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0章 動搖的咒術師（49）

安靜的廢墟里,突然凸出一句輕聲的：

「蒼。」

鶴見稚久極限躲過正無窮的吸力，差一點就被狼狽地拽下去了,不過像遊戲Boss一樣展開二階段的鶴見稚久才不是那麼輕易可以被打敗的,他快速拉高身位，見準時機一躍而下突進到夏油傑身後——

咒力爆炸清開場地之後，戰鬥再次拉開帷幕。

體術上佳的夏油傑怎麼可能被近身,他迅速反應過來，擒住鶴見稚久的手腕就是一個過肩摔,而那個灰色咒靈像魚一樣在空中翻轉,躲過一拳，迎面而來又是五條悟的無下限術式。

不是術式反轉的赫,也不是最強術式之一的茈,無窮無盡的「蒼」牢牢地控制住兩人一咒靈的身位區間，不讓鶴見稚久有拉開間隙的機會。

五條悟和夏油傑對視一眼，長久以來的默契讓他們不需要溝通就能知道對方想做什麼。

用咒術打敗鶴見稚久是不可能了。

那還能做什麼？

——近戰。

一直以來鶴見稚久都想拉近自己和真正咒術師之間的差距,他沒有強勁的術式,唯一能拉近距離的只有體術。

而在這一點上，夏油傑和五條悟更是箇中高手,這是優勢,一項足以逆轉勝負的優勢。

鶴見稚久堪堪躲過無下限攻擊,剛剛拉起咒術,夏油傑的咒靈拔地而起，龐大到堪比萬丈高樓的咒靈伸出手掌重重地砸下,一個躲閃不及，鶴見稚久差點就要被砸進地里。

幸好他雖然對付不了咒術,但是對世間一切咒力行為都有絕對的權威,儘管不太熟練,鶴見稚久也依舊靠著抽空夏油傑驅使咒靈的咒力在咒靈疲軟的瞬間躲開了這一巴掌。

『轟隆隆』重壓落地，鶴見稚久站在一個巨大的掌印坑旁邊嘖嘖咂舌，轉頭接住五條悟的術式攻擊，但五條悟的術式本來就是佯攻，頂著虛式的晃神瞬間，白髮術師就接近到了鶴見稚久身邊，一拳砸到他臉上。

爆裂的拳風幾乎要破開瀰漫的灰塵，鶴見稚久抬手招架不及，只能連退數步，而從他身後的煙塵里突然破空而出的夏油傑則阻斷了鶴見稚久的退路。

在此近戰得讓鶴見稚久寸步難行的情況下，無下限術式衝天而起，堪稱此世最強咒術的無下限虛式接二連三地攻擊鶴見稚久，兩位人類術師配合得天衣無縫，讓他一步步陷入劣勢。

好不容易借著夏油傑的力道將自己甩出去，眼看五條悟的術式·蒼又要追上來，鶴見稚久哈出一口氣，謹慎地後撤了小半步。

『噗』一聲，拽住少年咒靈的吸力消失了，像是沉沒進廣闊無垠的大海一樣銷聲匿跡。

下一秒，濃稠到極致的惡瞬間包圍整個涉谷廢墟，方圓數千里都為之滯澀到寸步難行。

但這不是領域展開。

鶴見稚久的天賦根本不具備領域展開的條件，他的上限已經被封死了，所以這只是單純的咒力覆蓋——覆蓋至每一個空隙都是他的攻擊。

他好像看上去一瞬間又獲得了優勢，可是被他推至戰場之外的真人卻愣住了。

他知道的，他一直知道一件事。

鶴見稚久想要的一直不是活著，他也知道自己打不過五條悟和夏油傑。

他已經做好準備了。

做好死的準備。

…

對局推至白熱化。

夏油傑捂著肩膀的傷口用盡極之番封鎖住鶴見稚久的攻擊，五條悟額頭流下的鮮血已經要染紅漂亮的蒼天之瞳，但他依舊強行支起術式，虛式對準倚仗咒力供給不斷恢復精力的鶴見稚久。

集齊全部咒力的虛式衝破雲霄，鶴見稚久再想拉開身距躲開這一擊，可他卻發現夏油傑不知道什麼時候

已經將整個極之番壓在了他身上，恐怖的桎梏讓他短時間內寸步難移。

而就是這短短瞬間——無下限穿過咒靈核心的心臟處，進而化作一道炙熱的白光鼓脹成極其龐大的能量波，以毀天滅地的氣勢穿透整個戰場，那樣的咒術恐怕連神明都能殺死，鶴見稚久渺小的身形在虛式擴散的瞬間就像是被火燎燃的碎紙一樣被湮滅掉。

虛式漸漸平息，灰塵瀰漫的涉谷廢墟上只剩下兩名人類術師的身影。

——就這樣結束了嗎？

——還沒有。

如同海底漩渦涌動的咒力盤旋著向半空中聚集，整個世界的咒力都被牽動起來，不停不間斷地往這裡運送咒力，只需片刻，鶴見稚久就能恢復到最開始的模樣。

不能給他片刻。

五條悟半跪在血泊里，反轉術式一遍又一遍的掠過傷口，咒力大範圍被吸走的情況下無下限術式無法再發動攻擊，他嘶吼著，從胸腔發出長鳴：「傑！」

夏油傑不再猶豫，縱身借力躍起，哪怕透支出用來召喚咒靈的咒力在召喚出咒靈的下一瞬間就會被吸走，他也是一點一點地借著召喚出咒靈那短暫的支點沖向高空之上正在慢慢復活自己的鶴見稚久。

