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8章 玩得倒是挺盡興
應嫵的臉消腫后,就被謝妄嶼開她的車送回家了。
這一陣折騰,應嫵身體疲憊心也累了,所以沒讓她疲勞駕駛。
她也乖乖坐在副駕駛座上,被他安排妥妥噹噹。
嗯,弟弟也有長大可靠的一天,不枉費姐姐白疼他這麼久。
車內舒緩的音樂和溫暖的空調,讓她緊張的身心瞬間放鬆,一放鬆就昏昏欲睡。
應嫵隱隱睡著時,感覺身上多了一件毛毯,他車速也很穩,她就安心地睡過去了。
也不知道做了什麼夢,她連嘴角都是微揚的。
車開到了她家公寓樓下,謝妄嶼不經心瞥了她一眼。
見她睡得沉,就直接連著毛毯將她抱回了公寓。
畢竟車裡總沒有家裡睡得舒適。
將應嫵送回家后,謝妄嶼也沒有直接離開。
在她卧室里,陪了她一會,謝妄嶼才把視線從睡著的她身上收回。
他起身去了陽台,一陣寒颼颼的冷風襲來。
謝妄嶼下意識關了陽台的門,隔絕了冷氣傳進卧室。
他神色倦淡依靠在陽台邊,漆黑的眼睛比夜色還濃,背對著卧室,露出一截冷白的脖頸。
只聽到一聲很輕的打火機聲響,隨即有絲絲煙霧瀰漫在陽台,隔著陽台玻璃不太顯而易見。
只有,忽明忽暗的星火。
在夜色里如同救命的稻草,雖然微弱,一下子讓整個黑夜沾染了一絲光和暖意。
謝妄嶼漆黑乾淨的眼瞳,此刻混濁難辨。
他緊閉了雙眼,一下子失去唯一星光,彷彿跌入深淵的黑暗,似沉入一望無垠的海底,呼吸被溺斃,逐漸侵著他的整具軀殼。
這種感覺,讓他瞬間回到了六年前。
連呼吸都是干啞艱渋的,有些事即使經過再多的心理治療,也不可能遺忘,只是絕大多數出於身體保護機制本能而掩埋,偶爾一到深夜,這種黑暗的無力感就會強襲而來。
原以為這種癥狀隨著年紀越長,時間可以治癒一切,然而當再次遇到六年前的人時,一切又清晰可見地浮上心頭。
彷彿就發生在昨天。
沒錯,那天謝妄嶼在綦大教室里,除了看到應嫵在拍mv,也同時看到了六年未見的江蔚萊。
她就像一個噩夢一樣,出現在了他面前。
和六年前一樣,看上去柔弱無害,實際上滿身荊棘,一旦靠近,渾身都會被扎傷。
而她輕描淡寫地仿若沒有傷害任何人一樣,過著自己美好的生活。
在六年前,謝妄嶼就看清了她的真面目,六年後也不會允許自己再和她有任何交集,墮入無邊的黑暗。
因為,黑暗中即使有再微弱的光,只要抓住,就能賴以生存活下去。
他渾渾噩噩的腦中,緩緩浮現了四年前在醫院接受治療,變得孤僻沉默的自己。
那是他在醫院接受治療的最後半年,醫院來了一群做義工的大學生。
有男有女,來這做無償義工大部分都是附近大學做社會實踐活動的學生。
他習以為常,通常都有一些偽善者,來這裡敷衍完成學校任務而已。
他通常一言不發,哪怕對方極其熱情,也不過是皮囊之下的偽善。
那時候的他很難相處,幾乎不和人交流。
有一天他被分配到一個扎著麻花辮的女大學生,一句話沒和他溝通。
半天下來,就給他默默折了一個瓶子的千紙鶴。
雖然折起來看著很醜,一個個都費盡心思,看得出來不是個心靈手巧的姑娘,但至少勤能補拙,給他折了滿滿一大罐。
當然,謝妄嶼不會要這種沒用的東西。
那女生拿出了一隻歪歪斜斜的千紙鶴,透過陽光之下,只聽她自言自語低喃,「你雖然很醜,也不能飛,但你是我第一次折的,還是有一定的意義,就像人,找到一個意義就能活下去,多簡單。」
謝妄嶼盯著那隻歪歪斜斜的千紙鶴,陽光突然有些刺眼,緩慢,卻又真實地,一點點照進了他無底的黑暗之中。
那天一塊吃午飯的時候,他注意到女生的吃相,仿若餓了好幾頓,可見折千紙鶴廢了她多少力氣。
他難得地嘲諷扯唇,然後把自己的飯菜推到她面前,「我不餓。」
言下之意是讓她吃。
「這是你今天和我說的第一句話啊,我還以為你不喜歡我。」女生也不客氣地接過他的飯菜,慢慢咀嚼。
彷彿看著她吃飯,就很有胃口的樣子,她就像一個太陽,能照耀和她接觸過的任何人。
謝妄嶼在心裡說:這也是你和我說的第一句話,彼此彼此。
下午玩集體遊戲的時候,女生又沒和他說一句話,玩得倒是挺盡興。
差點摔倒還是被他扶住了,連一句謝都沒有。
直到要走的時候,門突然被推開,護士長推進來一個生日蛋糕,上面寫著——
謝妄嶼生日快樂。
這時,女生用胳膊戳了戳他手臂,「對不起啊,大家不是故意不理你,護士長說就是想給你個生日驚喜,來吹蠟燭許個願。」
謝妄嶼對於過生日沒什麼驚喜,不過還是隨意吹了蠟燭連願望都沒許。
畢竟沒有怎麼許。
晚上,女生和同學離開了醫院,就像沒來過一樣,世界又恢復那個寂靜和黑暗。
直到謝妄嶼在臨睡前倒出了那一瓶千紙鶴,裡面藏了幾顆薄荷糖——
他鬼使神差地把薄荷糖拆開,放進了嘴裡,涼絲絲的,還帶了一點甜味。
在這黑暗中,味覺也是難得的,何況是甜。
而謝妄嶼看到了包裹糖紙裡面寫著一段文字——
其實我來之前很緊張,我和你見面之前還偷偷透過玻璃看過你,我覺得你很不開心,膽我不能感同身受你的萬分之一,但我只是那萬分之一想幫助你的人,你今天見到的只是其中一個,未來還有那麼多的可能,也許有一個可能會讓你真的幸福,祝你早日康復,一個不願意透露姓名的陌生人留^_^
謝妄嶼緩緩睜開了汗水沾氵顯的眼睫,剛剛的躁鬱漸漸消散,溫暖一點點傳過來,像羽毛,似陽光,在無邊黑夜裡唯一的浮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