻通話，瞥了眼桌上放著的手機，導演給他打了好幾通電話。

總監暗暗搖頭。

除了品牌方以外，Se娛樂ceo路從就是最大投資商，導演還不知道自己的剛愎自用惹了多少麻煩。

微博實時一秒鐘就湧現幾十條討論。

【品牌方本來都想欽定了嗎……臉能打真好啊】

【傻子才信停燈排名那麼低，你娛真的還有人不知道他出道以來就是上位圈神話嗎？】

【這節目真搞笑，直接打破停燈保持的記錄，還弄這麼離譜的名次，被品牌方陰陽了吧。】

沒過多久，節目組灰溜溜刪掉了那個聲明，沒有再發表任何回應。

在停燈還在睡夢中，期待著明天主角會出現讓他完成任務時，又一個和他有關的消息刷爆了社交網站。

當紅小花宣布退出《夜聆》拍攝。

她是《夜聆》粉絲以80%得票率選出的最適合女主，拿過不少獎，家裡又是國內知名企業不缺錢，夜聆劇組花了整整半年的時間才和她接洽上。

一時間，網上許多人紛紛指責這是沒有契約精神的行為。背後，少不了《夜聆》劇組在推波助瀾。

當紅花旦的經紀人也不甘示弱，po出了合約的片段，發文表示是《夜聆》劇組先不重視契約，背信棄義毫無誠信。

「……本來說好了停燈出演男主，我們小花還挺追星女孩的，雖然《夜聆》配置不如她上一部，最後還是以不高的片酬接了，前提就是停燈要和她對手戲。」

「……該給解釋的是謝導和SE公司吧，到底在幹嘛。這些話大家也不用外傳，就是希望粉絲們心裡清楚就行了，不是我們小花的錯。」

這下，網上原本還在攻擊停燈的言論都啞火了。

……

次日，停燈慢吞吞洗漱完，路從早就已經出去了。

真不愧是金主，嚴格保持著七點早起的作息，血液里都流動著冰美式的男人。

他一邊打著哈欠打開門，一邊看今天的錄製內容，卻看到門口站著柬蘇。

「……」

柬蘇率先開口：「不好意思師弟，《夜聆》的事我不知道你要拍，昨晚我沒能睡著，對你很愧疚。這個劇本還是你來接吧。」

停燈：「？」他看著柬蘇臉上關切愧疚疲憊的神態，「你拍唄。」

雖然才八點，但無人攝像機還是24小時記錄著直播。

昨晚通宵吃瓜看熱鬧的網友們見柬蘇身為前輩，這樣真誠愧疚道歉，心中也有些同情。

【這事柬蘇又不知道……對他好過分。】

【是我的話直接跟這個師弟老死不相往來，柬蘇脾氣是真的好。唉，完全是倒霉攤上這種人。】

【停燈還在裝什麼傻啊，看前輩出醜那麼開心嗎？】

就在停燈一臉茫然時，路從晨跑完提著早餐回來了。

路從一眼就看到了停燈被堵在門口攝像頭前面，還在試圖不動聲色地用手梳好偷懶沒梳的頭髮。

貓貓是很注重形象管理的。

路從的手機屏幕還亮著，他和國際金象獎導演金導洽談的聊天記錄里，已經基本敲定了合作事項。

金導第一次涉足小熒幕，劇本啟動了業內金牌編劇，和金像獎原班人馬。

這部由十幾年前風靡一時的現實小說改編的懸疑劇，已經被猜測了兩年會花落誰家。它從人員到劇本再到名聲，都遠遠超過了夜聆。

路從走過去。

感應到金主到來的貓貓咻地轉頭：「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