在咒力全都被鶴見稚久清空的情況下，唯一能傷到他的就只有夏油傑——咒靈操術了。

當夏油傑的指尖碰到咒靈的那一刻，全世界有形的風都靜止了。

咒靈操術撕扯著咒靈的身體，連同周圍的咒力一起扭曲空間，夏油傑被這股咒力彈開狠狠地跌向地面，他幾度翻滾卸去衝擊力之後立刻撐著地面抬起頭來，眼睛死死地盯著咒靈操術還在發揮作用的方向。

鶴見稚久剛剛恢復的身軀被咒術撕扯到混亂，變成咒力匯聚而成的虛無。

他睜開眼新奇地看著這一切，無論怎麼拒絕都隔絕不了咒靈操術的作用，手抬不起來，腳跨不出去，只能看著自己一點一點的融化。

『滴答、滴答』

鶴見稚久在融化。

泛著黑灰色的咒力殘穢然後如同淤泥一般滴落到地上，滾進塵埃里。

正如那個少年不切實際的理想一樣，終究還是被現實所湮滅了。

明明贏了。

明明一切都結束了。

可耳邊傳來的勝利之音卻像是針尖在劃一樣，那種將要刺破耳膜的尖銳聲恍若一片寂靜之中忽然炸起巨大的聲響。

是丟進深海里的徹骨寒意，喘不過氣來，呼吸一下比一下輕淺。

明明就是贏了啊。

夏油傑撐著自己站起來，視角搖晃得像是一台破損的攝影機，在機械地記錄一件似乎不那麼起眼的退場。

也許是地上有石子，夏油傑站起來的時候發現自己踉蹌了一下差一點重新跌倒在地上，可當他好不容易站穩的時候又發現這片土地上一馬平川。

他捂著心口大口大口的呼吸，卻無論如何也不明白為什麼感到悲哀。

這就是鶴見稚久想要的嗎？

一場堂堂正正的決鬥，一場絢爛到華麗無比的死亡？

「……傑。」

五條悟的聲音不自覺放輕，這個時候哪怕是踩進地上咒力殘穢的聲音都如同震雷。

屹立於咒術頂端的六眼術師從血泊里蹣跚地跌出兩步，反轉術式只能治好他身上的傷口，而面對這份持續的，且明明有能力逆轉，卻一定要眼睜睜看著它發生的「死亡」帶來的那份窒息般的絕望，是再不可能治癒的了。

你贏了。

你們贏了呀。

五條悟彷彿聽見耳邊有人在這麼宣布戰果，他想把這些聲音從腦海里拋出去，可是眼睜睜所看見的絕望讓他不忍心移開目光。

直到，咒靈操術完全融化了過咒

怨靈，滴答滴答的聲音從高空落到了灰塵里。

五條悟隨之僵硬地轉頭，目光投向地面。

『滴答、滴答』

地上似乎有雨水落下。

五條悟下意識抬頭看去，卻發現咒術戰場上一切自然都避之不及，只有遠方的黑紅色在褪去，褪去的黑邊上暈染了一縷白光，似乎是晨光要照進來了。

沒有下雨，那是什麼？

五條悟低下頭，純澈如同蒼天萬里晴空的眸子里再一次看見了地面上滴落的痕迹。

原來是個天空碧藍的雨天。

五條悟扯出一個慘烈的笑容。

這就是鶴見稚久想要的啊。

想要一場對等的戰鬥，一場轟轟烈烈的死亡！

五條悟笑著，看著那些如同淤泥一樣墜到地面上的咒力涌動地被咒靈操術撕扯糾纏到一起，熟悉的咒力都是少年咒靈的構成部分，它被術式堪稱暴力的揉成一團，然後靜靜地躺在雜亂的灰塵里。

咒靈凝聚而成的球體觸手可及，只需要吞食它一切都會結束了。

而夏油傑卻感覺四肢僵硬得無法動彈。

熟悉的咒力觸感讓夏油傑還沒有吞食下去就要嘔吐出來，喉口苦澀得分不清到底是咒靈的污穢苦還是心苦，可是當他看見五條悟的笑容時，卻主動踏出了第一步。

無論如何，鶴見稚久已經接受了他敗北的事實，那麼作為勝利者的他們——

夏油傑趨步走過去，彎下腰撿起那顆咒靈球。

他像是吞食致命毒藥一樣仰起頭，剛剛閉上眼想要一如既往地吞食咒靈操術時卻又睜開。

夏油傑再一次看了看手裡由熟悉咒力匯聚而成的球體，這一次他平靜地將它放到嘴唇邊，無論多麼苦澀也會咽下去。

那麼作為勝利者，一定要作出對敵人的尊敬。

——這樣才算是真正對鶴見稚久、對他理想的認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