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三章 你不大擅長說謊
第九十三章你不大擅長說謊
何卓成隨著朝泠跑遍了皇城的藥鋪,叫苦連天,連喝了兩碗冰酪才見好。
朝泠埋怨他「從軍將領若都像你這樣,仗還怎麼打。」
他挽起袖子,手臂上蠕蟲一樣的長疤,咕嚕著反駁「打仗我從未拖過將軍的後退。」
「吃你的吧。」朝泠將他頭壓在冰酪的碗里,冷聲道。
何卓成知道她今天心情不錯,故而多問了一句「這是何人開得藥方,能開出這麼多偏門的藥材,不是在難為人嗎?」
朝泠涼涼地看過開來,何卓成便不再說話。
這張方子是楚文冰寫得,給桑馳解毒用。原本朝泠只覺得能夠保證桑馳不死已經是萬幸,而楚文冰直接研製出了解藥。
「將軍,那個人一直不醒真的能救活嗎?」
朝泠煎藥給桑馳灌下去,她一貫親力親為,可謂是誠意十足,功夫都做足了,人卻還不見好。
「額頭還這麼燙。」
她年少修鍊,深諳著不破不立的道理,只當這是凡人要渡過的一劫。幾日過去怎麼都不見好,反倒是愈演愈烈。
何卓成打濕了絹布蓋在桑馳額頭上,一邊擦拭著他額頭的汗一邊埋怨朝泠「將軍,人再捎下去是會燒糊塗的。我小時候發燒,娘親都會給我煮白米粥來喝,一會我給這個哥哥也煮一碗,保准就能好。」
朝泠疑惑地看著他。
「白米粥,將軍你怎麼了?」
她在凡間沒怎麼生過病,也不知道喝個粥就能好。只覺得何卓成說得如此篤定,彷彿那是什麼靈丹妙藥一樣。
沒過一會她就端著一碗白粥,氣定神閑地從廚房出來。
「將軍,這個碗怎麼了?」何卓成指著已經融化掉一半的碗問。
她用鳳火顯得將廚房點了,這個碗自然也不能倖免,索性她的法力不會波及自身,不然現在她恐怕已經燒成灰了。
「算了,將軍在這裡照顧他吧。我去煮粥。」
何卓成起身要走,朝泠抓住他「別吧。」
「又怎麼了?」
「那個廚房已經......」
「你把廚房點了?」
朝泠有些訕訕,將白粥送到桑馳嘴邊。何卓成要攔著,可她動作極快,仰著桑馳的頭已經灌下了大半。
「將軍,你要淹死他嗎?這個粥能喝嗎?」
她無視何卓成的奪命質問,專註地給桑馳灌白粥,他劇烈地咳嗽,猛地睜開眼睛。
「咳咳咳咳。」
「真的有用啊。」朝泠指著桑馳朗聲道。
何卓成撓頭,陷入對於生活的無盡沉思中。
「你終於醒了,可還有哪裡不舒服嗎?」朝泠關切的模樣,一度讓桑馳以為她是忘川河畔熱情的小鬼。
要說的話在嘴邊,幾次張嘴都被堵了回去。他蹙眉看著面前這個眉飛色舞的紅衣女子,那個女將的氣焰竟是一點都看不出。
「這是哪?」桑馳終於插上的話道。
朝泠神秘地湊到他面前「我救了你,按照道理你是不是應該以身相許?」
「......」
「我與你沒有仇怨對不對?」
桑馳無奈點頭。
「那你為我做事如何?」
她笑得天真無邪,彷彿是桑馳撿到了一個大便宜,可他怎麼想都覺得不對勁。明明能殺的時候卻不殺,明明能放的時候卻沒有放走。
「為何?」
朝泠思前想後,只能用天界那套糊弄他「我看你骨骼清奇,準備以後將我的衣缽傳給你。你打不過我的,對吧?你想知道為什麼嗎?」
***
永寧宮裡楚文冰摒退下人,單留了一個窗戶,點著香爐等著朝泠的消息。
香煙閃了三下,楚文冰聞聲看過去,朝泠扒在窗沿下,探出小小的腦袋。
「他醒了。」展露出笑容,從懷裡拿出油紙包的糖糕,塞進去。
楚文冰懸著的心也放了下來,人醒了就證明應該沒有什麼事情了。
窗台上還放著墨,字跡滲開只剩下點點的黑印。窗戶下的人探出手,拽過一張紙,「你還能還原出毒藥的方子嗎?」
「額.....是的。」楚文冰道。
朝泠左看右看也沒從那張殘卷中看出原本的字跡「這份寫得不對嗎?還需要給你提供些什麼嗎?」
楚文冰手中的筆被折斷,她掌心都是血,怔怔地看著血滴在紙上,丹青妙手寥寥幾筆染上的紅梅。
「你怎麼了?」朝泠發覺不對,撐著胳膊坐到窗邊。「藥方......你還給別人看過嗎?」
「啊?」
「楚姐姐,你不大擅長說謊的。」她一雙鳳眼緊盯著楚文冰,凌厲的目光穿破肉身直擊靈魂。「誰要走了藥方?
「蘇九黎是不是?毒藥的方子在他手裡?」
這些東西的解藥難尋,藥方本身的草藥也同樣名貴。
一夜之間金羽衛查封了京城所有的藥鋪,所有的流水賬目統一運往宮中。九黎看著堆積如山的賬目,百無聊賴地翻了幾頁,就扔給翼宿星君。
翼宿星君滿頭黑線,九黎明明知道那些刺客都是陸扶霖養的,不直接抓他,偏要先從藥鋪查起;現在證據都在這裡了,他又不看,表情感覺下一秒就要將這堆東西拿去燒火。
「看我幹什麼?看賬本啊。」九黎慢條斯理道。
翼宿星君才發現自己的旁白都是廢話,自家尊上的意思竟然是要他把這些都看了。「尊上......」
九黎看著外面乍現的天光,淡淡道「天亮之後我就要查封陸家,你覺得什麼進度比較合適?」
「尊上,您直接說要我偽造證據。」
「我沒說過,是你自己懈怠公務,執意要偽造。」
翼宿星君扁嘴,一個優秀的打工人,就要學會如何替領導背鍋。他本著良好的職業素養,低頭翻閱堆積如山的賬冊。
領導當了十萬年的領導,又在忘川河這種業務繁雜的苦寒之地,不善於和同僚相處。下凡一世,身邊一個可信的大臣都沒有,滿朝文武都想要殺他,他不懂得相互制衡也就罷了,還立志在作死的邊界線上反覆橫跳。
晨光熹微,露水未歇之時,金羽衛已經將陸家團團圍住。九黎雷霆手段,直接以私用禁藥的名義,將陸家翻了個底朝天。
有著翼宿星君這個最強外掛的支持,揪出陸家豢養刺客的地點易如反掌。
可其殘忍程度遠超過翼宿星君的預料,這些此刻都是三歲前就送到陸家的,斷絕與外界所有的聯繫,只教授武功。六歲、十二歲、十八歲,分別接受殘酷的選拔,每一位都是百里挑一的人選。
十八歲以前他們沒有離開過陸家,唯一做得就是努力殺死自己的同僚,以保證自己獲得最後的勝利。
這還只是翼宿星君看到的,其中細節更加慘目忍睹。
陸家建築發家,家底雄厚,費盡心力選拔這些此刻,暗地裡為各家輸送不為人知的刺客人選。
金羽衛查封陸家時,陸家大部分的資產都在,陸扶霖卻不翼而飛。
下人一口咬定陸扶霖當晚從未出過卧房,而且屋內沒有任何密道能夠藏人或是逃生。陸家精通土木,自家的府邸修得卻極為乾淨規整,除了豢養刺客的地牢,剩餘的房間都只有四面圍牆而已。
陸扶霖就這麼不見了。
朝泠接到線報,甚至沒有來得及進宮質問九黎,就匆忙趕到陸家。
卧房內除了床榻和桌子什麼都沒有,坐北朝南擺放的都是風水極佳的位置。金羽衛已經翻過一遍了,朝泠不質疑他們的能力,只是除了常規手段外,還有可能施展秘術。
她將房門反鎖,盤膝坐在房屋中間,靈力形成一道火幕,圍繞在她周圍。房間錯落的陰影變得更加清晰,她睜開眼仔細辨別的靈力痕迹的去處。
「宋元青,帶走了陸扶霖。」
一個念頭在朝泠腦海中快速生成,或許宋元青要帶走的從來都不是陸扶霖,而是伏念。
鳳都主上伏念。
***
「哥哥,你為什麼不走了?」伏念被一個半大孩子牽著,小孩卻生生地問他。
伏念蹲下同小孩平視「朝泠乖,哥哥還有事情沒有做完。」
「哥哥不要朝泠了嗎?」小孩哇的一聲哭了出來,豆大的淚珠從面頰上滑落,格外惹人憐愛。
她生的好,一雙凌厲的鳳眸,配上濃郁的五官和肉嘟嘟的小臉,哭起來對於任何的生物都有絕對的殺傷力。
伏念抱了抱她,小孩抬手摸了摸他的太陽穴「哥哥。」
「乖,哥哥要走了。哥哥得救你啊。朝朝最乖了,肯定能夠理解哥哥的。」他閉了閉眼。
幻境中,宋元青顯出自己的身形。「伏念主上已經識破了在下的詭計,為何不直接破陣而出呢?」
伏念臉色蒼白,暗暗握緊拳頭。他是往生的神魂,鳳都人死後涅槃方能重回肉身,現在的他尚在休養生息。
宋元青強行喚醒了他的記憶,卻不代表也同時找回了他的法力。
「我天界禮重鳳都,願意替鳳都分憂,捉拿叛逆朝泠。」
「她並非叛逆。」
宋元青垂眼「是不是叛逆,天道雷劫說了算,如今她已經遁入魔道,如若聽之任之,將來必成大禍。還請伏念主上,收回女媧石。」
女媧石世代交由鳳都鎮守,朝泠使用秘法強行將其帶走,現在就等同於女媧石半個主人,除非鳳都主上出馬,否則就是天帝前來都帶不回女媧石。
這就是宋元青搜羅伏念殘魂,帶入人間的真正原因。
「我本無意將主上困於此處,只是主上魂力微弱,離開我這法器凝聚涅槃恐怕還需太多時辰,多有得罪。」宋元青施法,幻境上空的裂痕緩緩閉合,天地間再度陷入一片寂靜之中。